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萬靈峰

相較于帝都城的陰雲密布,現在的魑魅之山卻是死一般的寂靜,水澗位于萬靈峰下方,本來就是個無法輕易涉足的天塹之地,在封印地被破壞之後這里的地勢更加險峻,連飛鳥都主動繞過,是真正的萬籟俱靜。

蕭千夜一個人來到萬靈峰頂,不可自制的回憶起一年前發生的事情,明明也不算特別遙遠,可總是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也讓他長久的盯著遠方的千仞壁陷入沉思,還記得那時候他收到風魔的信來到魑魅之山的大雪峰附近,被大哥的鏡像法陣困在其中久久無法逃月兌,是雲瀟借著劍靈之間獨有的感應一點點指引著他走出術法。

那一次的久別重逢被他悄無聲息的壓制住心頭的狂喜,他自以為掩飾的天衣無縫,沒有讓任何人發現他的內心從那一刻開始掀起波瀾。

誤入雪山深處,偶遇三聖靈之一的蛇仙,又在兩位神守的幫助下通過架天橋來到了百靈大會的正中心萬靈峰,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百靈之首鳳姬,那真是一出手就刷新了他對異族的認知,原來一直以來被帝國鎮壓的異族人中竟有那樣恐怖的對手,好在她當時的注意力全在雲瀟身上,否則以自己那時候的實力,只怕真的是會敗在她的劍下,無法全身而退吧?

「阿瀟……」忽然念出這個名字,蕭千夜下意識的將手放在腰間劍靈上,自從那日拔劍以來,她的一魂一魄出現渙散的跡象後被鳳九卿強行保住封入了劍中,至今他也沒有再次將瀝空劍拔出過,隔著劍鞘他其實感覺不到魂魄的力量,也無法判斷那個終于蘇醒過來的人是否還能保持著和劍上魂魄的感知力。

倏然間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這一個多月以來,帝仲再也沒有醒過來,他的身邊也沒有人能說上話,他一個人靠著雪峰之巔的巨石默默坐了下來,看著她醒來的那一瞬狂喜,已經被這一個月杳無音信的等待磨得一絲不剩,他只能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步伐匆匆的趕赴冰川之森,機械一般重新回到封魔座,破壞封印之地,留在那里的魘之聲終于和他一直攜帶著的魘之心、魘之形三體合一,那只魔物像看著怪物一樣看著他,大概是已經知曉自己的結局,只是露出魔物特有的詭異低笑,然後任憑古塵攪碎軀體,毫無逃竄之意。

魘魔曾經入過凶獸的夢,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那只魔物又到底在笑什麼?笑他不自量力妄自菲薄,還是笑他失去所有落得孑然一身?

「呵……」想到這些,蕭千夜反倒是揉著額心自己笑起來,他在破壞了封魔座之後一天也沒有休息直接回到了魑魅之山,這里是他噩夢的開始,卻也是他再次見到心愛之人的場所,他像一年前那樣沿著陡峭的雪峰往上走,耳邊仿佛還能听見天征鳥的高鳴,那只和他並肩作戰八年的白色巨鳥如今也已經回到了故鄉昆侖重歸平靜,他似乎有種奇怪的期待,只要一直走下去,路的盡頭就能再次看見她。

但是萬靈峰頂真的什麼也沒有,沒有了在此歡聚一堂醉酒高歌的異族,也沒有了那個牽著他的手,陪伴左右的人。

他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找到水澗的封印地所在,在破壞了四大境全部的封印之後,他很明顯的感覺到遙不可及的上天界中有一束目光悠遠的望了過來。

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震驚,原來破壞四大境的封印真的只需要花費這麼一點點的時間,如果他不被其他的事情所分心,如果他真心想要協助夜王奪回身體,那麼眼下的飛垣根本也撐不了一年之久,他煞費苦心拖延下來的時間,讓金線之術得以運轉,這才保住了陽川的大都市,也讓伽羅和羽都有了足夠的時間撤離到安全的地方去,然而他卻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讓身邊最不該受到傷害的人,受到了無法抹平的傷痛。

如果時光能夠重新來過,他應該會放棄飛垣,放棄出生入死的戰友,甚至放棄自己的兄長,帶著雲瀟遠離是非吧?

蕭千夜的手微微用力,指甲扣入眉頭的皮膚,一滴血從臉龐的正中心沿著鼻尖滴落下來,落在雪地上,像一朵盛開的小花,他就那麼失神的看著那抹紅,感覺心中的疼痛莫名開始抽搐,為什麼事到如今他才有這種可笑的想法,人又怎麼可能回到過去呢?就連被尊為神的上天界,能做到的極限也只是在鏡月之鏡那樣虛假的時空中自欺欺人罷了!

真是可笑!其實他才是那個最為可笑可悲的人!明溪能威脅他什麼?他完全可以連明溪都殺了然後帶走大哥,他所在意的那些人,只要他願意,每一個都能救走!換個地方生活罷了,一代人適應不了,幾代人總會習慣的,至于其他素不相識之人,被夜王血祭屠戮對他又能有什麼影響,他原本就不是個善良的人,到底是怎麼鬼迷了心竅,鬼使神差的配合去演這樣一場弒神之計?

