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章 彼岸不是仙境

作者︰平生未知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孟秋池在東海建造觀海樓之後,沒過多久便發現了東海的礁石里,藏著一個山洞,山洞里就有這麼個老人。

這個老人的身份他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棋力不俗,看著石洞里的這幅畫像,他當時以為這就是畫的寧啟帝,那麼這個老人就是寧啟帝時代的大臣,當時他很不敢相信,畢竟那已經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

換句話說,這個老人要是寧啟帝時代的老臣,就應該是活了千年的人物了。

這豈不是說老人的境界高的可怕?

不過那會兒只是孟秋池自己一個人的想法,後來問了幾次,老人也沒有明確答復,他雖然還有些疑惑,但並沒有上心,這會兒寧啟帝親至,再對照那幅畫像,孟秋池如果還在,就該知道,那畫像並不是寧啟帝。

那個人也不是大寧王朝的某位帝君。

畫像上的人,是南楚歷史上的某位君王。

是的,雖說南楚皇族和大寧皇族流著同樣的血,但仔細說起來,又有些不一樣。

寧啟帝問道︰「他去了什麼地方?」

老人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看到寧啟帝,他便已經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他沒見過寧啟帝,但當年他在南楚的宮廷里做畫師,看過當時南楚歷史上的所有皇帝畫像,也看過南楚之前的大寧王朝歷史上的所有皇帝畫像。

寧啟帝作為開國之君,他自然不止看過一遍。

而且作為那個時代獨一無二的丹青聖手,可以說是世間最好的畫師,他自然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老人跪在地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喃喃道︰「陛下所說,果然是真的……是真的……」

寧啟帝不著急,只是看著那幅畫像,想著自己這個後世子孫,光從畫像上來看,那個南楚國歷史上的某位君王,已經不比寧啟帝差些什麼了。

赤發也在打量那幅畫像,看了很久之後,就連他,即便是跟著寧啟帝這麼久,也不會否認眼前這位,會比任何帝王差。

這也得益于老人將這畫像畫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氣勢全部都保留了下來。

寧啟帝走過去,想要伸手觸模,但片刻之後,還是收回了手,他再度看向老人,問道︰「他去了何處?」

這是他來東海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想要知道,那位去了什麼地方。

老人低頭,很久之後才緩緩說道︰「陛下去了該去的地方,陛下難道不知道?」

這句話里的兩個陛下,第一個當然是稱呼的那個已經不見蹤影的那位,至于第二個,才是眼前這位。

寧啟帝平靜道︰「既然是跨過了金闕,又不願意在此岸,自然是去了彼岸。」

老人沉默。

寧啟帝又說道︰「南楚世代帝君都以復興大寧為己任,只有他一人有此能力,就這樣走了,要是被那些個已經化作枯骨的歷代國君知道,難道不罵一聲不肖子孫嗎?」

老人抬起頭來目光如炬,盯著寧啟帝說道︰「陛下這句話,沒有道理!」

寧啟帝不生氣,只是平靜道︰「朕說的話有沒有道理,你也配評說?」

老人眼里有些怒火,對眼前這位大寧王朝的開國君主,他沒有任何的怯意,他叫對方一聲陛下,只是因為尊重,並不是因為其他。

在他心里,陛下只有一個,那就是和自己相處了很多年的那位陛下。

「既然不肯說,那就算了,他願意去尋死,那就去,朕拉不住,也不會去拉,可他留下的那樣東西,是朕的,朕來拿回那東西,你只要告訴朕,那東西在什麼地方,也就行了。」

老人眼里閃過一絲驚異,那件東西,怎麼會被寧啟帝知曉?

他不明白但並不打算告訴這位大寧皇帝。

寧啟帝平靜的看著他。

眼里沒有情緒,只有萬千星辰在眼里明滅,無數的寂滅和生機在片刻之間,就在他的眼眸里交替出現。

那看著像是生命的起源,又像是世間走到盡頭的景象,總之無比的可怕,也無比的讓人好奇。

一時間,老人竟然有一瞬間失神,他的心神進入那眼眸里,想要好好看看那景象。

他是幾百年前最好的畫師,看過這世間一切的美景,卻沒有看過這個。

他心神搖晃,忽然間便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那個時候他才是個很年輕的畫師,在郢都城里有些薄名,常常替人畫些畫像,也有不少女子喜歡。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頭賣畫,踫到了那位陛下,那位陛下一下便相中了他的畫,說讓他幫他畫一幅。

當時他畫了三日工夫,畫好了一幅畫,對方很滿意。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替那位陛下畫像,是一切的開端。

