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飛舟,你不要怕我

權青允的手被夜飛舟給攔住了,他听到夜飛舟說︰「我不是你府里那些女人,你快收手!」

他簡直氣得沒法,「我就看看你膝上的傷,你想什麼呢?」

夜飛舟有些尷尬,「看,看傷啊!全好了,不用看。」

「不行,總得看過才放心。」

夜飛舟就不動了,由著他褪了他的鞋襪,拆了他的綁腿,再將褲管挽到膝蓋上面。

權青允當時就愣住了!

這哪里是全好了,這是根本就沒有受傷。可他那天親眼所見夜飛舟傷得有多重,為此他回府之後還砸了一套琉璃盞。

可這才幾日工夫,竟好得一絲痕跡都沒留下,這是什麼情況?

「……你那四妹妹治的?」

「恩。」夜飛舟點頭,

權青允還是不明白,「她究竟是有何手段?這哪里是治傷,這分明是……」他說不出來,分明是什麼呢?神仙手段?恩,就是神仙手段吧!可這天底下有神仙手段的,就只有炎華宮那位。除非那位出手,否則是不可能有人能做到這個程度的。

他可以接受夜溫言讓十幾年的啞人開口說話,卻無法接受幾日前才全碎的兩只膝蓋,此刻成了完好無損。雖然他很高興夜飛舟全好了,但這事兒太過駭人了。

腦子里一幅畫面閃過,是他去外城找夜飛舟時,看到了跟在夜溫言身邊的紅衣男子。

權青允不敢再往下想了。

見他愣神,夜飛舟將褲管放了下來,「你看了看了,放心就好,不要同旁人說起。太醫院的白太醫說小四有仙醫之術,那便當她是仙醫吧!總之我這腿是好了。」

權青允點頭,「放心,只要你好了,其它的我不會多問,這件事算我欠她一個人情。」

夜飛舟想說這人情不必你來欠,要欠也是我欠,但想想夜溫言拜托他來辦的事,這話就咽了回去,沒說。只對權青允道︰「三殿下,我那四妹妹拜托我來同你商量個事,她催得急,我這才半夜打擾。影響了你……休息,實在對不住。」

他說這話時面無表情,但眼楮里流露出來的落寞卻是掩不住的。

權青允剛起了身,听聞這話便低頭看他,死盯了一會兒方才道︰「夜飛舟,你是成心想氣死我。你跟我說對不住?你對不住我什麼?你是想說我對不住你吧?」

「沒有。」夜飛舟有些緊張,「你沒有對不住我,不要生氣。」

他有點害怕權青允生氣,這是從小落下來的毛病。

小時候夜家沒人在意他,他的爹娘更是瞧見他就煩,訓斥他的話通常都是「沒用的東西」。

就只有三殿下對他好。

他是四歲那年認識權青允的,是在一次月夕宮宴上。

雖只四歲,但他天資聰慧,兩歲多就已經記事。到了四歲就能明辨是非,就會看父母的臉色,就知道才兩歲的夜紅妝是父母的心頭肉,而他這個兒子只是個累贅,是被人不喜的。

二房嫡子是一個很尷尬的存在,他的父母更希望的是多生幾個女兒,好好培養,將來才有可能一步登天。兒子就沒什麼用了,夜家不可能再有將軍,皇家也不可能將更多的兵權交到夜家手里。既然做個文官,想攀上高位也不太現實。

