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告辭

作者︰剎時紅瘦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徐娘心中便一陣緊張。

芳期整理著花枝,用剪子修出高低短長,一邊兒道︰「真凶是裘南事,生死存亡之際裘七郎投案認罪,他雖無辜,卻也是包庇了真凶,所以他要是獲罪也為自遺其咎。」

「正是王妃這話。」徐娘說了這一句,心中再是一緊,醒悟過來有這一句就如同承認了她有所隱瞞,可不能再多辯解了,不由得就把膝蓋並得更攏,不敢看王妃的神情。

「沒別的事,我無非就是擔心會出變故罷了,但裘七郎的投案應當並不影響殿下的計劃。」

這顆定心丸徐娘吞下去,才顫顫的有了笑容,仍然不敢作聲。

「好了,煩阿媼跑跑腿,把這瓶供順便送去玄機閣吧,殿下最近在那處盤桓時多,雖這些點飾並非必要,供在案頭且作養眼之用吧。」芳期終于放下了剪子,笑著對徐娘道︰「眼瞅著又快到新歲了,阿媼跟常映說說,我不差遣她,她常來清歡里這兒才更熱鬧,就連嬋兒都惦記她了,問常映姨姨是不是生病了,好長日子不見她。」

徐娘應了一聲,忙抱著那瓶供往玄機閣去,正逢晏遲剛從臨安府衙回來,才解了那件深青色的紙被,徐娘忙把芳期的話都說了,她一貫不在男主人跟前多嘴,這回卻忍不住心里的話︰「王妃見事明白著呢,又確然惦記著郎主,僕今日去清歡里回話的時候先見的是胡椒,胡椒說王妃親自去剪摘的這枝梅花,清歡里的不滿意,還往趙娘子的居苑特地去剪摘。」

「嫗不必擔心,我並未同王妃鬧矛盾。」晏遲竟破天荒的交待了幾句,竟又道︰「一陣間閔妃應會來見王妃,天氣冷,就不用驚動王妃親自去迎了,嫗令人準備好軟轎,直接將閔妃送至清歡里。」

徐娘原是知道晏遲暗中去見閔妃的事,但付英並不曾多跟他泄露晏遲的用意,徐娘也自覺不多打听,這時卻能聯想到閔妃今日來訪必和郎主暗中相見有關,她看著那瓶供,輕輕嘆了口氣,怕是連郎主都不自知,他與王妃間雖無爭執,但確生隔閡了,本是無話不說的夫妻,現如今卻你遮我掩,彼此關切的話,竟然都要向僕婦申明了。

芳期正看著嬋兒拿著筆演算她橫豎是看不明白的算數,覺得這孩子再大些恐怕就能布個讓她怎麼都轉不出來的謎陣了,听說閔妃竟然來見,果然打算披著紙被去屏門處相迎,胡椒及時勸住了︰「天冷,徐娘已經安排下去軟轎直接將太妃送進來了,王妃若去相迎,太妃也只好從轎子上下來,橫豎王妃與太妃如同姐妹的交情,大不必這樣的虛禮。」

「閔姨姨來了,我帶著阿羞去迎姨姨吧。」嬋兒忙上前湊熱鬧︰「我不怕冷,阿羞也不怕冷。」

「那你們便去清歡里門前迎著。」芳期笑著道。

小閔跟她一樣,對于小青是無法產生歡喜之情的,但對憨乎乎的阿羞還願親近,有回居然還特意給阿羞捎來了一筐子鮮竹筍,嬋兒就記在了心上,總不忘讓阿羞去報投喂之恩,孩子的天真熱忱,芳期自然隨他。

閔妃今日卻實在沒什麼心情與阿羞玩耍,她竟反客為主,先就沖嬋兒道︰「嬋兒乖,姨姨與你阿娘要說些特別重要的話,嬋兒先和阿羞去別處玩兒一陣,等姨姨下回來……」她說到這兒,竟噎了下,抱了抱嬋兒︰「姨姨還給阿羞帶鮮竹筍。」

連嬋兒都能感受到閔妃的情緒,孩子心直口快,噘著小嘴︰「閔姨姨是不會來看嬋兒阿羞了。」

竟就把閔妃說紅了眼眶。

大屋里安靜了,閔妃的情緒也終于緩和,四目相對,她笑了笑︰「大抵元宵吧,我與孩子就會遠離臨安,跟他們的父親團聚了,也不知今後與阿期是否還有重逢之日,我心里雖下了決斷,卻著實不舍,是我沒掩飾好竟然在嬋兒跟前流露出情緒,倒是讓孩子也跟著傷心了。」

是來告別的。

但這也大大出乎了芳期的預料,眉頭早就蹙緊了︰「你們要走?眼看著汴王就快回臨安……」

「外子實不願再卷入權位之奪了。」閔妃道︰「外子自知並無君王之能,哪怕有湘王竭力輔佐,恐怕也無法使得人心向服,且……便連我之祖父,尚還一心要為司馬權申冤昭雪,鐵了心的對抗湘王,外子深覺若登大位,無法處理如此復雜的人事,阿期知道我的,對于權位也從無圖謀,只望著一家人,能在一處盼個平安喜樂。」