當時那位陛下就站在他面前,笑道︰「畫得不錯,朕正好差個給朕畫像的家伙,就是你了。」

那會兒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眼前的那個人,不是旁人,就是南楚國當時的皇帝陛下。

懷著忐忑的心情入宮,一待便是幾十年。

這期間,他替宮里的娘娘們畫像,也給那座皇宮畫像,更為南楚歷代皇帝畫像,但畫得最多的,便是那位陛下。

當時那位陛下笑著說,以後朕走了,這世間能看到的,也就只有畫像了,所以畫像要逼真一些,不然沒人覺得朕真的很不錯。

當時他只覺得陛下是說人人都有百年之後,也就沒有上心,卻沒有想到,陛下所說的走,不是離開世間,而是單純的走。

後來的日子里,老人一直不僅給陛下畫畫,而且還陪著那位陛下下棋,那位陛下的棋力很高,他卻是個臭棋簍子。

不過下了幾十年,之後也讓他棋力大漲,也算是國手了。

那段日子,他很開心,因為那位陛下沒把自己當作皇帝,也沒把他當作臣子,他們像是朋友一樣。

至于後來,那位陛下甚至還教他修行,將他帶上了修行之路。

他從一個畫師,變成了一個修行者。

但他還是當自己是一個畫師。

一個有點厲害的畫師。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某一天,陛下忽然在御花園召見他。

坐在御花園里,那位一身白色帝袍的陛下看著他,先是說了好些閑話,然後才淡然說道︰「朕準備走了。」

老人當時說,「陛下您龍體康健,還有很多時光。」

那位說道︰「並不是離開世間,只是要離開這個地方。」

老人一驚,有些慌張的說道︰「陛下您走了之後,南楚依靠誰呢?」

那位皇帝陛下笑道︰「朕有好些兒子,他們難道不能夠治理這個國家?」

誠然,當時的南楚有好些不錯的皇子,若是說讓他們去開闢疆土,肯定會不太容易,但是說只是當一個國君,守住祖宗基業,的確不是一件難事。

但老人卻很傷心,因為他知道自己面前的陛下有多麼偉大,知道他有多麼出色,只要他願意,南楚的疆土是可以擴大很多,甚至于之後慢慢想著一統世間,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那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帝王,至少在他心里,是獨一無二。

「陛下要去什麼地方?難道是要清修,再不過問這些事情?」

老人當時說道︰「臣想要和陛下一起去,如果陛下不嫌棄的話。」

那位陛下搖頭道︰「朕要去的地方,並不是你可以跟著去的,不是朕不想帶著你,只是你去不了。」

老人當時沉默了,他知道這不是假話,陛下也沒有理由說假話來誆騙他。

這是沒必要的事情。

老人仰頭問道︰「那陛下就只是交代這個嗎?」

那位陛下搖頭道︰「朕叫你來,當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給你。」

老人正色道︰「請陛下示下。」

「朕要告訴你的,是整個南楚最大的秘密,你此生不可泄露給外人,不管是朕的子孫,還是朕的先輩。」

那位陛下緩慢說道︰「千年前的大寧王朝,在諸國中廝殺,最後一統世間,之後卻因為種種原因,所以分崩離析,最後在數百年前,徹底沒了,但其中有些皇族,從當初的照天城里逃了出來,最後跑到了這個地方,建立了南楚。」

老人吃驚道︰「原來陛下是大寧皇族的後人!」

「是的,朕的身上,流著和那位寧啟帝相同的血。」

老人听到寧啟帝三個字,再度沉默。

這位千年第一強者,不管是誰提起,都要表示尊重。

「那座帝陵,便是他的墳墓,但朕想,他有一天會重新從那座帝陵里出來的。」

老人听到這里,更吃驚了。

他瞪大眼楮,實在是太過于驚訝了。

寧啟帝,千年第一強者,早已經死去千年,但現在他卻被人告知,那位皇帝可能還沒有死,而且有朝一日會出現在這世間。

那位陛下繼續說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夠知道的,他既然站在金闕之上,怎麼可能甘心就這麼死去呢,所以他會回來的,到時候回來,他或許要來找朕,準確的說,就是要來找到朕給你的這樣東西,你要做的,便是把那個東西,帶到某個地方藏起來,不要讓他找到。」

老人問道︰「是什麼東西?」

那位陛下轉過頭去,平靜道︰「說起來那個東西還是他的,不過朕不想給他,但卻帶不走,只能交給你了。」

老人想要說什麼,但他張了張嘴,忽然又閉上了。

對面那位陛下開口,但還沒說出話來,便突然消散。

老人神思忽然一散,眼前哪里是什麼御花園,又回到了這個山洞。

「噗!」

他莫名吐出一大口鮮血!

