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79章 搖擺不定

作者︰剎時紅瘦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听見腳步聲,涂氏回頭。

她有些愣怔,似乎才意識到剛才還在屋子里忙碌的僕婦已經沒了蹤影,她手里還抓著支金發簪,這是王氏給她一筆重金之後她新打的首飾,尚且沒帶過幾回,「避難」時應當也沒機會帶了,不過不多帶些金銀珠寶傍身涂氏始終覺得不踏實,所以她得把這支價值不菲的金發簪隨身攜帶。

「官人怎麼來了這兒?」

「阿妹去跟覃相公周旋了,我在一旁也幫不上忙。」黃瓊梅避開涂氏的眼楮。

他不是一個長情的人。

可畢竟跟涂氏生兒育女,夫妻多年,黃瓊梅承認為求自保,他能夠毫不猶豫讓涂氏去送死,但要讓他親手殺害涂氏……他心虛,還害怕,如坐針氈。

「僕婦們我先打發出去了,這件事不能露出更多馬腳,你明日出了錢塘門,可得仔細不能再讓行蹤暴露,好在你也不是沒見過世面出過遠門,相信先找個棲居的地方不難。」

涂氏把那支金簪放進布袱里︰「只要身上不短盤纏,我就能找到棲居的地方,我會想辦法送信回來,等這場險難過去,官人別忘了使人接我回臨安。」

她這時背沖著黃瓊梅,毫無防範。

二十年官眷娘子的優越生活,沒有磨滅鬼樊樓女匪的狠戾心性,但卻讓女匪的警覺心大大遲鈍,因為涂氏把黃瓊梅真當成了丈夫當成了家人,她可以放心地把脊梁背向這個人,她也自然不曾留意黃瓊梅早就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這時雪亮的尖刃已經指向她的命門。

當感覺到劇痛襲來,涂氏甚至還不及收回整理金簪牙梳的手,她下意識抓起那枚金簪就還擊,但致命的創傷讓她手上失了力度和準頭,輕易就被黃瓊梅躲開了。

這個窩囊的男人來不及拔下尚插在涂氏背部的匕首,只奪過金簪閉著眼一陣亂刺,嘴巴里喃喃的也不曉得在說什麼,他根本沒看見涂氏已經癱坐地上無力還擊,當然一時半會兒也還沒有命絕,只看著那把胡亂揮舞的金簪,涂氏深吸一口氣高喊「救命」。

黃氏就知道這種事不能完全指望兄長。

好在這所屋院已經沒有閑人。

她沖進來,早已準備好的白綾繞上了涂氏的脖子,她比黃瓊梅看上去更加冷靜。

「嫂嫂別怨我,不是我心狠,而是嫂嫂太重生死,我知道嫂嫂必然不肯為了元林及芝兒心甘情願赴死。」

涂氏感覺到冰涼的白綾正在準備鎖緊她的咽喉,她尚在徒勞的掙扎,發出憤怒的嘶吼,只是其實她的吼聲已經不可能再驚動旁人,她已經受到重創,其實沒有力氣再反駁,她低沉的嘶喊甚至不能壓過黃氏的聲嗓。

「嫂嫂的身份一傳開,元林跟芝兒就完了,尤其芝兒再無望婚配大衛國師,嫂嫂知道的,若無法和晏遲姻聯,黃家遲早一天會被晏遲趕盡殺絕,嫂嫂應當體諒我,我是為了保黃家平安,是為了元林跟芝兒一生能得順遂。」

白綾漸漸鎖緊,涂氏的聲息越來越低弱。

最後,她的瞳孔完全黯淡,她張著嘴,瞪著眼,脖子卻像折斷般偏頹一側。

黃氏終于松開了手。

她檢察了自己身上並沒沾上丁點血液,深吸一口氣交待自己已經癱軟在旁狼狽不堪的兄長︰「我去見覃遜,哥哥琢磨下該怎麼處理嫂嫂的尸身。」

黃氏其實極其不喜血腥味,她想起多年之前推開梅夫人的房門,撲鼻而來的血腥味燻得她幾欲作嘔,梅夫人和一雙子女都已倒在了血泊中,那恐怖的情狀讓她驚呼一聲撲在了晏永的懷里,那是她第一次目睹如此慘烈的死亡。

後來夢境里便似乎有了驅之難散的血腥味,毒咒般的跟隨著她。

所以黃氏先在太陽底下站了站,等熱汗把陰涼給消融了。

覃遜並不詫異是黃氏通報涂氏的死訊,他認真打量了一番從前他並沒在意的這個婦人,說實在還確然比他家老妻及王氏更像「賢良淑德」的範本,幾乎不帶分毫世族女子的傲氣,眉梢眼角都透著順從溫和,說起黃瓊梅殺妻的事,居然還是一派悲天憫人的口吻。

覃宰執都覺嘆為觀止了。

「兄長糊涂,明知嫂嫂乃罪匪,卻包庇至今,甚至不曾對外子及我實言,因嫂嫂犯下惡行,方才大徹大悟,已從覃公之令重懲嫂嫂,用為李夫人及覃三娘受驚一場的交待。只嫂嫂雖冒犯覃公及貴眷,于兄長,甚至于我,並無惡意,嫂嫂有罪,但罪行不涉子女,所以還望覃公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讓嫂嫂一雙子女知情生母是為生父懲殺,今日之事,在黃家,是覃公大度寬諒,嫂嫂避走他鄉,一載後卻不幸患疾病故。」

