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少年游 第二百六十章 仙盟盟主

地慶觀上空,氣氛格外緊張,仿佛一個不小心,一場注定昏天暗地的大戰便要一觸即發。

其中那位高冠舊袍的老道人,游離記得是叫玄機的,朗聲道︰「怎麼,你當這安西城是濟州城不成?老夫如何就來不得了?」

言畢,絲毫不給風繚子回嘴的機會,又對致虛問道︰「致虛道友,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得大動干戈?」

致虛眉頭緊蹙道︰「玄機,你何苦要趟這渾水,當這和事佬?」

玄機笑道︰「看來你一晉階成為‘聖人’,老夫的面子就不夠用了啊?」

致虛面色稍緩,無奈抱拳︰「道友這話我可不敢認。當年承惠道友頗多,你的面子貧道按理是要給的。不過,一碼歸一碼,今日貧道前來,于公,是為法司辦案張目;于私,則是為查明我那不爭氣的師佷的死因。道正司仗著城隍爺的庇護,一直不肯交人,真當貧道不要面子的嗎?」

玄機詫異道︰「你師佷死了?是哪個?不會是南木吧?」

「還能是誰!」致虛冷厲道,「前陣子好不容易發現了他瘋癲病的來源,眼見著就要好得差不多了,我二師兄紫嵐峰一脈也有了可堪大任的峰主繼承人選,沒想到卻無故橫死,換成是你,該如何做?」

玄機唏噓不已︰「竟然死了?當真可惜得緊。說起來,老夫至今還記得你帶著他不遠千里上門求藥的情形。也罷,凶手可查清了?」

「這不正在查嗎?」一旁的風繚子翻了個白眼,插嘴道,「然後你就半路殺出來當好人了。」

玄機顯然與其不對付,也懶得拿正眼瞧他,轉身朝周功成打個稽首,問道︰「開國公有禮了。方才致虛道友所言,是否屬實?」

周功成還禮畢,苦笑道︰「南木的確死于城南的踇隅河邊。城西南的這片區域,本不在我的直轄範圍,加上是個人煙稀少之地,還沒有山水地祇入主,故而沒能在第一時間發覺,事後也未感知到什麼異常。」

致虛冷哼道︰「你推說不知也便罷了,為何百般阻撓我等捉拿那小道士?」

周功成對對方的胡攪蠻纏也有些無奈,只得避重就輕道︰「那晚,南木和崳山派的陽玄道人一起在城內斗法,犯了城中規矩,老夫這才出面阻止。後見那小道士有功德加身,且陽壽充盈,並非當死之相,故而順便帶回了城隍廟。」

「小道士?哪個小道士?」玄機听得好奇心大起。

「一個不滿十歲的小道士,出自一個叫作真玄派的本州小派。我問過了,他是該派的二代弟子,師父道號‘璇玉’。」周功成對玄機頗為客氣,特意解釋道。

「真玄派?璇玉?」玄機粗眉一挑,說道,「那小道士呢?」

言畢,也不等韋量發話,徑自放出神識,在腳下的地慶觀內一掃,瞬間便鎖定了游離。

客房內的游離,頓時有種被注視的感覺,隔著窗牖對外面的天空致禮。

「我當是什麼了不得的高手呢,沒想到只是個小小的築基小修,值當你們這麼劍拔弩張嗎?」玄機無語。

「那晚在法司內發生的斗法,那小道士是當事人,貧道找他不是應該的嗎?」致虛厲聲道,「再者說,李自牧現在生死未知,這小道士仍未洗月兌嫌疑呢。」

「李知州同樣陽壽未盡,不會死于這場禍事的。」周功成一語道破天機。

世間的所有城隍爺,既是一座城池的守護神,同時也是一城的「陰冥之神」,專責這一地區的大小陰間事,管著一城老百姓的生死禍福、人間社會的揚善懲惡、降妖除魔等諸多事宜,可謂事無巨細,都要管到位,勢必無法做到事必躬親,因而下設了二十四司。

實際上,二十四只是個概數,因為除了京城等少數幾座大城外,絕大部分城池的人口規模都很有限,城隍廟中便沒必要開設這麼多的職司。

像安西城,雖然貴為安西路七州中最大的一座城池,算上常住的商貿人口,也不過五六十萬,所以本城的城隍廟只設了陰陽司、速報司、糾察司、人丁司等六七個有司,由文武判官和各司地祇分管。其中,以陰陽司最為諸司之首。

陰陽司,顧名思義,便是審理陰陽、辨別善惡的有司,上對轄區百姓的生死大事,下對冥界的幽冥司,是城隍廟中最重要的部門。

正因如此,周功成才會知曉李自牧陽壽未盡。

按理來說,這等涉及天地輪回、凡人陽壽之事,輕易是不能對外泄露的。可這時的周功成,面對幾大修為高于自己的「人仙」,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情急之下說漏了嘴。

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畢竟才走馬上任四五年,在地祇「官場」上還是個名副其實的新人,一下子面對這麼大的壓力,定力不夠,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這話一出口,雖然只有在場的三位聖人能听到,但也著實嚇了三位一跳。玄機更是好心提醒道︰「開國公,慎言!」

周功成話說出口後,其實就已經後悔了,但覆水難收,此時也只能訕訕地抱拳應下。

然而,言者無心听者有意,他這無心之失卻在風繚子和致虛兩人心中激起了千層浪。

二人對視一眼,瞬間達成默契。

致虛道︰「既則李自牧雖然死不了,但依目前這狀況,就算不死,其實也跟死了沒什麼區別了。」

玄機便問︰「難道是中毒了?」

風繚子道︰「玄機老兒來了也好,正好出一趟診。」

玄機沒好氣道︰「你倒是會使喚人,沒听到人死不了嗎?那急個毬!且待老夫下去看看情況。」

說著,徑自下去了。

致虛和風繚子見狀,便也想跟下去,卻被玄機一句話給頂了回來︰「你倆就別跟著老夫吃屁了,乖乖在上面等著。」

風繚子破口罵道︰「老叫花子,你少跟我們擺架子,信不信老子哪天不高興了,去拆了你丹陽書院!」

話倒是說得氣勢十足,可惜卻是泥牛入海,毫無回應。

風繚子本來也就是不肯嘴上認輸,並未正指望對方回應,畢竟雙方打交道一兩百年了,還能不清楚對方的脾氣?

