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少年游 第二百六十三章 賣萌

午後的山間羊腸小道上,一路春風駘蕩,鳥語花香。

範厘屁顛顛地跟著劉在,忽前忽後,湊左湊右,滔滔不絕地回顧著踇隅河和伏龍河交匯口的那場大戰。

「哎,前輩,那南木真的是個金丹期的體修嗎?雖然有大陣壓制的緣故,但也太不經打了吧?」

「哎哎,要我說,還是前輩勇武絕倫,天下無雙,那南木老兒比起前輩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哎哎哎,前輩,你說那陽玄道人會跑到哪里去呢?」

……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劉在初始時還听得頗為受用,畢竟天底下有誰不喜歡听別人的彩虹屁呢?

可時間一長,那些初听時覺得花樣迭出的連珠妙語,真要一听再听,到最後便是千篇一律的車 轆話,就不再是百鳥鳴春,而是蚊蠅撲面了。

「得了,你嘀咕了一路,沒說累,我都听累了。」劉在繳械投降,「說吧,你到底想問什麼?」

「嘿嘿,前輩心如明鏡,晚輩佩服!」範厘豎起大拇指,笑嘻嘻道,「其實我就是好奇,您到底是怎麼學會武家槍的?晚輩雖然沒有見過武家的人,但一百五十年前,咱們江南地區可還是大武王朝的重要藩鎮哩,武家槍和武家軍的傳說至今還在說書先生的嘴中活靈活現呢。」

劉在停下腳步,直勾勾地看著範厘,見他眼神清澈,不閃不避,于是反問道︰「你是元州人,又是商家子弟,應該跟本地的風門中人打過交道吧?」

範厘不解其意,只得老實作答︰「元州風門?略知一二。」

「那你可知道,元州風門中有個與你同姓的修士,槍法格外出眾,修為應該與你不相上下?」

「喲,還是我本家哪?」範厘沒心沒肺地笑了一聲,旋即「啊」了一聲,「我知道了,好像是有這麼一號人物——難道那人其實是武家的人?」

「不錯。當年我還未結丹,在元州查案時與此人交手過數次。」劉在言簡意賅地說道。

「只交手數次,就能學會對方槍法的精髓了?您這也太夸張了吧?」範厘眼楮瞪得老大。

時至今日,範厘仍不知道鏡像符的事。當日一戰,他在天罡地煞陣外參與大陣的運轉,劉在與南木大戰之時,特地施了障眼法,所以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個大概,並不清楚實情。

「那倒也不至于,只是記下了對方的指訣印式、槍法招式而已,事後也曾多次練習過。」劉在開始胡說八道。

「那口訣呢?像武家槍這等品級頗高的槍術,沒有口訣加持,是不可能真正得其精髓的吧?」範厘狐疑道。

「口訣嗎?也記下了啊。」劉在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口訣又不是招式,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記性好的人看過一遍就能記住了。但口訣沒法兒看出來吧?」範厘更加疑惑了。

「你也知道,口訣一般分為誦訣和默訣兩種。默訣只在心里默誦就行,誦訣卻需要在掐訣的同時,念誦出聲。武家那廝估計是修為不夠,沒辦法默誦,只能通過出聲誦訣才能凝聚出一身的槍勢來。」

「您的意思是,他誦訣時,你是看口型記下了口訣?」範厘雙眼都快瞪裂了,頓覺眼界大開,忍不住崩出了一句家鄉方言,「這也太結棍了!要不要這麼夸張?」

劉在回以二字︰「呵呵。」

然後,身影一晃,突然消失在原地。等範厘反應過來時,人已經翻過了前面的山頭。

範厘張了張嘴,險些說不出話來︰「這……原來我的‘小隱山林’早就被瞧破了?」

耳听為虛,眼見為實。這下他可真是五體投地了。

好不容易追上劉在,範厘氣喘吁吁道︰「晚輩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前輩請一定要接受我發自內心的膜拜啊。」

劉在懶得搭理他,平靜道︰「原來你那個遁術叫作‘小隱山林’嗎,真是一門不錯的身法,但是在金丹期面前就有點不夠看了,像我這樣神識稍強些的,一般都能察覺到蛛絲馬跡。」

「晚輩當然知道。」範厘苦笑道,「這門‘隱遁術’,我還只習得了初階的‘小隱’,中隱、大隱兩卷我老師暫時還沒有傳授給我。」

「急什麼,你也才不過三十來歲,未來的日子長著呢。」劉在拍拍他肩膀,反問道,「你可知道這次圍殺南木,我為什麼要把你叫上?」

「我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還請前輩有以教我。」

「談不上教不教的,帶你只是想確認一下,之前在霧魔嶺和你一起偷襲我和小道心的,是不是就是南木。」

「人都已經殺了,您現在才問我?」範厘目瞪口呆。

「呃,當時報仇心切,有點上頭,給忘記了。」劉在撓撓鼻子,咧嘴笑道,「不過也不妨事,無論當日那人是不是南木,都不妨南木的結局不是?」

「好吧……」

範厘突然有些吃不準他的意思了,先前圍殺南木時,劉在所表現出來的心思之縝密,簡直讓人刮目相看,但現在範厘對自己的判斷有些動搖了。

心緒急轉一番,他又開口道︰「經您這麼一提醒,我再仔細想想,忽然覺得他倆應該不是同一個人。」

「說說看依據。」

「也談不上什麼依據吧,首先就是直覺。我之前與那個老板打過一段時間交道,覺得此人城府頗深,心機更重,那南木至死都表現得太粗糙了,簡直是完全不搭界的兩路人。

「其次,就是口音了。那個老板雖然說話帶著很重的江南口音,但其實不很地道,至少與南木的口音有一些細微的差別。這一點你們外地人或許听不出來,但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元州人,若是有心去听,還是能辨別得出來的。」

