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九 百犬同槽

陳烈鈞當即和陳烈朝攀談起來,倒把柴宗訓三人讓陳烈勇招待。

「當年先祖是怎麼逃過隋廷追殺的?」

「先祖是如何出海去到蘇祿的?」

「蘇祿的生活怎麼樣?」

「德安這個地方環境真不錯。」

倆人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弟,詢問對方的境況。

聊到興起時,陳烈朝說到︰「鈞弟,為兄帶你參觀一下我們的家吧。」

「好啊好啊,我也正想知道一千多個叔伯兄弟是怎麼生活的呢。」

「三位貴客也一同來吧。」

穿過正宅,傳來郎朗的讀書聲。抬眼望去,正是義門世家東佳書院。

陳烈朝介紹到︰「家中子孫于蒙養時,便擇師,稍長,令從師習聖賢書,教給禮義,以乖行誼心術。倘資性剛敏,明物清醇者,嚴教舉業,期正道以取青紫。若中人之資,亦教之知理明義,使其去其凶狠驕惰之習,以承家教。又當教之以忠厚而儉樸,因之庶免習為輕浮以入敗類。」

「好,好,好。」陳烈鈞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不停稱贊。

書院旁有祖訓堂,堂中掛有義門先祖陳旺畫像,爐中香火不斷,畫像之策石碑上有祖訓十三條。

玉黍小聲問到︰「阿丹哥,上面寫的什麼?」

「這是義門家規祖訓,」秦阿丹說到︰「所有義門子孫須照此執行。」

玉黍吐吐舌頭︰「中原不是有律法麼?還要家規做什麼?」

秦阿丹解釋到︰「中原許多家族都有家規,且家規要嚴于律法,多是要求家人忠義孝悌的。」

祖訓堂邊有御樓,其中掛著陳朝皇帝畫像,看到陳宣宗畫像,陳烈鈞當即跪下叩頭,陳烈朝也跟著跪下,這是他倆共同的祖先。

家中掛先朝皇帝畫像,是違制的,但陳氏孝義,唐僖宗特許建此御樓,供義門悼念先人。

「我好像明白一點什麼了,」玉黍小聲說到︰「一個祖先傳下來,按字排輩,幾百年後後代不至于亂了輩分胡亂稱呼。回到大食我要向賽義提王子諫言,讓大食人也排輩,說不定我的輩分很高很高呢。」

過了御樓,還有許許多多的亭台樓閣,有專門用來接待官員的,有藏書樓,有供人嬉戲的院子等等。

才走一半,便近天黑,陳烈朝說到︰「幾位貴客不如暫且回饋食堂用膳,明日再來賞玩吧。」

柴宗訓求之不得︰「也好,我也想見識一下千人同食的場面。」

饋食堂之大,以柴宗訓兩世為人的見識,都未曾見識過。

讀大學時的食堂也算不小,但跟饋食堂一比,不過小巫見大巫。

站在門口放眼望去,數百張八仙桌整齊擺放,食堂中已聚集不少陳氏家人,但因人未到齊,所以還未上菜。

人數雖多,且多數是農夫裝扮,卻並不喧嘩,即便有聊天的,也多是壓低聲音。

門口的牆邊,一圈青石壘起來的石槽,槽邊已聚集不少家犬。

重頭戲來啦,柴宗訓說到︰「阿丹,將你買的包子給我。」

秦阿丹卸下包袱︰「都半日了,想必早涼了吧。」

「無妨,」柴宗訓笑到︰「我來給你看場好戲。」

陳烈朝知道他要干什麼,只站在一邊說到︰「蘇公子,眼下義門家犬早已超過百只啦。」

家犬聞到包子香,紛紛湊了過來。

柴宗訓也不含糊,打開包袱便將包子抖落在地。

離得近的家犬搶了一只包子後便轉身離開,其後的家犬紛紛爭先恐後的上前搶包子。

「阿丹哥,這是不是你教我的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是…吧。」秦阿丹不確定,拿包子喂狗是什麼好戲。

九十九只包子很快被搶完,後來的狗將包袱撕得粉碎,卻沒有找到包子,抬頭眼巴巴的看著柴宗訓。

玉黍指著身邊的家犬呼到︰「喏,它的包子沒吃,快去搶它的。」

家犬仿佛听懂了,看了旁邊的同類一眼,隨即又抬頭望著柴宗訓。

「汪,汪。」沒搶到包子的家犬失望的叫了幾聲,垂頭喪氣的站到石槽邊。

其余搶到包子的家犬興奮的竄來竄去,相互嬉戲。

「咦,它們含著包子怎麼不吃?」玉黍問到。

秦阿丹搖搖頭︰「我不知道。」

接著更讓他們震撼的一幕出現,那些搶到包子的家犬,終于發現有不少同類沒搶到,紛紛走到槽邊,將包子吐在地上。

「這是什麼意思?」玉黍瞪大眼楮︰「肉包子打狗,還能回來?」

包子吐出後,所有家犬一字排開站在石槽邊,一副不安的等開飯的樣子。

秦阿丹特地數了數,九十九個包子,一個不少全在地上,他驚訝到︰「莫不是狗也講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陳烈鈞嘆到︰「蜂擁搶包子,乃是犬之天性,見同伴無食,又將包子吐出,豈非人之義也?若非我陳家,天下還有何處有此犬類?」

