次日,天耀帝召見林白苒。
先是對她在戶部的表現進行了大大的褒揚,話里話外表達皇帝對于林家的感激和尊重,對于林白苒父母保家衛國的感謝,對于林白苒能力的肯定和前途無限的寄語。並給予了豐厚的獎賞。
然後和藹地詢問她是否願意嫁與太子,並似乎很好說話地表示,會尊重她的決定,因為皇帝對她這丫頭極其厚愛,願意給予她選擇的自由。
最後有意無意透露出,她這樣才華的女官,是社稷的寶藏,他僅從一個父親的角度,那是萬分希望能有這樣的兒媳婦兒。
只是仍然表示,如若她不願意,那也只能嘆息他的兒子們沒有這個福分。
天耀帝慈愛地看著白苒,眸底精光微閃。
這丫頭,朕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若不應,那就是不識抬舉了。
如若不是為了顧忌當初無奈和林伯東夫婦的君臣約定,他需要拿到一個不落人口舌的理由,他可不會這麼好脾氣地,拐彎抹角地暗示她。
林白苒,作為臣子,如若不能為君所用,不能效忠與君,那棄之又如何?作為官宦之家的嫡貴女們,這婚姻,哪里能有自由,都得作為帝王平衡各方勢力所用的棋子。
嫁誰,娶誰?那都得帝王同意了才行。自來是南風建國以來不成文的規矩。
這個道理,相信她不會不懂。
「承蒙皇上厚愛,臣女……願嫁。」白苒跪地叩首,沒有猶豫。
心里卻微微嘆息。
這皇帝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看似無比寬松民主,似乎真的不勉強于她,給她選擇的自由。實則啊,越是表達對她的厚愛,越是在暗示她這婚,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都輪不到她反駁。
是的,她其實知道,林白苒父母和天耀帝有一個關于林白苒自由選擇夫君的君臣協議。可這眼下,天耀帝不就只差明說要她林白苒給皇帝這個面子,全了這君臣約定。
也許,礙于這約定,她也許可以拒絕。倒是,帝王心,哪里會容許你做臣子的來忤逆呢。今日給了帝王難堪,保不準明日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林家,雖然和她並無血緣關系,但是到如今,林家的每一個人,都成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真正的親人,她已從心底,接納了每一個人。
她不能,再因為自己,而給林家帶去滅頂之災。
而她,也要留著這條命,等著某個人,回來找她。
至于如何面對殿下……
白苒咬了咬嘴唇,心里泛過愧疚。
也許,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殿下了。
……
天耀帝對林白苒的識時務,很是滿意。不過轉念一想,如今,宮玥已死,其實,將她賜婚給宮青臨,也許對她來說,卻是最好的選擇吧。
畢竟,這宮青臨對她的感情,全帝京皆知,而這丫頭,似乎也對他充滿了欣賞和信任。
他也真不算強人所難了。
畢竟,對女人來說,最終不都求個好夫君嘛。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不還得繼續。
天耀帝長長吐了口氣,心里卻並不如他以為的那樣輕松。
不禁也微微一嘆,沒想到啊,作為帝王,一生決斷,本該斷情絕愛的他,卻生生在熹貴妃和宮青臨的事上搖擺不定。
天耀帝唇角牽起一絲自嘲。
是啊,繼續把熹貴妃當寶,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宮青臨,他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他都得下手。那是他作為君王的責任,作為男人的本能。
這世上,還有誰,比他這個堂堂皇帝,戴個綠帽子還能戴得如此焚心糾結嗎?