黃氏沒說外人眼中涂氏是何結果。

覃遜也並不關心。

他明白黃氏為什麼要隱瞞涂氏的死,讓涂氏至少在一年之後才「病故」——涂氏要現在「暴病」了,黃仙芝不得服喪守制?三年期滿後才能議婚就徹底失去競奪國師夫人的資格,所以涂氏現在還「不能死」。

覃宰執當然可以不依不饒,要求黃家立時發布涂氏的死訊,但逼得這麼緊,黃氏肯定會跟他老人家翻臉,他就只能讓王氏給涂氏陪葬不說,逼著黃瓊梅殺妻一事也就必須鬧得世人皆知了。

相當于拉著王、覃兩門,跟黃家拼了個兩敗俱傷。

黃家就是個破落戶,覃遜當然不樂意這樣的結果。

最關鍵的還是覃遜自信,他沒有高估晏遲,無論黃氏怎麼折騰,晏遲都不可能跟黃家聯姻,他認定黃氏之所以執迷不悟,必然是晏遲故意愚弄。

覃宰執是听國師的話,留下黃瓊梅,「保全」黃仙芝,縱容黃氏繼續折騰。

他老人家只需親眼驗證涂氏確然已經成為一具尸體就可以了。

黃氏沒有瞞著晏永涂氏「遇害」的事︰「覃相為了保王氏一族不至聲名狼籍,這回才願跟咱們私了,我心中不忍,但兄長為了不連累官人,只好忍痛懲殺嫂嫂,我與覃相交涉,覃相答應不再追究這事,可覃相的意思,儼然還是要借咱們的手,先阻止丁氏女嫁進國師府。且那杜氏,居然也能猜中丁九山的惡行是被我們察知在先,不但阻止了丁大郎告舉其祖父的念頭,她自己還率先從丁家請離月兌身,彈劾丁九山的事只能由咱們操辦了。」

在晏永面前,黃氏不再如跟覃遜周旋時那般冷靜沉著,她兩眼飽含熱淚,神色驚惶難安︰「嫂嫂對我有大恩情,我怎忍心看她被覃相逼害?甚至于為了不讓元林、芝兒怨恨兄長無情,不得不隱瞞這兩個孩子,我一想到嫂嫂死後只得草葬,況怕得到尸骨已寒才能正式操辦身後事,心里就像被鐵錐生刺般的痛。」

「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晏遲娶覃氏女進門。」晏永摟著黃氏,斬釘截鐵道︰「阿鳳今日所受辱痛,來日我必讓覃門千倍萬倍抵償。」

這夫婦二人一個面沉如水,一個悲痛欲絕。

覃遜卻也正對自家孫女說︰「涂氏已經死了。」

芳期乍然听聞「噩耗」,有點驚疑,因為她尚未听聞哪怕半點風聲,怎麼涂氏就忽然死了呢?

「無端叮囑了不需揭露涂氏的身份,且暫時留下黃瓊梅,所以很多事都不能擺上台面理論,將涂氏繩之以法也是不能夠的,我就逼令黃瓊梅兄妹二人自己清理門戶了,不過,黃氏是個有意思的婦人,時至如今還想著跟無端化干戈為玉帛呢,所以她明說了,得隱瞞涂氏的死訊。」

芳期︰「哦。」

覃遜非常不滿地掃了一眼孫女︰「但涂氏的死訊,咱們總該通知無端一聲,你又多久沒去過無情苑了?」

芳期︰翁翁大人,你要不要這樣親密,把堂堂國師「無端」「無端」的稱呼啊?你知道其實咱們與人家並沒有那麼熟麼?

她還沒拿定主意是否要沖晏遲「表白」呢!!!

所以這回芳期並沒有妥協于覃翁翁的逼迫,趕緊往無情苑去通報涂氏的死訊,在她看來晏大國師根本就不怎麼在意涂氏的死活,是相邸和涂氏有生仇大恨,又不是晏遲,晏遲對涂氏母女的遷怒,多半還是因為晏永為父不慈——晏遲幼年遭受的苛遇,應當跟黃氏的唆使離間密切相關,出于對繼母的厭恨,才想愚弄羞辱黃家人罷了。

芳期決定見晏遲之前先得確定一件事。

所以她先將涂氏的死訊「通知」了嬸娘。

李夫人其實已經知道了涂氏的死訊,她還悄悄地安撫芳期︰「翁爹逼著黃少卿清理門戶,實則就是因為顧及老夫人,尚且打算姑息王氏,可我這回不能再忍讓了,王氏那個瘋婦什麼干不出來,我只要想著還要跟她在同個屋檐下生活,就不寒而栗。」

芳期雖不覺嬸娘這回反應過大,但深覺采取的回擊方式似乎有些過激,嬸娘設計將妯娌出婦,無異于違背翁爹的想法還徹底同婆母樹敵,嬸娘忍王氏忍了這許多年,當然是明白這樣做對她自己其實沒有益處,對于嬸娘來說,最適當的方式其實是用「體諒」的說法,達成將王氏禁足在明宇軒,王氏現而今的心月復僅僅只剩蔣氏而已,但隨著王氏失勢,蔣氏更加不可能仍像過去似的「位高權重」,主僕二人不用驅離,並不會再對叔父一家造成損傷。

「嬸娘可是知道大夫人過去做過什麼更加喪心病狂的事?」芳期問。

她發現李嬸娘顯然又再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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