「可,若非汴王登位,權位之爭必將更加激化!」

「阿期,外子心中最大的遺憾,其實就是生在帝王家,自愧並無才干,又無能力挽狂瀾,自往高麗,尤其耽享于清靜安閑,幾經考慮,外子實不願再歸兵戈場上,阿期,國有太子,朝中有能臣賢士,大衛的日後,自有他人承當。」

芳期沒再作更多的挽留。

歸途中,閔妃靠著輿壁,才蹙起了眉頭,腦子里又回響著那日里晏遲的一番話——

「我並沒想過再讓汴王歸朝,當然也從未計劃讓汴王登位,汴王現在高麗,已經為我所拘禁,不過太妃不需著急,再過一段時間,當臨安時局已定我就會放汴王及你,一家四口自由。」

「可你們,于大衛而言,都是已故之人了,從此在高麗渡日,方能遠離禍患享個平安喜樂,我不跟閔妃說虛話,你不管走不走,都得走。」

「內子視閔妃如知己,因內子待閔妃的情誼,我才願意替你們一家四口謀劃,不利用,送父們遠避禍難,且我也相信閔妃並非貪戀權位者,應該能夠領會內子的善意。」

「至于閔門,我也敢擔保,會留下一條安全撤離之途,只要他們願意,總不至于遭受戰亂之禍。至于大衛的國祚……這本不是賢伉儷肩頭的承當,且就憑賢伉儷,也無力承當。」

「閔妃應當告訴內子,這是賢伉儷的決意,讓內子篤信你們仍然平安,而我,也當力保汴王一家平安。」

閔妃忍住眼中的淚意,她曾經愛慕過的男子,但她現在承認了自己曾經愛慕之人,並不是眼前的人,那是她腦子里臆想的虛像,就連阿期,恐怕都從來不識真正的晏無端,可她畢竟不是阿期,她無法代替好友作抉擇。

她希望,他們能夠幸福。

元宵之後,也許將永不知大衛國事,只能在遙遠的異國,眼睜睜等著一個結局。

可她該作抉擇,她現在有一個廝守終生的良人,他們有一雙稚拙不知世情的兒子,他們的平安,于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她無法割舍,不能犧牲,她得離開了,遠避風浪與權爭,隱姓埋名,卻有如重生。

葛時簡卻為接連的這起命案再度焦灼。

憑他的辦案經驗,當然一眼看穿裘七郎供訴有假,雖將所雇的凶犯名姓住處招認得清楚明白,卻並不能認出雇凶是誰,裘七郎一口咬定當初是尋的黑市某個行首雇凶,與雇凶並沒有面見,而那位行首,當然已經不知所蹤。

可殺手咬緊牙關不招供,葛時簡覺得這並非一個黑市殺手的正常作派。

黑市殺手,全都是些亡命之徒,已經犯下命案在逃,他們所求的就是苟且偷生,落網之後哪里會咬牙挨下這許多刑責,多為求速死,毫不猶豫就供出雇主,就算不知真正的雇主,也會供出行首及同伙,博得那一線遇赦的生機。

這個殺手,更像是死士。

因為想要保住更多的親人,寧死不供真凶。

且這殺手,雖然凶器只是把匕首,然而搜檢他的住處,卻在地板暗格中察抄出弩箭此等軍中所用兵器,雖未鑄徽標,然而也斷非黑市流通的仿器,殺傷力完全可以匹敵官制箭弩。經祁誠察看,斷定這些兵器只是被清除了徽標,為實打實的官造兵器。

卻很難追察出處。

大衛對箭弩管控雖嚴,卻也並非鐵板一塊毫無漏洞可鑽,打個比方,就連不少出征的士兵也不乏能將戰場上拾撿的箭矢扣留一些,數量不大,很難被監軍追察檢獲,而近些年,接連幾場變亂,自然會有兵器的消耗,只要不逾一定的量,多半不會被兵部察知,即是說,無論是武官,還是兵士,只要有機會上戰場拼殺,且負責收撿兵器,都可能扣留這些兵器為私用。

當然,朝廷軍法對于「量」的標準也規定得嚴格,不至于造成大批兵器遺失,使這些殺人重器為逆匪所得,行兵變,脅君權。且一但察實私匿官造兵器的罪行,一律視為逆叛,處以極刑絕不寬敕,這也使得了那些雖然匿藏兵器的人,大不至于為了蠅頭小利將兵器流入黑市,為自己伏下大患。

也就是說,私匿兵器者,必然圖謀非小。

但既然不足以用來起兵謀逆,又是作何用途呢?

會否……行刺湘王?

葛時簡很覺憂慮,因此趕忙提醒湘王殿下千萬不能疏忽了防範,晏遲卻一笑置之︰「裘南事甘舍一子也要苟延殘喘,必定心懷大不軌,僅是行刺我就好了,他等殺不死我,我還能將他等一網打盡。

且就算把我殺了,官家能放過他們?廢這大的事跟我拼個魚死網破,也太不符合這些人的利益了,所以,我並不是他們的目標,我懷疑他們的目標是……宗室。」

宗室?!

葛時簡大駭。

晏遲很沉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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