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決心

魏仁浦正著急的不得了的時候,忽地大批兵丁來到銀行。

銀行開業數日,雖無人存錢,但也還算風平浪靜。

魏仁浦以為有人鬧事,站在門口喝到︰「爾等要作甚?」

「樞相別誤會,」曹翰自人群中出來︰「這些控鶴軍的兄弟都是來存錢的,還有我大哥,要在銀行存銀五千兩。」

存錢?那感情好。

一向清高自傲的魏仁浦當即做了個請的手勢︰「列位里面請,來呀,給曹大人奉茶。」

「樞相無須如此客氣,」曹翰也打開一個包袱︰「下官也到這里存個定期。」

「好,好,」魏仁浦的老臉簡直像一朵花︰「曹大人里面請,皇上有過旨意,若是定期時間越長,利息會越高。」

銀子存進去,現場會有工匠刻一個存折。

存折是造作局的能工巧匠打造,看上去很精美。

材料麼,為了防偽需要,只能保密。

不過就算知道材料,這存折也仿不了。鍛造存折需要一千三百度以上的溫度,只有造作局的爐子才有這麼厲害。

連續幾天,都察院的官員和控鶴軍的軍士都來存錢,可把魏仁浦忙了個好歹。

銀行的對面有個仁合茶莊,這幾日銀行連帶著茶莊的生意都非常不錯。

這日茶莊來了兩位客人,掌櫃的急忙迎上去︰「兩位公子,還是照舊麼。」

其中一人頭都沒抬,只冷哼出聲音︰「照舊。」

「好 ,兩位公子請上雅室稍待,茶馬上就奉上。」

二人上樓,靠近窗邊緊盯著銀行,卻正是韓通之子韓智興和向拱之子向興洲。

這二人在御史台倒也沒犯多大錯誤,反倒給了機會柴宗訓將御史台改為都察院,所以柴宗訓並未嚴懲,只是革了二人蔭封,命韓智興和向拱好生看管,莫再惹是生非。

看著魏仁浦親自站在門口迎客,向興洲撇嘴到︰「這老兒,還讀書人典範呢,如今卻滿身銅臭,卻也不怕人恥笑。」

「魏仁浦是老了老了想通了,」韓智興接話到︰「討皇上歡心可比底下人的恥笑重要得多。當今皇上剛愎自用,惟我獨尊,順之者昌,可不得好好逢迎麼。」

「我怎麼听說皇上並不屬意于他,是他上趕著要接這個差使呢。」向興洲問到。

韓智興說到︰「皇上屬意魏王和宋王,可這兩個殿下,都是放貸的大主兒,怎麼可能砸自己的飯碗?後來又試探曹翰,曹翰沒這個膽量,就只能由魏仁浦接手了。」

「也正是曹翰沒這份膽量,可能心懷愧疚,所以拉著都察院和控鶴軍的人來存錢,一下子把個銀行給盤活了,听說大庾道沿線的江州、虔誠、韶州,以及江南首府江寧、嶺南首府穗都,北方的幽州,都已在籌備銀行的事,造作局做出來的存折都發出去了呢。」

後面的話向興洲沒听進去,只問到︰「魏王宋王都不干,曹翰沒膽量干,也就是說,如果這銀行沒有魏仁浦撐局面,很快就會關門?」

韓智興遲疑了一會︰「誰知道呢。」

「魏仁浦不干,皇上會不會讓魯王去干?」向興洲問到。

「那怎麼可能,」韓智興說到︰「家父被皇上發配去了廣陵,一時半會怕回不來。」

「哦。」向興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有繼續接話。

雖然存錢的事有差役去干,但生怕出差錯的魏仁浦全天都在銀行盯著。

看著進進出出的官員和兵丁,魏仁浦突然發現這個事其實是可以改進的,他急忙將手頭的事情交代一下,趕緊進了宮。

「皇上,這幾日連續接收都察院官員和控鶴軍將士存銀,臣突發奇想,為何不將銀子存放在銀行,給將士們發存折?將來官員將士若要取用,可以憑折到銀行取銀,這下兩相方便,豈不更好?」

看來魏仁浦也並非想象中那麼迂腐,他的迂腐,只是凡事都較真的書生氣。

「很好,很好,」柴宗訓撫掌到︰「樞相竟然能想到這一層,實不相瞞,朕打算銀行開起來之後,便印發紙幣。」

「紙幣?」魏仁浦疑惑到︰「用紙做錢?」

「是的。」

「紙如何做錢?又如何使用?」

柴宗訓隨手拿起一張紙︰「朕打個比喻,銀行將所有的銀子收回來作為保證,同時發放這張紙為收回憑證,擁有這張紙的人,可以憑紙上的面額隨時可以去銀行里兌換等量的白銀。也就是說,用這張紙取代小額的存折。」