致虛雖然心中有氣,但面對這位名滿天下的二品煉丹師,還真是不好發作。除了對方的煉丹師身份外,還因為當年為救治南木,他確實欠了對方不小的人情。只是沒想到再次見面時,南木卻死了,頓時又覺得這個人情真是白欠了。

致虛越想越來氣,再也待不住了,身形拔起,往城南方向急掠而去。

風繚子大喊道︰「道兄何往?」

「踇隅河。」

致虛甩下這麼一句,身影瞬間消失在夜幕里。

听到這話,漫說是風繚子和周功成,就連杵在一邊一言不發的韋量都猜到了,那致虛肯定是去勘察現場了。

「看了有什麼用呢?昨日發現南木死了之後,已經勘察過一次,幾乎毫無所獲。而且事發至今都過去四五日了,現場氣息早就彌散殆盡,去了也只能看個寂寞罷了。」風繚子撇撇嘴,自言自語道。

卻說玄機落到地慶觀西廂房前的客院中,正了正身上的老舊道袍,將後襟打著補丁的外緣往里掖了掖,便大步走到游離房門前,輕輕敲門。

游離其實早就發現了地方的蹤跡,正猜測對方的意圖是好是壞時,已經听到了敲門聲。

猶豫了兩息,最終頹然一嘆,暗道一聲「是禍躲不過」,啟喉發出九歲孩童應有的稚女敕嗓音︰「門沒上閂,請進。」

伴隨木門「吱呀」一聲的怪叫,游離便見到一個中等身材的清瘦老道人走了進來。

致虛離去後,一直包裹他身上的神識威壓也已經消失了,游離終于能恢復自由行動,當即朝那個修為深不可測的不速之客打了個恭恭敬敬的稽首。

「真玄派道心,見過前輩。」

玄機在門後立定,捋須打量一番,身上釋放出一層透明的結界,緩緩籠罩住整個房間。

與此同時,大院上空傳來風繚子不滿的叫聲︰「老叫花子,你搞什麼鬼!快撤了神識屏障。」

神識屏障?

游離听後,心中驚訝,心中忍不住驚呼︰「這是神識實質化了?那得有多強啊,至少也是第四境了吧?」

玄機對風繚子的叫聲置若罔聞,笑吟吟問道︰「你就是道心?」

游離愈加謙恭了,垂手而立,低眉順眼地點頭。

「嗯——」玄機一手負後,一手不停捋須,凝目觀察了好一會兒,態度意外的親和,「璇玉近來可好?」

「啊?」

這時的游離,心緒百轉,將各種可能的情形都想到了,唯獨沒意料到對方有此一問,直接愣在當場。

「傻小子,老夫問你,你師父近來可好?」

「哦——師父他老人家外出雲游了。」游離下意識地回道。

「雲游?」玄機粗眉微擰,「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在外面亂跑?他來信上不是說,已經找到晉階的機緣了嗎?」

「啊?晉階機緣?」

游離听後,雖然還是一頭霧水,但也隱隱猜到對方與自家師父關系匪淺了,只是依舊不敢輕易相信對方,繼續裝傻充愣。

玄機反應極快,顯然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小心思,笑吟吟道︰「放心好了,老夫的神識屏障可沒那麼好突破,外面那老家伙什麼都听不到的。」

「哦,前輩真厲害。」游離豎起大拇指,由衷贊道。

開玩笑,能夠將神識修煉道實質化的程度,不厲害才有鬼 。

「說起我這神識屏障,我能夠修煉成,還是托了心相師叔的福哩。」玄機笑眯眯道。

「心相師叔……」游離幾乎月兌口而出,趕緊抬手捂嘴。

「沒錯,就是你心相師叔祖。」玄機笑意更濃了,「不錯,不錯。小小年紀,已經念識化神,難怪璇玉說終于找到心相的傳承人了,看來說的就是小道心你吧?」

「呃……不敢……前輩,請問您是……」

「啊呀,瞧我這記性。忘了自我介紹了,老夫出身丹峰,道號‘玄機’,目前是丹陽書院的院長。」

「原來您就是師父常說的玄機院長!」游離驚喜道,終于放下了戒備。

「呵呵。看來,那臭小子還算厚道,沒在自家徒弟面前說老夫壞話。」玄機大笑。

地慶觀上空,等了足足一炷香時間的風繚子,眼見致虛去而不歸,下面的玄機又沒有出來的意思,只留自己一個人與周功成和韋量大眼瞪小眼,兩眼對四眼,登時火氣,運一口真,大聲吼道︰「老叫花子,你雖然是下任盟主,可現在還沒走馬上任呢,少跟老子擺譜,再不死上來,老子就要發飆了!」

就在這時,城北方向又傳來一道聲音︰「風繚子,既然你說未來的盟主暫時管不了你,那貧道這現任盟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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