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真相

不能坐以待斃!

江子言隨身帶著八種奇毒,各有妙用,只要徐佑放松警惕,容他出手一次,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制住徐佑,然後用他當做人質,殺出太守府,進入奉節軍軍營,就能反敗為勝。

「明見兄,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徐佑慢悠悠的拔出宿鐵刀,放在案幾上,唇角的笑容仿佛在看著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獵物,道︰「我听聞用毒到了化境,身體發膚,舉手抬足,皆可以下毒,無聲無息,詭譎莫辨。從現在開始,只要被我察覺你哪里動了動,就砍掉哪里,明見兄若是不信,不妨試試看。」

江子言後背滲出了冷汗,用盡了全力才克制住出手的沖動,他還記得鬼師說徐佑的武功很邪門,或許真的可以在他下毒之前發現端倪。

他信徐佑說到做到。

他不敢賭!

「郗安,你幾時投靠了徐佑?我從奉節軍把你拔擢成正五品的軍副,待你不可謂不厚,賣主求榮,奴顏婢睞,今後徐佑也容不得你!」

江子言打算拖延時間,再謀對策,郗安是唯一沒有在喝茶後昏迷的軍副,顯而易見,他暗地投靠了徐佑。

郗安笑了笑,和平時的溜須拍馬完全不同,沉穩從容,氣度不凡,道︰「我是中軍的六品偏將,就算沒有江軍主拔擢,戰時立功,升任五品也不是難事。況且,我不算負恩忘義……」

江子言忽有所感,道︰「你是徐佑安插在奉節軍里的奸細?」

徐佑笑道︰「朝廷組建奉節軍,是影響江東格局的大事,我總得未雨綢繆,免得被居心叵測之徒佔了便宜。」

江子言道︰「可我調查過郗安的背景……」說了一半立刻閉嘴,六天失去風門後,就像是瞎子和聾子,根本沒辦法對抗秘府,如果郗安的背景經過秘府遮掩,以他手里的資源,怎麼可能發現問題?

所以回頭去看,會發現徐佑對六天動手之前,先采取手段強硬的逼風門做出選擇,退出了和六天的隱秘戰場,又是何等的高瞻遠矚,料敵機先。

「明見兄,來,喝茶!」徐佑為江子言斟滿茶杯,笑道︰「長夜漫漫,我們正好談談。」

江子言反譏道︰「談什麼?」

「比如,你在六天究竟是什麼身份?」

江子言沉默不語。

徐佑笑道︰「你不必否認,我不僅知道無憂魂香,還知道鬼師就藏在前將軍府,他化名衛秉承,是個游走在蠻地的江湖術士。」

江子言心里翻起滔天巨浪,驚駭之下,差點失態。這次是真正的心態崩了,原以為最多暴露的是自己,可沒想到連鬼師都暴露了。

他失魂落魄,呆呆的坐在那,悵然若失。

徐佑不急,一口一口的飲著茶,正如他所說,長夜漫漫,有的是時間。

「你沒有證據,憑空妄想,皇帝不會信……」

巨大的壓力之下,江子言的聲音听起來像是背負了千斤重擔,全沒了往常的意氣風發。

短短數息間,他的腦海里轉過了無數念頭,可都沒辦法反敗為勝,于是打定主意,只要堅決不認,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刀光乍起,燦若流星。

「啊!」

江子言發出痛苦的哀嚎,左手小指竟齊根斷掉,傷口平整如鏡,噴射的血跡在霎時被雄渾的真蒸發掉,乍看去,好似光禿禿的從沒長過指節。

十指連心,斷指之痛,實非常人可以忍受,他喘著粗氣,道︰「我沒下毒……」

徐佑笑得彬彬有禮,道︰「對不住,剛才沒說清楚,若我的問題沒有得到滿意的答復,就從你的左手手指開始砍,砍完為止。」

這是戲耍,也是侮辱,江子言俊美的容顏變得無比的猙獰,充滿恨意的道︰「徐佑,你要殺就殺,殺了我,看你怎麼跟主上交代……啊……」

又是一刀,左手無名指月兌離。

徐佑若無其事的道︰「明見兄,識時務者為俊杰,怎麼跟主上交代,那是日後的事。眼前你在我手里,不想受皮肉之苦,就乖乖的回答問題。」

彌漫著冷意的寂靜過後,江子言突然開口,道︰「世人皆知,六天共有六位天主和一位鬼師,但是世人不知道,還有一位游離于六大天宮統轄之外的第七天主。依據六天的規制,第七天主獨來獨往,沒有宮殿,沒有部曲,只有大天主和鬼師知道他的存在,平時負責收藏和保護歷代六天的典籍,記錄當代六天發生的所有事,從不參與六天的任何行動計劃,最多只提供藥物方面的支援。如此,就算當代六天因為各種原因被消滅,第七天主也能保證六天的傳承不息。」

徐佑奇道︰「如果你是第七天主,那你很明顯違背了規制,插手到了六天的行動里……」

「大概在二十多年前,六天曾發生過一次嚴重的內訌,也是這次內訌,直接造成了六天的由盛轉衰,最後被你攻克了酆都山。如若不然,憑你徐佑,怎麼可能是六天的對手!」

對失敗者的無能狂怒,徐佑絲毫不放在心上,他只關心江子言知道的秘密,道︰「誰和誰的內訌?」

「六天的成立,是為了對抗天師道的三天正法,但是百余年來天師道越發的壯大,六天找不到破局取勝的機會,于是,照罪天宮的四天主覺得應該嘗試走另外一條道路,可絕陰天宮的大天主覺得積蓄了百年的力量,到了厚積薄發的關鍵時刻,不該輕易的放棄。」

