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二 嬰塔

再次醒來的時候,四人正躺在烤鷹的地方。

看著不遠處的碳灰,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公子,」吳望喜揉了揉眼楮︰「我們剛才真的進入乃娘部了?」

「不是剛才,」楊延德說到︰「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柴宗訓起身四處查看︰「這里一定有暗道通向乃娘部。」

吳望喜說到︰「可這莽莽大山,該怎麼找?」

除了四人留下的痕跡,根本就沒有其他人來過的蹤跡。

「每年乃娘部繳稅是如何繳的?」

「他們主動送到山下。」

「那些到過乃娘部的人,就沒留下進山路徑?」

「回公子,大理立國數年後,乃娘部便將自己封閉,距今已經數十年啦。山洪沖刷,山林生長,原先的路徑早已消失不見。」

柴宗訓有些不服,想要繼續尋找,吳望喜勸到︰「公子,你此行原為體察民情,乃娘部自給自足,不須朝廷援助,還能按時繳稅,此是大善,何必因他而耽誤其他行程呢。」

董遵誨也勸到︰「公子,前方還在打仗呢。」

柴宗訓這才作罷,不過心中仍有不服︰「待大理平定,我一定還會來的。」

「公子,」吳望喜說到︰「下山後有條小路可直通烏蒙部和烏撒部之間,屆時公子要先巡幸哪一部都可以。」

乃娘部短暫的就像做了一個夢,不過那一望無際的平地還是讓柴宗訓認識到,以現在的技術,土地真的是決定生活水準最重要的因素。在江南士農工商無所謂,但在這大山之中,農還是最重要的。

眼見柴宗訓心事重重,其他三人也不好開口,四人悶頭前行。

吳望喜不愧為大理通,下山之後果然有一條蜿蜒小路,雖是路難行,但這條路只須兩日便可到達烏蒙山盡頭的烏蒙部。

再次野營,柴宗訓早已習慣,而這一次楊延德將食物和水仔細檢查,確定無誤後才讓眾人分食。

先前不知昏睡多久,此時眾人哪還有睡意,瞪大著眼楮各自想著事情。

「快看快看,」吳望喜忽地坐起身︰「前面是什麼。」

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一團綠油油的光焰在山間游蕩。

董遵誨說到︰「鬼火而已,有何大驚小怪。」

話音剛落,又有數團綠油油的光焰飄蕩。

楊延德擎起長槍︰「公子勿慌,我前去查探一番。」

「還是算了吧,」柴宗訓說到︰「俗話說,望山跑死馬,看著不遠,待到近前又不知要多久。」

「若是有人埋伏?」

「這一路何曾見到過人?」

終于將楊延德勸阻,但天亮繼續上路,他還是率先往晚上冒起綠光的地方而去。

「五郎小心。」柴宗訓叮囑到。

待三人追上時,楊延德站在山間,面露痛苦之色。

「五郎,你怎麼了?」柴宗訓連忙問到。

楊延德說到︰「公子,我沒事,咱們還是繞路走吧。」

「今日晚些時候便能到烏蒙部,」吳望喜不解︰「為何要繞路?」

楊延德不解釋︰「我說了繞路便繞路。」

董遵誨開口到︰「五郎,前方莫非有甚危險?」

「沒有。」

「既是沒有,那還怕什麼。」

董遵誨策馬向前,楊延德阻攔不住,只得跟著向前。

拐過山林,便能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前方立著許多一米多高的石塔。幾只野狼在石塔前轉悠,看到有人,急忙掉頭離去。

莫非是個什麼陣法?

柴宗訓轉頭,赫然看到一副很小的人形骨架,長不過尺余。

「此地怎會有小孩兒尸骸?」

「回公子,小人不知。」

四人小心翼翼上前,幾乎每走一步就能看見一個殘缺的人形骨架,均是尺余長度。

柴宗訓按捺住怒氣︰「是誰如此喪心病狂,竟殘害嬰孩兒?」

吳望喜走到石塔前,探頭看了看,急忙縮回身︰「公子,嬰塔,是嬰塔。」

「什麼嬰塔?」

「回公子,這是烏撒部的習俗,生了女嬰養不活,或者嬰孩重病,便會以石壘塔將嬰孩置于其中,任其自生自滅。傳說這石塔可將嬰孩冤魂鎮于其中,免使其報復。這些外露的嬰孩,恐是尸首被野狼拖出才暴尸荒野。昨晚看見的鬼火,應該是這里冒出來的吧。」

楊延德不願柴宗訓走這里,應該是不想讓他看到這慘狀吧。

石塔中嬰孩的遺骸全都殘缺不全,到處都可看到細小的白骨,石塔數量一眼望不到頭,少說也有千座。

想想出生不久的小孩,或者剛剛出生,便被棄置野外,甚至害怕冤魂報仇而以石塔鎮壓。

「公子,」吳望喜嘆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山之中土地貧瘠,多一張嘴得多少糧食?如果不狠心丟棄,也許全家人都活不成。」

