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卿骨(三十六)

作者︰嗑南瓜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平安二城在增兵,防的就是胡人過來。沈元州若回了京,意思就是短時間內,胡人並不會南下。西北那頭的事,且可以在朝堂上緩緩。

再則,魏塱多疑,本就恐胡人之事有意。沈元州主動自請卸甲休沐回京,也算是個無聲的保證。

是而事前並沒有告知群臣,只說等人到了君臣吃幾頓便飯,沒奈何天有不測風雲,晚回了七八日,直拖到昨日深夜才進了城門。

邊將入京,第一樁事自然是要入宮面聖。恰今日蘇凔在朝堂上與臣子起了爭執,散朝後一並去了魏塱書房,二人撞在了一處。

以今日之勢,沈元州善揣聖意,原該與蘇凔和李敬思等人離的遠些,免有文武沆瀣之嫌。

然當初羯族事宜,他與蘇凔甚為交好。現在突然生分,過猶不及。于是沈元州作久別重逢,干脆和蘇凔一路,來了李敬思處。

薛凌以家中不許為由,滴酒未沾。另三人數杯熱酒下肚,皆是面上稍有赤色。人情世故說罷,三人皆是朝臣,免不得要提些家國大事。

而今要緊的就是胡患,蘇凔似有意讓薛凌听,刻意追問了好些。沈元州對他是全然不作懷疑,一五一十將平安二城外頭的情況說的仔細。

薛凌只裝作不懂兵家之道,一雙眼楮眨巴過來眨巴過去,半個字也沒插言。沈元州所述,與她知道的絲毫無差。

無非就是胡人總有小打小鬧,卻始終未見攻城。這正是和拓跋銑約定好的事,沒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她倒是好奇,外頭兵況復雜,沈元州怎麼敢在這時候回京。可惜就是自個兒不能問,得等人散了趕緊往江府走一趟。

然自己絕不能急著要散,好容易哄得沈元州信了她對李敬思芳心暗許,提前說走,豈不有違常理。

幸而今日的羊肉尚佳,月復上那一塊半肥半瘦,切得寸余大小的方塊,往網格上一放,轉眼滋滋冒油。

她烤兩塊,吃一塊,給李敬思的碟子里放一塊。一邊放,一邊數,一邊數,一邊心疼。只說這破事什麼時候他媽的能完,再不完撐死這蠢貨。在旁人眼里,瞧來卻是她做的不亦樂乎。

小姑娘家本該听不懂這些兵啊胡啊的,沈元州初初還不忘偶爾瞟她一眼,看薛凌听得興致缺缺,面上盡是無聊。漸漸就忘了她的存在,愈說愈是凝重。

「不瞞啊凔,我此次回來,走的私密,就怕胡人知道。」

「可沈大哥你一露面,這事兒也瞞不住了啊。」

「正是如此,我恐,京中有人與胡人互通,特」

「啊」!薛凌一個猛抬頭,驚叫出聲。

李敬思心驚不已,急問道︰「怎麼了。」

她揉眼楮,可憐巴巴喊︰「油,油炸進眼楮里了。」

李敬思勉強松了口氣,起身道︰「這麼不小心」。說著招了個丫鬟來,交代帶薛凌去屋里處理一下,看看要不要涂些藥水。

她捂著眼楮,泫然欲泣跟著走。身後三人還在說道,最後一個外人也沒了,沈元州將疑惑之處一股腦兒倒出,連寧城之事都沒瞞著蘇凔。

有些事,實在是沒辦法。他今日跟蘇凔一路固然是為了坦蕩,另來,也是被逼無奈。

胡人與霍家案太多不合理之處,他也不能強求君王安心。如今蘇凔與李敬思皆得皇帝看中,若有此二人在京中周旋一二,則他在邊關穩妥七八分。

說的隱晦些,與其讓他疏遠蘇凔來讓魏塱放心,倒不如,他與蘇凔李敬思等交好,讓魏塱不得不收心。

蘇凔听得目瞪口呆處,薛凌捂著個帕子出來。三人收了口,李敬思看著她關切道︰「可好些了?」

薛凌拿下帕子,又飛快捂上去,語間有抽泣之聲︰「沒有沒有,痛死了,我要先回壑園。」

沈元州與她面對面,就擱著一張桌子,清楚看見少女右眼里頭有碎米大個紅點,著實燙的不輕。忙勸著李敬思道︰「姑娘家嬌弱,李大人去送送吧。天色已晚,我與啊凔也不久留了。」

這話樂得李敬思就差一蹦三尺高,大半個下午繃的他心里頭那根弦早就要斷了,遲遲不敢攆人而已。他待推月兌兩句,道是同行便可。

沈元州笑言玉人有損,豈可慢怠,趕緊去了吧,他和蘇凔隨下人出便是。

蘇凔卻是在愁沈元州說的那些事,懨懨隨口答了腔。四人就此散去,薛凌與李敬思先行,蘇凔和沈元州在後等小廝取外衣來。

薛凌二人已走遠,沈元州說罷心事,勉強暢快了些,晃眼看到桌上李敬思用過的那只碟子,里頭數塊炙羊肉堆成一座小山。

那小姑娘烤了這麼多,李敬思竟沒吃幾塊。他看蘇凔面色凝重,有意緩和,笑笑道︰「可得勸著點李大人啊。」

「嗯?」蘇凔不解。

沈元州指了指那碟子,笑道︰「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蘇凔順著目光看過去,尷尬笑了笑。沈元州以為他是愧于非禮勿言,調笑道︰「我瞧那小姑娘冰雪剔透,可愛的緊。然李大人麼,郎情缺缺。

也是,以他今日身份地位,金枝玉葉也娶得。一個小醫女,難登大雅之堂。」

他一直稱呼蘇凔為啊凔,卻稱李敬思李大人。親疏之別,可見一斑。二人本是羯族事宜結下來的交情,當時魏塱圖謀霍家,大力撮合這倆文武交好。

恰蘇凔初入朝堂,黃霍兩家刁難重重,難為沈家替他說法,也是感激在心。往事不論,他為人方正,用心清明。沈元州雖施手腕,亦有一腔忠義在胸,彼此算得意趣相投。

不然,今日沈元州也不會直抒胸臆。此刻背後再說兩句是非,無置喙之嫌,倒愈顯得他與蘇凔親近。

蘇凔失笑,他自是知道薛凌與李敬思如何干系。這二人之間肯定沒男女之情。今日薛凌之舉,應是做戲居多。

他勉強道︰「沈兄且做個百戰天王,就莫做這人間月老的活兒了吧。」

文人囹圄于規矩,羞于提及情愛。沈元州還待調笑︰「我怎做不得這人間月老,家中幼妹尚還待字閨中吶。」

這也就是句虛話了,他知蘇凔心有所屬,只一直問不出所屬是誰。但如今這個局面,蘇凔如何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家斷不能將妹子嫁給蘇凔,提也提不得。

然蘇凔再不似往日無奈瞧他,而是垂頭輕嘆了句︰「士之耽兮。」

士之耽兮,猶可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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