魏仁浦一時還未轉過彎來︰「可這只是兌付銀子,並不能用來交易啊。」

「如果所有人都用這種等量的紙憑據支付,這張紙不就是錢了嗎?」柴宗訓說到︰「屆時樞相便再也無須發愁無人存錢。因為只要有人存下一萬,你便可憑此一萬放貸十萬。」

「啊?那怎麼成?」魏仁浦說到︰「倘是貸出十萬,那存錢的人來取錢怎麼辦?」

柴宗訓淡淡一笑︰「存下一萬,將此一萬貸出,收了這一萬的利息;隨後借貸人拿著錢不管是經營,還是作為本錢,這錢終歸又會回到銀行,你便可再次將此一萬貸出,又能收一萬的利息,如此循環往復,直到這一萬分得太散。但此時第一個借貸人的借貸到期,須得歸還本金。」

「而且朕只是打個比喻,存錢的基數越大,可操作的空間將越大。譬如有一萬個人在銀行里存款一千兩,你便有一千萬銀子可供使用。」

「這一萬個人不可能同時到銀行將錢全部取出,他們延緩的時間,正是給你閃轉騰挪之用。」

雖然還不太理解柴宗訓話里的意思,但魏仁浦隱約感覺到這是一個影響千秋萬世的創舉。

「皇上,臣以為這大周銀行,可比那些豪強世家的放貸強上千萬倍,不僅改善了民生,還能讓國庫更加充盈,臣能署理此創舉,實是三生有幸。」

柴宗訓笑到︰「樞相什麼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

「此是臣肺腑之言,」魏仁浦跪了下來︰「能有此明君,社稷幸甚,生民幸甚,天下幸甚。」

柴宗訓將他扶起來︰「樞相還是暫且不要幸甚吧,銀行妨礙了豪強世家的收入,必會遭至強烈反撲,樞相還須做好準備。」

「皇上放心,」魏仁浦緊握拳頭︰「臣便是拼上這條老命,也要保銀行正常運行。」

「目前銀行雖看上去火爆,但在朕的計劃中,這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柴宗訓說到︰「今後走上正軌,局面將會復雜許多……」

正說著的時候,通政使潘惟德自外面進來︰「皇上,樞相家人來了,听說是家中發生急事,須樞相回家處理。」

「臣請皇上繼續賜教,」魏仁浦說到︰「臣家中哪會有什麼急事。」

柴宗訓搖搖頭︰「銀行之事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明?朕也只是偶發靈感而已,樞相還是先回去處理家事吧。後院太平才更有精力署理銀行的事嘛。」

既是這樣,魏仁浦執禮到︰「臣告退。」

出了皇宮,卻見女兒魏小妹正在宮門口焦急的等待。

魏仁浦上前問到︰「小妹,家中到底發生何事?」

魏小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哭到︰「爹,大哥在市集買菜,被污偷人一條魚,被打斷了手腳。」

「啊?」魏仁浦一下子站不住,晃了幾下,魏小妹急忙扶住他︰「爹,你沒事吧?」

魏仁浦捂著額頭︰「我沒事,趕緊回家看看。」

因為家貧,魏仁浦住得離皇宮比較遠,等他到家的時候,郎中已替長子魏咸美上好了夾板。

看著魏咸美滿身血污,痛得緊咬牙關的樣子,魏仁浦無比心痛。

郎中回頭執了一禮︰「樞相。」

魏仁浦穩住心神說到︰「辛苦先生了,未知大郎他?」

郎中探了口氣︰「性命倒是無礙,只是余生恐怕都得與病床為伴了。」

魏咸美咬著牙齒擠出聲音︰「爹,孩兒並未偷竊,孩兒受爹教誨,飽讀聖賢書,怎會做此宵小之事。」

「听到沒有,听到沒有,」一旁的魏夫人哭到︰「大郎是被冤枉的,老爺,你一定要替他做主啊。」

魏仁浦問到︰「報官沒有?」

魏小妹說到︰「市集有人報官。」

「既已報官,」魏仁浦說到︰「汴梁府自有公斷,爾等安靜在家照顧好大郎,等消息便是。」

此時翰林院的魏家次子魏咸熙听聞消息趕了回來,見到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魏咸美,伏在床邊哭到︰「大哥,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魏咸美哭到︰「二弟,大哥是被冤枉的。」

魏咸熙抹了把眼淚,起身到︰「爹,事情很明顯了,就因為你署理銀行,擋了人家的財路,所以便有人攻訐你我父子私相授受,小妹才會被休,大哥也被人打殘廢,下一個怕是會輪到小弟。」

「你怕麼?」魏仁浦淡淡到。

魏咸熙咬牙切齒到︰「我受爹教誨,苦讀聖賢書,為的便是輔佐明君,匡扶天下。銀行正是強國富民之舉,我怎會害怕。」

「好,」魏仁浦說到︰「能有此覺悟,不愧我魏氏子孫。為父已然下定決心,就算魏家盡絕,也要將這銀行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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