眼前一黑,身形搖晃,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眼前再沒有那位陛下,只有一襲白衣的寧啟帝。

寧啟帝眼里的星辰消散,再無特別之處。

他看著老人說道︰「沒想到,你居然能逃出來。」

原來之前一切回憶,都是寧啟帝刻意營造的,為得就是在老人腦海里找到他想要找到的那東西。

老人臉色蒼白的看著眼前的寧啟帝,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心里早已經是驚濤駭浪,他沒想到,自己早已經在很多年前踏足金闕,如今雖然不能說是這世間最強大的修行者,但想要勝過他的人也不多,至于就是這麼看他幾眼,便想著從他腦海里找到東西的人,更是絕不可能有。

可眼前的寧啟帝,偏偏就是這麼看了他幾眼,就已經將他的一切都看透了。

險些將他腦海深處直接看破。

要不是及時抽離,此刻他已經將東西的下落完完全全告訴眼前的寧啟帝了。

寧啟帝說道︰「其實已經夠了。」

雖然沒有能夠將這一切全部都看到,但是之前的那些,對于寧啟帝來說,真的已經夠了。

他看著眼前的這個老人,平靜道︰「東西就藏在這里,朕知道了。」

老人搖頭道︰「不在這里。」

寧啟帝沒有理會他,只是看向石洞里的那幅畫像,平靜的看著。

忽然,他朝著那畫像走了過去。

老人突然厲喝一聲,氣機翻涌,就要出手。

寧啟帝沒有反應。

身後的赤發身形一動,瞬間便來到老人身前,伸出一只手,磅礡氣機起于掌心,兩人對掌,磅礡氣機瞬間在這里炸開。

老人後退數步,站立不穩,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赤發立在原地,沉默不言。

老人之前便受了重創,此刻正是虛弱的時候,更不是赤發的對手。

寧啟帝旁若無人的伸手觸踫那幅畫像。

就在手掌和畫像接觸的一瞬間,無數磅礡的氣機忽然從里面涌了出來!

寧啟帝臉色微變,整個人一頓,一道道磅礡的氣機朝著他涌來。

衣袂翻飛,一頭黑發隨著氣機而動。

像是無數柄利劍,沖著寧啟帝襲來,這種威勢,換做任何一個金闕境,都是重傷,甚至是身死。

這就是下場,絕不是夸張。

寧啟帝深吸一口氣,渾身氣機也是一瞬間涌了出來。

與此相抗。

這畫像上當然是那位留下的後手,已經足以鎮殺這世上大部人了。

可他踫上的是寧啟帝。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並沒有取得應有的效果。

一道道霞光生出,寧啟帝站在霞光里,硬生生扛下了這一切。

一刻鐘之後,霞光散去,寧啟帝看著眼前暗淡的畫像,淡然道︰「朕一直不明白,像是你們這樣的人,人不在了,留下這麼些東西,能夠嚇得住誰?你是這樣,晚雲也是這樣,真是很無趣。」

老人面如死灰。

他此刻已經完全明白,自己絕對不可能會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敵手。

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寧啟帝此刻的手掌,終于是落到了這畫像上面。

他平靜伸手。

一道道細微氣機從掌心迸發出來,然後一縷縷的落到石壁上,片刻之後,石壁之上的畫像開始月兌落。

一片又一片,滾落到地面。

然後露出了里面的東西。

在里面,是十二個小金人。

栩栩如生。

赤發看著這十二個小金人,有片刻失神。

他曾經見過這十二個金人,但是之前看的時候,這十二個金人,要比現在大得多。

大很多。

史冊記載,「帝一統,詔收天下兵,聚之照天,銷以為鐘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宮中,以鎮天下。」

當初寧啟帝一統世間,滅亡諸國之後,將諸國的兵器收攏,由大寧最好的工匠,將其熔煉,鑄成了十二座金人,立于宮廷里。

原本赤發以為,這十二座金人的作用應該是為了震懾世間,除此之外,別無用處,但現在看來,好像又不是這樣的。

但如此重要的東西,為何在死後不帶進帝陵里?