心情在煩躁中越來越難以抑制,他幾乎是無意識的伸手去抓古塵的刀柄,眼眸深處交織著危險的冰藍色,內心有種來自凶獸的殺戮本能,在帝仲的力量日益衰退之後,越來越深的影響著他的情緒。

就在他的手指踫到刀柄的剎那,被一只溫暖的手輕輕的按住,蕭千夜訥訥抬頭,無神的眼楮里沒有絲毫表情,看著眼前忽然晃出一張笑吟吟的臉,一時因吃驚而無法做出任何反應,雲瀟是悄悄尋著劍靈上的魂魄之力找來的,另一只手放在唇心做著噓聲的手勢,但眼珠已經往右邊轉了轉,不知對著什麼人胸有成竹的說著話︰「你看,我沒騙你吧,我說他不會發現,就一定不會發現,他的法術學的可差了,從小就特別差勁,只要我稍微遮掩一下,他就傻乎乎的感覺不到了。」

靈霜和她並肩而立,這會也好奇的將臉湊了過來,他就這麼看著面前兩張緊貼著的笑臉,終于腦袋回神驚喜的跳了起來︰「阿瀟!你回來了!」

「嗯,我說了會很快回來的嘛。」雲瀟對他眨眨眼楮,又沖著靈霜連使眼色,聰明的靈霜也是識趣的「哦哦」了兩聲,也不戳穿她這次意外回來的真相,她看起來比雲瀟還要激動,甚至情不自禁的伸手模了模蕭千夜的臉頰,半個人都快要撲到他懷里,發出「哇」的感嘆,連聲說道︰「好奇怪啊,明明長得一點也不像,為什麼我卻感覺他們好像好像呢?難道我也是上了年紀,眼神越來越差了?」

蕭千夜往後退了退,這才發現雲瀟身邊站著的另外一個女人,從她身上洶涌的火焰之息來看,應該也是神鳥一族無疑,但這般毫無禮數的行為也讓他微微不適,雲瀟笑咯咯的拎著靈霜的領子把她拉到一邊,小聲的嘀咕起來︰「是很像吧,我也認錯了好久呢!誰讓我族認人不看臉只認氣息呢!」

「我族原身都長得差不多,化形之術的話……想長什麼樣都行,當然不能看臉啦。」靈霜一本正經的回應著,殊不知這無心的幾句話一下子戳中雲瀟的痛處,立即挪開視線避開了蕭千夜的眼楮,靈霜倒也沒發現這一瞬的尷尬,反倒是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又仔細看了看雲瀟,玩笑的說道,「你這樣好像更好看一些,就是這里……這里太平了,不好。」

她一邊說話,一邊抬手指著雲瀟的胸口,狡黠的湊過去就探入了衣服中︰「反正都是化形之術,這里可以再大一點點……」

「快閉嘴!」雲瀟紅著臉捂住靈霜的嘴,兩個人笑成一團在雪地里追逐廝打起來,蕭千夜呆呆看著兩個姑娘,好像感覺此生從未見到雲瀟如此開心放懷過,真的宛如一只無憂無慮的鳥兒,卸去了所有的悲痛和煩惱,和同樣天真可愛的同族嬉笑著玩耍,他無聲勾起微笑,不想輕易打破這一刻的美好。

「好了好了,別鬧了。」過了好一會,雲瀟才重新拉著靈霜走到他面前,介紹起來,「這是靈霜,是澈皇的女兒,也算是我的……姐姐吧。」

蕭千夜這才幡然反應過來,靈霜!這不就是他在忘川中所見到過的那個跟著古代種去往終焉之境的女人!?

「姐姐?」靈霜對著她嘟了嘟嘴,不滿的道,「雙子火種成型一萬多年了,你怎麼好意思喊我姐姐?莫非是想在他面前故作年輕?喂,你可別被小殿下這張臉騙了,她年紀不小了……」

「哎呀,你快閉嘴吧!」雲瀟又是一瞬紅了臉,尷尬的看了一眼蕭千夜,發現那個人也在罕見的笑著,眼里是她從未見過的清澈,只一眼就讓她才下定決心要撇清關系的心重新掀起漣漪,但她還是迅速就鎮定下去,按住靈霜不讓她亂說話,接道,「我這次回去已經找到玄冥島並且知曉了針對浮世嶼的攻擊之力來源,墟海之人是通過龍神留下的玉璧,集合全族之力在協助長老院,我記得龍吟那里也有一塊,不過被冥王擊碎了,所以我想過來檢查一下,或許能有什麼發現。」

「龍吟……」蕭千夜在听到這個名字的同時眼里有掩不住的謹慎,提醒,「她現在應該已經在帝都了,之前墟海之人入侵皇城殺害皇室成員鬧得沸沸揚揚,雖然有明溪保著,估計日子也不太好過。」

他頓了頓,忽然低下頭放低了語調,想了很久很久才再次抬頭認真看著雲瀟,艱難的說道︰「阿瀟,葉雪和朧月被墟海之人殺害了,我從白教趕回帝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除了大哥……我一個也沒救下。」

「阿雪和朧月……」雲瀟呆呆念著這兩個名字,萬年的記憶在腦中洶涌,她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那究竟是什麼人,頓時不可置信的往後大退了一步,臉色也倏然慘白如死,蕭千夜立即沖過去扶住她,她身上的火焰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洶涌沸騰起來,內心深處那個狂笑聲無孔不入的再度響起。

葉雪,那是她身為人類的時候為數不多的、昆侖以外的好友,而朧月,那應該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和她有過一面之緣,還將她視為情敵鬧著小脾氣,小小年紀提親八次,一心想著嫁給千夜。

在她昏睡不醒的那段時間里,墟海之人竟已經犯下如此惡行!

「冷靜點。」靈霜也緊跟著扶住她,一改方才的玩笑狀,認真的以自身火焰幫她調和被龍血影響的火種,她默默對蕭千夜使了個眼神,即使未曾言明雲瀟身上的反常,也讓他一瞬心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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