「你又不是這里的人。」看到他得意,玉黍忍不住潑了句冷水。

「誰說我不是了?」陳烈鈞連忙辯到︰「此處是我同宗,有我祖先牌位,便是我的根。」

此時有陳家下人擔著犬食前來,一桶桶犬食順著石槽向前流去,但沒有一條狗搶先低頭去吃食。

即便所有犬食全部倒完,這些家犬雖然搖頭晃腦很著急,但也仍沒有下嘴。

此時一只瘸腿家犬晃晃悠悠從外面進來,走到石槽邊叫了一聲,連同這只瘸腿家犬在內,所有家犬紛紛低頭吃食起來。

「神跡,簡直就是神跡。」秦阿丹的詞匯量不夠,只能呼神。

柴宗訓也在心中暗贊,若非親眼所見,豈能相信百犬同槽之事為真?

一旁陳烈朝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位貴客請入席。」

四人連同陳烈朝坐了個桌,此時有下人給這附近的幾桌上菜,陳烈鈞有些不好意思︰「其他家人未食,我等豈能先吃?」

「鈞弟須隨我一起等,這三位貴客可以先吃。」陳烈朝說到。

玉黍一指其他上菜的桌子︰「那他們呢。」

陳烈朝解釋到︰「他們也是家中貴客,可以先吃。」

「主人家未吃,」柴宗訓說到︰「客人怎能先吃?」

「客隨主便,」陳烈朝執禮到︰「蘇公子請吧。」

柴宗訓起身看了一眼︰「桌子都坐滿了,馬上應該能全部開飯了吧。」

陳烈朝解釋到︰「這幾日秋收,家中愚兄烈維率子佷巡視谷場,防止走水,馬上就該回來了吧。」

果然坐不多時,一個中年漢子帶著幾個後生進來,找地方坐下後,一聲鼓響,下人魚貫上菜。

玉黍嘆到︰「這吃個飯也太麻煩了吧。」

秦阿丹搖頭到︰「這不叫麻煩,中原素來是禮儀之邦,這叫孝義。」

千人同食卻無喧嘩之聲,吃飽向同桌告辭,隨後離席而去。

以現代眼光看,這是封建壓抑人性,但柴宗訓卻從中看到了紀律,看到了秩序。

吃過飯出來,那些家犬也全都吃完,歡實的搖頭晃腦出去,而那九十九個包子,依然堆在石槽邊一動未動。

飯後听說來了同宗,不少陳氏家人前來探望。

這位是哥哥,那是佷子,那個輩分還要低,是重孫,輩分更低的,竟是玄孫。

每個人都和陳烈鈞熱情的攀談著,仿佛他是一個出外多年的游子回到老家。

陳烈鈞也切實感受到家族溫暖,誠摯的回應著每一個人。

不少人听說陳烈鈞在蘇祿,紛紛建議他就此搬回來。現在大周正是太平盛世,搬回來闔家團圓,也不影響來往貿易。

眼見陳烈鈞有動心的意思,陳烈朝認真的說到︰「蘇祿便是再好,卻也是異邦。經商雖好,卻總有風險,不如詩書傳家久遠。不如就此搬回來,讓子佷入東佳書院研讀,倘是天賦異稟得個一官半職的,便再也不用愁啦。」

「人家在蘇祿生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回來。」玉黍小聲到︰「而且蘇公子說帶我們看看大周有超級大都市的原因,我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我看出來了,」秦阿丹說到︰「中原之所以能夠有很多超級大都市,原因在中原人。」

「中原人?」玉黍疑惑到︰「他們可比大食人瘦弱多了。」

「不,中原人雖不強壯,他們卻懂忠孝節義,知道謙讓忍讓,你且看看那巡查谷場的陳烈維,其他人都輕松的坐著等吃飯,他在谷場很晚才回,卻沒有听到一句怨言。」

「而饋食堂的一千多人,就等著陳烈維一人,卻也沒有一個人說什麼,都認為是理所應當的事,這些大食人做得到嗎?」

「大食就不會有這麼多人一同吃飯。」

「所以中原人團結,講禮節,懂孝義,能謙讓,會付出。這樣的人多了,中原怎會不強大?有幾個超級大都市又算的了什麼。」

這一天的行程,也讓陳烈鈞感慨頗多。

「蘇兄,謝謝你帶我來這里。」陳烈鈞開口到︰「雖然你有刻意之嫌,但我仍然感謝你。」

柴宗訓笑到︰「真的不會怪我?」

陳烈鈞說到︰「從進門樓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覺自己屬于這里,我陳家就應該這樣。這一次回蘇祿,我定將家中老父親接來德安看一眼,讓他找到自己的根,從而舉族遷回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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