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78章 逼殺

作者︰剎時紅瘦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覃遜這天去了黃家。

對于黃瓊梅這種領著空餃只拿奉祿不握實權的官員來說,其實是不是休沐日他橫豎都游手好閑著,但今天黃夫人歸寧,說有件要緊的事要同他商量,話還沒說幾句,就听說覃宰執登門的消息,一家子頓時都是驚疑不定,黃夫人也只能把說了半截的事暫時打住,攜了涂氏避去正廳後的隔間里,打算窩在那處听一听覃相公的來意。

黃瓊梅便讓長子黃元林陪他一齊迎出。

覃遜懶得同黃瓊梅寒喧,在父子兩個殷勤相迎但一听就缺乏熱情的應酬中,率先步入黃家的正廳。

他的身後,只跟著一個三十好幾的婦人,著一身青布衣,發髻上包著條黃布巾,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裝扮,看上去甚至不可能是相邸的僕婦。

婦人腿腳還明顯有些跛態,不良于行,她低著頭,黃瓊梅也看不分明婦人的眉眼,只經他一眼晃過,婦人膚色還算是白,笑靨處那粒朱砂痣頗帶著幾分風情,就有點心癢盼著看婦人的正臉,但這當然只能是心癢而已,覃相公跟他可沒有交情,今天來,必然是來者不善。

「黃少卿你的妻室呢?請她出來見見故人吧。」覃遜待落座,才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他覺得嗓子有點干,不過卻並不打算喝黃家的茶水,于是話音一落就咳了兩聲清清喉嚨。

後頭的黃氏姑嫂,看不見前頭的情境,听說「故人」二字心中自然又是一陣驚疑不定。

「家母今日不巧去了沂國公府,此時不在家中。」黃元林回應。

「沂國公夫人不是來了你家麼,我相邸的人在外頭盯著呢,沒瞅見沂國公夫人離開,涂娘子卻往沂國公府去了,難不成是……涂娘子眼瞅著小姑回門,趕緊去向沂國公獻殷勤?」

這是什麼話!!!

黃家父子二人的神色頓時難看,只黃瓊梅因為鬧不清覃遜的來意,心里七上八下的沒個底,硬氣話就悶在肚子里說不出來。

「涂娘子出來吧,老夫都听到你在後頭喘粗氣了。」

覃翁翁一大把年紀了耳力早就退化,但頭腦尚且靈活,他听不見涂氏的粗氣但料到涂氏必定在隔間後頭听動靜。

涂氏只能出來。

她一看見笑靨處生著顆朱砂痣的婦人心中就是一跳。

「吳娘,你看看涂娘子,是否就是故人?」覃遜對婦人道。

黃瓊梅也終于看見了婦人的正臉,眉心都忍不住一跳——這婦人年華雖老,但眉眼竟生得極其精致,她這時臉上沒敷脂粉,未用鏍黛染眉,可秀眉舒展像春風里的柳葉,眼尾像經過了妙筆勾勒,鳳梢微翹,尚還天然含情。

年輕時必定是個美人胚子。

「確然就是故人,還沒老得讓我認不出。」

婦人語氣里全是恨意。

涂氏往後退了一小步,但她外強中干直瞪著婦人︰「什麼故人,我並不認識此婦。」

覃遜慢悠悠地說道︰「黃少卿,這婦人姓吳,七歲時被擄去了鬼樊樓,困在溝渠里數載不見天日,且還被鬼樊樓的匪類奸/辱,壞了她的清白,想逼著她行為暗娼之事,開封城破,鬼樊樓眾匪忙著奔逃,她才終于僥幸月兌身,只是逃難時不慎摔傷了腿腳,落下終生殘疾。啊,這可憐的婦人正是被涂娘子騙去了僻靜處,才被涂娘子的同黨擄到開封城下溝渠。」

「覃相公休得血口噴人!」涂氏兩眼圓睜。

「涂娘子,雖二十余載過去,但我還沒忘涂娘子當初是怎麼哄騙的我跟你往荒僻處去。」婦人恨聲道︰「涂娘子說我面上因有朱砂痣,為血光之相,不僅自己會有禍殃,還會連累父母家人,涂娘子還挽起袖子讓我看你的胳膊肘,你的胳膊肘上同樣有粒朱砂痣,你說讓我隨你去,見一個道長,得了道長的平安符就能免厄,我那時年幼無知,听信了你的話,鬼樊樓的幾年,我被逼著服侍涂娘子,才知你胳膊肘上的朱砂痣根本就是偽裝,可你背脊尾椎處卻有一粒烏痣,想必連涂娘子自己都不知道吧!」

覃遜抬手,示意婦人不需多說了。

他的長孫差點被鬼樊樓的余孽毒害,覃遜那時就想到了辦法剪除涂氏,雖說證明涂氏是鬼樊樓的余孽不足以讓涂氏獲罪,可只要證實涂氏曾經拐擄良人,國法還是必須追究涂氏的罪行。

他廢了番心思,才找到被涂氏禍害過的吳娘,只是憑吳娘的口供卻還不足夠指控堂堂少卿的妻室,覃遜正擱那兒布局呢,沒曾想涂氏居然又對他家女眷動手!