皇家對夜家已經十分忌憚,所以夜家不想有兒子,只想多生幾個女兒,將來送入後宮,走另外一條路,那才是皇家願意看到的。

那一年祖父打了勝仗,心里高興,月夕宮宴就帶著他也一並入宮。

他記得當時的皇上對待他和夜飛舟都很冷淡,不只冷淡,還有些忌憚。

先帝說夜家真是枝葉茂盛,大將軍和二將軍都生了嫡子出來,雖年紀尚小,卻已能看出是人中俊杰。還一臉假笑地問過祖父,這兩個孫子將來如何培養。

祖父當時就說,夜家已經貢獻給朝廷兩輩人了,到了這一輩,就讓孩子們享享祖宗福德,做個富家公子最好。就請皇上放過夜家的孩子吧!別讓他們跟老臣一樣,滿身是傷。

當時皇上笑得很開心,賞了他和大哥許多好東西。

他看到大哥接到的賞都拿在自己手里,他接到的卻被爹娘拿了去,說回到家送給小紅妝玩,還說他一個男孩子要這些東西沒有用。

他其實很喜歡其中一只玉制的小劍,趁著父親出了大殿去解手時追了去,哭著求父親能把那小劍還給他。他願意把所有好東西都給紅妝,就只留那小劍。

父親卻一臉厭煩地推了他一把,他坐到地上看著父親走遠,眼淚沒完沒得地往下掉。

後來有人扶了他一把,將他從地上扶起來,還問他為何在哭。

那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是還沒被封王的三殿下權青允。

就是從那時候起,這位殿下隔三差五地就會往一品將軍府上走一走,打著向祖父請教功夫的幌子,次次都給他帶些好東西,還听他講講在家里遇著的事。

後來祖父又去邊關了,三殿下就不好常來,但卻得了封,封為仁王,分府立宅。

他還記得仁王府落成那日,他偷偷從家里跑出來,跑到仁王府附近,躲在牆角看著掛匾,看著三殿下意氣風發地走進自己的府邸。那一刻他特別高興,比自己得了宅子還要高興。

只是偷跑出去的事被發現了,他被父親吊起來打,打得皮開肉綻。

祖父不在家,更沒有人理會他了,他的傷一直不好,天天發燒。後來還是身邊侍候他的小廝看不下去了,偷偷跑出去請大夫,結果就遇著了正好路過醫館的權青允。

那一次權青允發了很大的火,直接沖進一品將軍府將他給抱了出來,一直抱回仁王府。然後王府中請太醫為他醫治,足足治了十天才好。

三殿下因為擅闖將軍府被罰,卻還是笑著對他說︰「好歹把你給救活了。你這個小家伙真是命大,太醫說我若再晚一天抱你出來,可能你都活不了了。以後你要多吃一點,身上總得長些肉,有肉墊著才不會被打傷筋骨,知道嗎?」

「知道。」思緒回轉,前塵舊事一幕幕在腦中閃過,夜飛舟下意識地說了一聲「知道」,然後恍然回神,方才想起已不是從前。

「你在想什麼?」權青允彎來問他,「你說什麼知道?」

他張了張嘴,不知如何答這個話。想了半天卻是說︰「以後我會多吃一些,身上長些肉。」

他怔了半晌,似想到他這話是打哪兒來的了,一時間竟有些心慌。

「飛舟。」他輕輕按到他腦後,小心翼翼地揉了兩下。「飛舟,打從十四年前我把你從地上扶起來,就沒有再松開過你。小時候那麼難都過來了,如今你也長大了,就別總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還有,我沒有生氣,也不會真生你的氣,你不需要怕我。」

說完也是有些無奈,「小時候你並不怕我,怎麼越長大越添毛病了?」

「我……我沒怕你。」夜飛舟低下頭,「不是怕你,是怕突然有一天會被打回原型,又只剩下我一個人面對那個家,和那對父母。他們已經下了殺心,所以我不能被打回原型,否則一定會死。我……我並不想死。」

他終于說了實話,並不想死。

沒有一個人不想活著的,即使他從小被父母嫌棄,被家族放棄,他也想好好活著。

那天被打碎膝蓋,被押到堂上跪著,準備用這條命去給夜溫言交待時,他心里也是害怕的。又覺得自己那樣殺過小四,的確該死,所以他很矛盾。

後來沒死成,又很慶幸。慶幸小四不但治好了他的腿,還會叫他一聲二哥哥,還能拜托他來替她辦事。他便覺得人生突然變得有意義起來,所遭遇的一切也終于美好起來。

「不想死就好好活著。」權青允實在是心疼他。這個孩子他從他四歲就領著,一直到現在。看著他一天天長大,一天比一天郁郁寡歡,看得他自己都快跟著一起壓抑了。「有我在,沒人能讓你死。回頭再送兩個暗衛到你身邊去,不可以拒絕。」

夜飛舟點頭,「好,謝謝。」說完又立即改口,「不,不謝。從小到大你幫我太多,早就謝不過來了。索性不謝,也省得再謝下去你又要生氣,你一生氣那我要說的事就不好說了。」

權青允失笑,直起身給自己也拽了把椅子過來,「說吧,你們家那夜溫言找本王什麼事。」

夜飛舟坐直了些,說︰「她想要你手里的山頭。」

「恩?」權青允听得一愣,「她要什麼?」

「要山,就是京郊的那些山,你以前一點點買下來的。」

「她要山干什麼?」

夜飛舟答︰「說是要種花,因為她喜歡花。具體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反正她想要,我總得替她來說說。哦對,她也不是白要,會給你銀子的。其實這銀子我想替她出,但你知道我沒什麼錢,那些山對你來說九牛一毛,對我來說就太貴了,我出不起,便只能讓她自己拿。三殿下,你看看賣是不賣,給個話,我也好早點回去同她說。」

權青允剛坐下就又站了起來,氣得暴走。他指著夜飛舟,手指頭一點一點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大半夜的跑我府上來就是成心為了氣人的。夜飛舟你要是想氣死我你就直說,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的。你說從小到大你同我要東西,我何曾不給過?那些山頭擱我手里沒什麼用,她想要就拿走,左右我說過就沖著她醫好你的腿,我欠她個人情。提什麼你來出銀子?」

他走到桌案後面,從架子上取出一只盒子來。

「都在這兒了。」一摞子地契遞到夜飛舟面前,「十二座山,不要全給她,你留一半。剩下的也不要她銀子,就算我謝她治好了你的腿,送給她做謝禮了。」

夜飛舟看了一會兒,從里面數了六張接了過來,「她這六張我拿著,銀子回頭給你送來。」

權青允簡直要瘋,「夜飛舟你听不懂我說的話嗎?我說一半給你自己留著,一半給她做謝禮,你听不懂嗎?你到底在跟我別扭什麼?」

夜飛舟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盯得權青允毛骨悚然。這孩子的眼楮從小就會說話,就像現在,這雙眼楮盯著他,他好像听到眼楮在說︰「權青允,我在別扭什麼,你真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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