他不知道,這十二座金人,在很早的時候,便不只是震懾的功能,很多年前在鑄造的時候,寧啟帝便在這里花了工夫,至于之後為何沒有帶進帝陵,也是因為別有目的。

但在他死後,後來的大寧皇帝不喜這些東西,故而將其運往深山,派了些人看守,而後時過境遷,這事情漸漸已經被忘記了。

直到多年以後,南楚的那位皇帝將其找到,用秘法將其煉化,帶回南楚,他顯然也知道這東西很重要,因此在之後,他一直隨身攜帶,到了他要離開這里的時候,這東西的確帶不走,于是便讓這老人藏在了這里。

這件事沒有告訴任何人,但是不知道寧啟帝為何還是找到了。

寧啟帝看著這十二個金人,神情不變,伸手攬過,就此收下。

他轉而看了一眼老人,並沒有動手要殺他的想法。

自顧自轉身出洞,赤發便跟著而去。

老人頹唐的坐在地上,滿臉都是愧疚,陛下托付他的事情,也就只有這麼一件,可是就是這麼一件事,他都沒有做好,實在是太愧疚了。

……

……

離開這里,重新回到海邊,赤發還是跟在寧啟帝身後。

走了一段距離,寧啟帝忽然吐出一口鮮血。

血水灑落到海水里,詭異的讓海水都變得烏黑一片。

「陛下!」赤發擔憂的喊道。

寧啟帝拂袖擦了擦嘴角,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他看著海面,自嘲道︰「居然被朕自己的子孫給傷了,這說出去,恐怕還真是笑柄。」

赤發不知道說什麼,只是靜默。

「你要是想要安慰朕,倒是可以說,那是朕的子孫,強過朕,那也是不值得傷心。」

赤發搖頭道︰「陛下只是龍體有恙,不是不如他人。」

寧啟帝淡然道︰「這話倒是沒錯,朕若是在千年前,他這道殘留的氣機,不過揮手便破,不過真說起來,朕和他要打一場,即便要勝過他,也沒那麼容易,不過他是傻的,此刻或許早已經變成了一堆白骨,沒有機會和朕一戰了。」

跟在寧啟帝身側,已經時日不斷的赤發琢磨出一些什麼,他問道︰「陛下,他到底是去了什麼地方?」

寧啟帝直白道︰「除去此岸便是彼岸,還能是什麼地方?」

赤發還是不解,如果說這里是此岸,那麼彼岸在什麼地方,又要怎麼去?

寧啟帝平靜道︰「用你們的說法,便是只有天驕才能離開此岸去到彼岸,但去了彼岸又如何,不就是求死嗎?」

「彼岸如此凶險?」

寧啟帝看著海面,意味深長的說道︰「彼岸不是仙境,而是地獄,而進入這地獄的資格,門檻也有這麼高。」

——

離開越明山之後,梁拾遺和女子劍仙的行程也是那麼隨意,騎著白鹿,女子劍仙很悠閑,梁拾遺雖然沒娶到媳婦,還搭進去一頭白鹿,但他不生氣,反倒是樂在其中。

揉著肚子,跟在女子劍仙身後,這位如今的劍道魁首,拿著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找來的野果,一嘴一個。

女子劍仙在前面,頭也不回的問道︰「這些年里在這世上游蕩,有可去的地方嗎?」

梁拾遺漫不經心的回道︰「可去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對你這樣一百多年都沒有離開過西海的人來說,你要是願意,花個一年半載到處走走也好。」

女子劍仙說道︰「對劍道有益嗎?」

「當然,看你怎麼想,你要是想著這一趟走著,景色不美,這頭白鹿騎著也不舒坦,尤其是我,看著也不順眼,那就沒用,要真是這樣,你可以把我一劍殺了,把白鹿殺了烤了,然後再回西海,說不定就要好很多啊。」

「要是你覺得這一趟景色不錯,白鹿也不錯,最為重要的是覺得我也不錯,這肯定對劍道有裨益。」

女子劍仙搖頭,「那我回西海了。」

梁拾遺連忙擺手,「這就沒意思了。」

女子劍仙皺眉道︰「梁拾遺,你為什麼要這麼遷就我,這讓我覺得你這個人不太行。」

梁拾遺嘖嘖道︰「我就是糊弄糊弄你,你別當真。」

女子劍仙搖頭道︰「那你讓我更不喜歡。」

梁拾遺呸了一聲,「你這個人,怪不得一百年都沒嫁出去,真是古怪。」

听著這話,女子劍仙反倒是沉默了。

梁拾遺隨手扔掉一個果子,然後拍拍手說道︰「別這樣,我也是第一次追女人,沒什麼經驗。」

女子劍仙回道︰「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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