又因晏遲的提醒,覃遜這時不打算將涂氏繩之以法了。

「黃少卿,你說涂氏是書香門第的女兒,家人不幸在開封失陷時罹難,難逃途中與你結識,你娶她為妻,當初天下大亂,是沒誰追究你這套說辭,不過若想細究的話也並非沒有頭緒,涂氏要真是書香門第出身,別說書香門第了,她但凡是個良籍,總講得出從前家居何處吧,她嫁給你時也年近二十了,總不至于一直養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見過外人。

就算她一家都死絕了,總有鄰里親友不曾一同死絕吧,便是失散,只要涂氏說得出她的居址,我就能找到認識她的人,證明她不是窩藏在溝渠里的匪徒,不曾為非作歹。」

黃瓊梅︰……

覃遜冷笑︰「我家小婦及孫女,早幾日前在桐廬險遭劫殺,雖說幸遇晏國師援救大難不死,行凶的匪徒也都被國師府的護衛當場射殺,可尸身仍在,這婦人辨認出有好些個匪徒,可都是涂氏的舊相識!」

「覃相公,無憑無據的……」

「黃瓊梅,我不想鬧去衙堂,是看在晏國師的情面上,另外我也知道涂氏糾集匪徒行凶,還有我家那蠢婦在後指使,我不追究你黃瓊梅也是幫凶同盟,身為朝廷命官竟膽敢包庇罪匪,但涂氏你必須得處死,我今日在你黃家不親眼目睹涂氏命絕,那你就別怪我跟你打這場御前官司了。」

覃遜說完便起身︰「你們一家好好商量吧。」

他出了黃家的正廳,卻並不走遠,竟自己找了處花廳坐下。

他老人家今天故意挑沂國公夫人回娘家的日子發難,就是為了緊逼黃瓊梅殺妻,黃瓊梅是個優柔寡斷的窩囊廢,但黃氏應當懂得利害。

黃家早已落魄,多少男子都不想著重振家門,反而是黃氏這女子孜孜不倦求富貴,相比黃瓊梅這兄長,還有已經死了的黃魯嚴,倒確然是黃氏這女流之輩還算有幾分能耐,至少,贏得晏永這輩子不離不棄的愛寵,熬成了堂堂一品夫人。

涂氏身份沒暴露前,對黃家的用處就十分有限,身份暴露之後,對黃家就是莫大的禍患了。

黃氏但凡還有求富貴的心,都不可能冒險與相邸打這場御前官司。

涂氏半點都未覺察死期將至。

她滿面的氣怒把眉頭燎得高挑,不小心把在鬼樊樓時做為小頭目「女兒」的凶煞氣勢都給透露出來︰「想用一個吳氏就指控我是匪徒?覃遜這是在做夢!誰怕和他打御前官司?他這是明知無憑無據才想出了要脅的手段!」

「可是嫂嫂無法說明從前籍居。」黃氏蹙著眉頭,拉住了踱步不停氣急敗壞的涂氏︰「嫂嫂不能證實出身清白,就可能被覃相坐實罪狀,而且張家夫婦二人仍在臨安,說不定他們的行蹤也已經被覃相掌控,覃相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那該怎麼辦?」涂氏臉色煞白。

「我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黃氏道︰「覃相只想要嫂嫂性命,而不是真願鬧去御前,說明王老夫人仍然力保王氏,覃相不得不顧及王氏闔族的體面,既是如此,事情就仍有轉機,一陣間我去見覃相,假意答應與他合作,想辦法說服三郎娶覃三娘為妻,看覃相的態度。但嫂嫂無論如何都不適宜再待在臨安了,你回屋子收拾一番,明日就悄悄出城,先自己找個地方住一段兒,不要泄露行蹤。

等我們解決了丁九山,促成芝兒嫁入國師府,覃相即便回過味來,但那時我們已將張家夫婦滅口,而且想辦法落實了嫂嫂從前確為良籍,覃相便不能再指控嫂嫂,屆時嫂嫂就能回來臨安。」

剛才覃遜這不速之客登門前,黃氏確然是在商討怎麼對付丁九山,涂氏一想覃遜跟丁九山鬧得勢不兩立,看黃家出頭針對丁九山應當會被瞞騙,不再針對她的事不依不饒。

這確然就能贏得時機。

「可我為何要先離開臨安?」

「得防著覃相這老狐狸利用丁九山指控咱們,他好坐收漁翁之利。嫂嫂應付不來朝堂臣公,我擔心嫂嫂會露出破綻,只有暫時避走才最安全。」

涂氏就不懷疑黃氏另有居心了,當真回房收拾行裝去。

「元林你往城外去,先將相邸的耳目引開。」黃氏指揮若定。

黃元林蒙著頭就听令行事了,黃瓊梅也打算再次去跟覃遜談判,被黃氏一拉︰「哥哥,先將無關僕婦打發,你跟我兩人動手。」

「動什麼手?」黃瓊梅又驚又疑。

「嫂嫂,保不住了。」黃氏垂著眼瞼,似乎隱忍心里的悲憤︰「嫂嫂不死,覃遜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她是鬼樊樓匪孽的身份絕對不能泄露,否則元林、芝兒的人生都會跟著嫂嫂一齊葬送,連哥哥你,也再無望仕進。」

黃氏抬起眼,看著兄長顫抖不停的嘴唇,她又緊緊了指掌︰「嫂嫂不肯赴死,我才先用話安穩她,元林也被我支走了,除你我,除覃遜,不會有人知道嫂嫂是怎麼死的,為了黃氏一族的存亡興衰,哥哥不能婦人之仁。」

在黃氏堅定的注視下,黃瓊梅終于艱難無比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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