要除掉他,卻又把他最心心念念的女人賜婚給他。
是不是,人老了,也容易多愁善感起來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忠親王府嫡孫女林白苒,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太後與朕躬聞之甚悅。今太子*宮青臨尚未娶妻,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林白苒待宇閨中,與太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太子為正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三日後,天耀帝下聖旨對宮青臨和林白苒賜婚,並令擇日完婚。
在這同時,天耀帝也給邊關的林伯東夫婦去了信息,告知賜婚的事,並注明乃林白苒親口同意。
林伯東夫婦收到信息後,出乎意料地,並沒有發表任何異議,算是默認。並回稟天耀帝,因邊關走不開,可能無法及時趕回去參加婚禮。
南風的朝臣,除了一開始的微微詫異外,也認為,這樣的婚姻,也算是天作之合了。紛紛對林女官和太子殿下表示恭喜。
似乎,皆大歡喜。
對這賜婚唯一沒發表恭喜的,是顧西洲林檀兮古月風等幾個林白苒的密友,以及林家的人。
只是,他們無論欲言欲止了多次,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心中的話,只齊齊嘆了口氣,默默地幫她準備嫁妝。而白苒,壓根不關心啥嫁妝嫁衣的問題,全是三叔三嬸手把手兒給籌備著。
話說,這婚事也來得突然了點,這雙方八字一合,黃道吉日一看,湊巧不巧的,一個月後就是今年唯一的適合大婚的日子。
而婚禮的事,天耀帝交給了熹貴妃全權去打理,似乎再無興致和精力管這事兒。
當熹貴妃終于無意中發現她那套壓箱底好多年的新嫁娘衣服不翼而飛的時候,把宮青臨叫進了宮里,惡狠狠地逼問了他。
「老實告訴老娘,那衣服,是不是你給偷拿了?」熹貴妃胸口起伏。
「是。」宮青臨偷偷瞅了一眼她,弱弱地道︰「這不是你給你媳婦兒準備的嘛,我拿走了有問題嗎?」
熹貴妃︰「……」
呸,給他準備的?那是她當年給自己準備的,可惜,沒用上了。
宮青臨以為熹貴妃要對他大發雷霆,卻意外地發現熹貴妃沉默了下,不再說這個話題。
「杜若,該不是……你當年給自己準備地?」宮青臨突然福至心靈,月兌口而出。話一出口,又暗暗嗔怪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時訕訕地看著她。
熹貴妃身子一僵,狠狠地呸了他一口,矢口否認。隨後無力地揮了揮手︰「趕緊滾,看著礙眼。」
宮青臨立馬起身,干脆利索地遁了。
剛出了院門,身後就響起熹貴妃的咆哮︰「宮青臨!!!你是不是又偷拿了我的首飾盒?啊啊啊……」
宮青臨頭一低,落荒而逃。
熹貴妃看著空了的抽屜,太陽穴撲撲亂跳,身子晃了晃。
這小子,定是拿她的東西去借花獻佛,討好那臭丫頭去了。傻小子呢,那丫頭,人家會稀罕才怪。這別人的媳婦兒,討好也白討好啊。
好半天才頹然坐下來,眸色一暗,幽幽嘆息。
唉,這小子,果然是他的種啊,都是情痴一個啊,可惜,都是可憐人。
……
桃花苑里,白苒看著那道錦衣身影又從某條路閃了進來,有些無奈地撫了撫眉心。
「我說殿下,你怎麼也學會爬牆了。」白苒嘴角扯了扯,這皇家子帝都流行爬牆嗎?
「哦,方便。」宮青臨無所謂地答道。
白苒也懶得管,隨他。兩人一起在院子里曬起了太陽,暖暖的陽光,很舒服,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宮青臨搖了搖頭,笑道︰「小丫頭,這下,真的要魔改武松了啊。」
白苒也笑︰「是啊,你可以弒兄娶嫂子了。」
宮青臨看著白苒,看了很久,開口,聲音有些暗︰「小丫頭,你……別擔心。南風的習俗,如果和人拜過堂了,只要沒有和離,沒有休書。那麼,就算再和他人拜堂,也是……不著數的。所以,小丫頭,不要有心里負擔。」
白苒抬眼,也看了宮青臨許久,心里感動,又異常難過,愧疚。
殿下他,其實,啥都明白。他明白,她為何會答應這婚事,他也明白,她的心里,只有那個人……
其實,她也明白,殿下他,明白她所有的想法。殿下,根本不會趁人之危。她的想法,根本輪不到她說出來,他就明了。
白苒眼眶有些潤,垂下眼,喉嚨滾了下,聲音微沙︰「殿下,對不起……」
宮青臨卻沒接她這話,而是模了模她的頭,道︰「小丫頭,抬頭,看著我。」
白苒有些疑惑地抬頭,看著宮青臨。
「小丫頭,你姓啥?」宮青臨笑著看她。
白苒一怔,呆看宮青臨片刻,隨後輕笑︰「林。」
宮青臨一嘆︰「小丫頭,我姓……宮。」
「嗯。」白苒輕輕點頭。
兩人再次相視一笑。
就這一句,心就定了。
心也酸了。
角落里,站得遠遠的,盡量降低存在感的靈兒和白露,面面相覷。小姐和太子殿下又在打什麼啞謎了?難道小姐不姓林?難道殿下不姓宮?
「殿下,對不起,讓你,白擔了這名。」白苒終究還是太過內疚,也心疼。可她,也只能做到這點了。
宮青臨笑笑,道︰「不,小丫頭,你不懂。我挺開心。」
是啊,至少……還有一場婚禮,哪怕須有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