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0.死亡的味道

一條血線從他的唇間滑下,他身上在翻滾時已經沾染了不少灰塵,子彈將他的衣衫洞穿,鮮血順著滴落在地面。

他原先梳得整齊的頭發散亂開,臉上被子彈擦出來的傷口血流如注,再不復原先勝券在握衣冠楚楚的模樣。

上川瞬站在他面前,漆黑的陰影籠罩下來,他左眼帶的夜視儀掉落在地,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喑啞,帶著一股子愈發明顯的病態。

「我猜的沒錯的話你殺過人吧」

手臂被卸掉的痛意和身上的槍傷他似乎渾然感覺不到,即使是以一種狼狽的姿態落地,那股戲謔和傲慢也全然不減。

「一個殺過人的高中生呵呵呵,真有意思」

上川瞬不想跟這家伙再廢話,繼卸掉雙手之後又把他的雙腿給卸掉,讓這個家伙徹底喪失行動能力。

「我很好奇你的那位小女友知不知你殺過人的事,她要是知道了,想必一定會很有意」

灰雁的話還沒說完,黑洞洞的槍口就塞入了他的口中,冰冷的槍口抵住他的喉管,一股硝煙味順著氣管傳入肺中。

黑暗中,面前人的眼中似乎出現了兩點紅芒。

霎時,上川瞬笑了起來。

他躬身而下,漆黑的眸子與他對視,他的距離拉的極近,一股子冰涼的冷意向著對方籠罩而下。

他的手槍就抵在對方口中,他只需要輕輕扣下扳機,對方就會立馬失去聲息。

「說實話,我一開始是不打算弄死你的,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我,我也不是沒有脾氣的。」

「我沒有折磨人的愛好,但我也不想你死得這麼輕松」

灰雁瞳孔一縮,明顯是猜到上川瞬要干什麼。

對方的手段簡直匪夷所思,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臂是怎麼被卸掉的。

雖然外表看似完好,但骨頭的連接處斷裂開來,只剩外層的皮肉包裹著。

他想控制住自己的手,但他不動還好,越是活動,痛意簡直深入骨髓。

他強忍著巨痛艱難地操控著手指想撿起地上的槍,但一只靴子直接踩在了他的手上,完全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上川瞬笑著在他手上碾了碾,對于這種讓人惡心的家伙,他並不打算給予任何尊重。

他將槍口用力地卡在他喉管,然後拽過他的雙手,像是拖垃圾一樣拖著他往那扇鐵門那里走。

灰雁在地面上被拖行著,手臂因為拉扯痛意更甚,但他卻沒有絲毫因為這巨痛嘶吼出聲。鮮血在地面上染出一道深紅的印子,他的舌頭被槍抵住,完全發不出聲來,他費勁地想將口中的槍吐出來,但槍口死死地卡在喉管,吸入的空氣都帶著一股硝煙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

在這之前,他怎麼也沒有想過自己會落到這個地步。

一個高中生,居然真的讓他翻車了!

他想笑,但只能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嗚嗚聲,听著反而像是在求饒。

他干脆不笑了,靜靜地感受如同死狗一樣被拖著走的感覺。

黑暗的地道中只有腳步聲和拖行的聲音,灰雁好像忘記了自己的慘境,望著黑暗出了神。

事情是什麼時候發展到這一步的呢?

是了,是八歲那年父母剛剛過世,他晚上睡不著在莊園里閑逛,偶爾听到叔父在電話里說起讓人處理干淨首尾,別讓人發現他父母出事有他的手腳。

他笑著跟人談論起怎麼接手財團,怎麼處理後事,怎麼養廢自己

仇恨的種子從那時候開始埋下,他第一次體會到刻骨銘心的恨意,那恨意就像是一把火,要將他整個人焚燒個干淨。

從那時候起他變了,他變得陰鷙,也變得不討喜。

他就像是一條毒蛇一樣陰沉沉地注視所有人,或許是太過年幼,他們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將他當成別墅里一株可有可無的花草。

說來可笑,她的那位小姑對他極為嫉恨,在他出生之前,爺爺女乃女乃尚在,她是家里最受寵的人。但他出生之後,最受寵的人就變成了他這個孫子。

她隱藏得很好,直到父母去世之後,這一切才顯現了出來。那位小姑以打罵他為樂,別墅里的佣人視而不見,他的那位名義上的監護人不聞不問。

他的性格愈發陰沉,也開始扭曲。他漸漸喜歡上了鮮血流淌出來的感覺,白女敕女敕的小兔子上一秒還鮮活著,下一秒就在他手中斷了氣。

鮮血將他的手染紅,那股籠罩在他身上的陰郁感好像一下子散去了。

他學會了偽裝,將所有的仇恨藏于心底,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完全無害的人。然後在某天夜里,一把火將那些人通通燒了個干淨。

他靜靜地看著他們在火焰中掙扎,他們咆哮著、怒吼著、絕望著,最後被火焰一點點吞噬干淨。

听著他們的哭嚎,他笑著,笑著笑著就覺得毫無趣味。

他獨自行走在山間蜿蜒的路上,沒有帶任何東西,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衫。山風吹動他被火焰燒焦的發絲,他毫無所覺,只木然地走著,甚至不知道要干什麼。

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他看著自己,目光中什麼也沒有,又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

他清楚地記得他那時說的話,他說︰

「18歲生日過成這樣子,真慘啊。」

他當時沒有應話,只是沉默著。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比特。這是一個酒名,也是我的代號。」

他這才終于抬頭看他。

他父親的日記中曾經出現過這麼一個人,對那個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諱莫如深。

「我曾經欠過你父親一個人情,你想要我怎麼還你?」

「帶我走。」他記得他當時這麼說道。

生活從那一天開始走進了一個岔路口,他進入了那個組織,成為里面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外圍成員。

因為他的狠辣和瘋狂,他往上爬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麼,直到他去殺死最後一個仇人後,他徹底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比特再次找到了他,他像是一直在觀察他,卻又像只是在看一個關系不大的局外人。

「我看你好像找不到活著的意義了。你才20歲,人生才過了一小半,干嘛像個行尸走肉一樣呢?」

他當時的目光空洞,聲音也沒有任何起伏,「為什麼要活著呢?」

他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對方。

「能活著當然要活著,世界上有那麼多有意思的東西,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我並不覺得有什麼東西是有意思的」

「有人喜歡權勢、有人喜歡金錢、有人好奢靡、有人渴望愛不管是好的壞的,總要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二十幾載人生到頭,臨近死亡時他竟沒有什麼恐懼。

活著的意義已經消失,從他成為敗者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生命將走到終點。

他以為這一天還要很久,卻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形形色色的面孔從他眼前劃過,有殺過的人,有恨過的人,也有愛過的人。這些面孔太多了,以至于他都記不清曾經愛的父母是何模樣,只剩那些被他殺過的人死前的絕望鐫刻清晰。

他沒有任何動作,任由勝利者拖著自己這只敗犬,好似游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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