听完範厘的分析,劉在點頭道︰「看來這次決定喊上你,還真是做對了。你的話不無道理,我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那個便宜老板,到底是誰啊?這麼千方百計地算計你們?」範厘一想到自己曾稀里糊涂地被人當槍使,而且要對付的眼前人這麼恐怖,不由得脊背發涼。

「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劉在沒好氣道,「不知道好奇害死貓嗎?」

「我都幫您殺了南木,已經把上清宗給得罪死了,早就是您這條船上的人了嘛。」

劉在听後,不得不感慨,這廝心態轉換得還真是夠快的,或許這就是商家子弟的直覺使然吧,深諳「風險越大,收益越大」這個商場顛撲不破的道理。

事實正如劉在所料,範厘的確是下了奇貨可居的決心,主動問道︰「前輩,咱們這一路往北,是要干嘛?」

「你又不是不認識路。」劉在翻了個白眼。

「難道真像我想的那樣,去玉龍山?」

「明知故問。」

「去做什麼?」

「明知故問。」

「我真不知道啊……」

「到了不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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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城中,從李府出來後,游離與玄機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肚子早就唱起來空城計。

玄機關切道︰「沒吃飯嗎?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最近都宵禁,酒樓都打烊了啊。」游離模模肚子,有些無奈。

「道正司現在人多眼雜的,回去不方便咱們談話,你可知道城里有哪些便于談事情的地方?」玄機問道。

「呃,咱們又不住店,客棧肯定沒必要去,酒樓、茶樓都歇業了,我所知道的不受宵禁影響,能夠正常營業的就是香薰巧榭了。」游離分析道。

「青樓?」玄機粗眉緊蹙,不悅道,「小小年紀,就想著喝花酒了?璇玉那個臭小子這麼教的徒弟?」

「……」游離有心維護一下自家師父,但也不會傻到這時候去觸老人家的霉頭,干脆低頭不說話。

生了這麼一通氣,玄機登時沒了興致,只是往前踱步。

游離為了轉移話題,趕忙問道︰「師叔,風繚子和致虛兩位聖人,真的就這麼放過我了?」

「你想多了。」玄機直搖頭,「致虛性子暴烈,又死了師佷,不可能善罷甘休的,但他行事直來直去,總體還算光明磊落,若真要找你麻煩,肯定是明著來,這樣我倒是能幫你擋擋。但是風繚子就不一樣了,此人出了名的城府深,記仇更是不分大小,且最喜煽風點火,躲在幕後指使他人沖鋒陷陣。他與楚空大法師和我都不太對付,所以你最該防備的就是此人。所以,沒事就別亂跑了,他可不是致虛,沒什麼前輩高人的心理包袱。」

游離听得心里直打鼓,睜著一雙清亮的眸子,伸手攥住了玄機的老手,可憐兮兮地望著對方。

玄機笑罵道︰「你倒是會賣慘,放心吧,有老夫在,他們不敢拿你怎麼樣的。」

游離嘟嘟嘴,神色認真地糾正道︰「師叔,這不叫賣慘,叫賣萌。」

「賣萌?你個瓜娃子,看起來還真有點萌了。」玄機心情舒暢了不少,大袖一揮,「走,回道正司吃素面去!」

一老一少,踏著皓月清輝,向城隍廟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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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西城西南五六十里處,是一處群山環繞、靈氣盎然的谷地。

山谷廣約十五里,中間是一面清澈湛藍的海子,佔據了整個谷地一多半的面積,像一面鏡子一樣,瓖嵌在這片高原大地上。從高空望下去,四周的群山仿佛就成了天然的鏡框。

這片海子,名叫「武陽海」,是整個安西州境內最大的一片高山湖泊。

五月初,對這片西域高原來說,正是陽春時節。湖邊春柳垂綠,百花盛開,風景如畫。

在湖心的一座島嶼上,坐落著一座佔地不小的建築群,正是號稱「安西第一大莊」的武氏莊園。

這日午後,武家來了客人,武澧瑜為了躲避客人的纏繞,便陪著母親在湖中蕩舟。

「澧兒,娘看熊家的那個公子,似乎對你頗為傾心。你倆若是能成,說起來還是咱們家高攀了呢。可娘看你那神氣,不是很中意?」範月娥手執宮扇,笑吟吟問道。

武澧瑜伸手掬一捧清涼的湖水,嗔道︰「娘,大好的春光,莫說這些掃興的話了吧?」

「好好好,不說便不說。咱們澧兒是越發出挑了,又有望入得青榜的副榜,心高氣傲些不是壞事。你爹若是敢為難你,娘第一個不饒他!」範月娥握緊拳頭道。

「真的?」武澧瑜杏眼一亮。

「當然是真的了。熊家老六雖然生得虎背熊腰,一表人才,可惜腦子好像不太靈光,娘也怕你嫁過去會吃苦啊。」

範月娥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自家山莊,幽幽道︰「老爺謀劃了這麼久,終于跟牧靈山莊的人正式見面了,咱們這清靜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武陽山莊內,武陽正與一名高大健壯的虯髯客對坐品茗。

只見他笑道︰「熊莊主,久仰大名,今日得見,蓬蓽生輝啊。陽先以茶代酒,歡迎熊莊主。」

熊力舉杯回道︰「武莊主客氣了,力與莊主神交多年,雖是初次見面,卻頗感親切。仙盟格局即將大變,你我兩家正該聯手大干一場。」

武陽大笑︰「熊莊主謙虛了。仙盟格局的大變動,可不就是因為貴派的加入?這次大會上,若是真要選定第七家話事門派,我武氏一定投牧靈山莊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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