「正是這種理念的不合,產生了無法彌合的分歧,雙方各有支持者,羅殺天宮的二天主、司苑天宮的五天主支持大天主,明武天宮的三天主和七非天宮的六天主支持四天主,他們互不相讓,卻因為彼此間還有多年的情分,尚不至于動用武力解決分歧,並且這種分歧始終控制在天主之間,沒有對外擴散,各宮的將軍夫人五傷官們皆不知情。」

「可誰知大天主最疼愛的夫人突然加入了四天主的陣營,這徹底激怒了大天主,導致雙方決裂。酆都山垂雲峰一場大戰,約定勝者為尊,敗者听命,但是五天主不慎死在了四天主手里,鬼師出面調解,四天主也深感愧恨,從此月兌離了六天,不知所蹤。大天主既往不咎,對明武天宮和七非天宮一切照舊,但私底下,六天再也恢復不到以前肝膽相照、死生不渝的親密無間。」

徐佑恍然,怪不得陸令姿和魚道真年紀都不大,卻能成為司苑天宮的五天主,原來是因為二十多年前五天主死在四天主手里,兩人後來才繼任的緣故。

「之後,大天主心性大變,驅逐夫人帶著年幼的少典離開酆都山,半途遇到山賊,夫人被凌虐而死,少典不知所蹤,又過了多年才讓鬼師在錢塘觀尋到。那伙山賊早被全部誅殺,至于是不是大天主下的命令,成了懸案,無人知曉。」

苦泉,也就是現在的少典,他苦苦追尋多年的真相,就這麼簡單又殘酷,徐佑甚至想,或許他不知道會更好。

「又過了十年,大天主練功出了岔子,隱約壓制不住其他天主,七非天宮的都明玉瞧準時機,沒有知會酆都山,擅自在錢塘起事,提前暴露了六天的布局,導致損失慘重。」

「緊接著明武天宮的蘭六象又罔顧大天主的命令,舉兵攻打北顧里,差點全軍覆沒。兩人所作所為,究其根本,還是跟二十多年前那場內訌月兌不了干系,他們認為五天主之死,其實和四天主沒有關系,是大天主用了毒藥,害死了五天主來嫁禍,以此逼迫四天主離開。」

徐佑終于把這些年發生的那麼多事串聯了起來,都明玉在錢塘起事時,不見其他天宮的有效配合,就算後來得到些許的支持,也更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倉促和無奈。

而蘭六象襲擊北顧里,更加不合常理,當時白賊之亂剛剛結束不久,六天本該隱藏行跡,休養生息,偏偏胃口那麼大,想要把江左士族一網打盡。這簡直是瘋子行徑,得罪了所有不該得罪的人,如果六天志在天下,哪里會這樣行事?

現在想來,都明玉和蘭六象都是為了一口氣,寧可讓六天死無葬身之地,也要用結果來證明大天主是錯的。

「七非天宮和明武天宮先後大敗,六天上下人心惶惶,為了重振士氣,又恰逢孫冠和竺道融決戰,竺道融身死,孫冠重傷,大天主決定冒險,以斬殺孫冠來鞏固威名,壓制諸天主,收攏各天宮之心。當時他的傷還沒完全痊愈,可不願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找到第七天主,求了秘藥,短時間內可增加功力,沒想到這樣仍不是孫冠的對手……」

徐佑皺眉道︰「那時你還不是第七天主?」

如果是的話,江子言應該說找到「我」,而不是說找到「第七天主」。

江子言道︰「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第七天主。」

「好吧!」徐佑懶得和他計較,道︰「繼續講!」

「走蛟澗之戰,孫冠傷上加傷,回鶴鳴山閉關三年方始出關。大天主卻因為秘藥的反噬,一病不起,每日都在苟延殘喘,脾氣也越來越暴虐,蘭六象等密謀逼宮,欲重新迎回四天主,領袖六天。大天主束手無策,只好再次找到第七天主,要他用一種吃了可以讓人失去理智和情感,只知道听命行事的狂藥,借此控制諸位天主。第七天主拒絕,結果被失去理智的大天主殺死……」

徐佑想起大乘教用的那種藥,道︰「這種狂藥叫什麼名字?」

「鎖心!」

鎖心?

不出意外,大乘教的藥應該就來自于第七天主。

至于說第七天主和大乘教什麼關系,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對徐佑而言不重要,他也不感興趣。

「我其實是上一任鬼師的弟子,」江子言微微仰起頭,眸子里滿是溫柔和孺慕之意,低聲道︰「當然,他想讓我日後能夠接替第七天主,不必參與那些詭譎的江湖紛爭,置身事外,只在必要的時候傳承六天的道統。從八歲時,鬼師對我進行無私的傳授,那些時光,可能是我這輩子最歡喜也是最舍不得的記憶……」

憂傷的表情,喃喃的細語,留戀的過往,男兒至死是少年的倔強和固執,結合那張毫無瑕疵的絕美臉龐,若非徐佑道心玄微大成,也很難不被他所打動。

這就是徐佑沒有故技重施的原因,對付朱智,可以事先安排好朱禮、陶絳等人作為幕後見證,只要逼出朱智的口供就萬事大吉。

可對付江子言,這招隱藏著很大的風險,那就是皇帝對江子言的感情!

別說讓皇帝的心月復藏在暗處偷听,就算皇帝親耳听到江子言承認了他的所有罪行,可是,面對這樣的江子言,皇帝還能不能有殺意,會不會下殺手,都在兩可之間。

所以,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干。

徐佑不愛殺人,但他殺起人來,很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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