「那為何只丟棄女嬰?」

「大山里男嬰長大就是勞動力,女嬰沒甚用處。」

「沒甚用處?男嬰是誰生的?」

「可要將她撫養到自食其力,得多少糧食?而且生下的男嬰,也不歸自家所有。」

柴宗訓深吸一口氣,不想繼續爭論這個問題。

老百姓養不活孩子,最大的責任便在朝廷。

因為在嬰塔這里遷延了時間,天黑之時四人還未走到烏蒙部。

不用說,繼續山里過夜吧。

還好大山之中食物豐富,除了野味還有很多果子。

依舊是楊延德殺野物,董遵誨扎營,吳望喜找水。

柴宗訓坐在火堆旁,又在思索如何讓這貧瘠的夷民部寨歸心。

一條茶馬商道,也只能讓沿商道的部寨好過一些,但大山深處的部寨,得不到任何實惠。

這貧瘠的地方,也無怪乎老百姓經常暴力抗稅。不交稅都活不下去,交稅豈非要他去死?

找水的吳望喜匆匆回來︰「公子,小人方才看到山下有火把,似是有人。」

「下山便是烏蒙部與烏撒部交界,有人不是很正常的嗎?」

「但這伙人好像要上山。」

「上山正好與本公子作伴,有何懼哉。」

正說著的時候,逶迤的火把快速靠近,將四人包圍。

「寨主,我就說山上必然有人,不然為何會有火光。」一個手持柴刀的人說到,火光將他的臉映照得通紅。

寨主穿著黑馬甲,頭頂插著一根孔雀羽,正上下打量著四人。

「寨主,」又一個手持?頭的人說到︰「這四人是生面孔,恐是烏撒部的奸細。」

寨主似有了主意,上前喝問到︰「說,是不是伍德寨派你四人在此埋伏我草壩寨?」

柴宗訓淡淡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等是路過此處的中原商旅,因錯過宿頭,只能在此暫住一宿。」

「騙鬼呢,這條路除了我們草壩寨的人,平常根本就沒人走動。」

「就是,寨主,這四人行跡非常可疑,不如先拿住再慢慢拷問。」

「如果是中原商旅,說不定很有錢呢,先搶了再說。」

眾人七嘴八舌,寨主舉手示意噤聲,接著便說到︰「若是中原商旅,可跟我回寨中仔細詢問,若是不識相,別怪草壩寨不客氣。」

原以為還有一番掙扎,哪知道柴宗訓大大方方到︰「好,我們跟你回寨。」

沒想到會這麼順利,根本不需要如此陣仗。

四人跟著他們下山,既然配合,倒也沒被為難。

這群人正說說笑笑,山路旁邊忽地一聲大喝,又是一群人沖了出來,拿著柴刀?頭,對著拿火把的人便毫不猶豫的砍下去。

「伍德寨的狗崽子們來偷襲啦,」寨主大喝︰「打死他們,一個也別放過。」

說罷寨主身先士卒,舉起柴刀便迎了上去。其余鄉民反應過來,與路旁沖出的人混戰一起。

柴宗訓有些模不著頭腦,這些人有什麼深仇大恨,竟似兩軍對壘那般下死手?

兩邊的人大戰,倒把四人扔在一旁不管,董遵誨問到︰「公子,咱們幫哪邊?」

「先搞清楚狀況再說。」柴宗訓喝到︰「住手,住手,全都給我住手。」

他叫得聲嘶力竭,卻根本沒人理他,兩邊都殺紅了眼,手上的農具拼命朝對方招呼。

眼前這形勢,竟比兩軍對壘都要血腥。

兩軍對壘時,若是沖了一陣沖不動,自然要想辦法撤退。或是明知不敵,就趕緊逃命。

而這群鄉民打仗,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是咬也要咬對方一口。

這哪是打仗,分明就是兩幫人馬在拼命。

此時山下的人看到山上的動靜,又有無數的火把涌了上來。

混戰局勢繼續擴大,不管打不打得過,但沒有一人後退,都是不要命的往前沖,希望能打倒敵人。

四人只得越撤越遠,柴宗訓忍不住問到︰「這究竟是為何?」

「公子,」吳望喜語氣沉重︰「若是小人沒猜錯的話,該是烏蒙部與烏撒部打仗。」

「既是打仗,該用軍隊上前,為何卻全都是農民,手持農具?」

「回公子,」吳望喜說到︰「也許是小人表達不準確,是烏蒙部的百姓和烏撒部的百姓在械斗。」

「大山里土地貧瘠,為了水源,為了多一分土地,各寨之間經常械斗,有些曠日持久,世世代代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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