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戲台

作者︰一月二十九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月光下,藍色的太平鎮中,那座四方高台上,紅布毯已然鋪上。

一群唱戲的藝人各自拿出了沾染顏料的細毛筆,對著銅鏡開始仔細的為自己上裝。那一口口大箱子中,各種戲服蟒袍也被拿了出來,用著衣架將其撐開,準備迎接待會兒的大戲。

在這戲台的兩側,臨時用木板搭建的台子上,幾名拿著樂器鑼鼓的戲班人員已經坐下,調試著手中各款各樣的樂器,為接下來的大戲做著準備。

台下,一條條板凳有序的擺放著,孩童玩鬧間,鎮上的大人也相繼趕來,有說有笑間相互打著招呼。

每年秋,太平鎮上都會迎來一群群唱戲的戲班子。他們輪番為太平鎮帶來熱鬧,拿出自己的真本事,為了銅錢,也為了台下的番番掌聲。

夜未深,壴雨用著一塊塊整齊的木板,將酒鋪門封上。

她穿著紅綢衣,手提著一盞紅燈籠,向著巷子口而去,目的地正是那座只在秋季開唱的戲台。

這戲台上每年唱的大戲,她都不喜歡,但卻也會前往。不因其它,只是這看戲是太平鎮中唯一熱鬧的事……

邁步在石板路上,看著一家家已然關閉的店鋪,她的眼神逗留在了‘百年老酒’上,有心想上前敲門,卻是沒有。

雖然不知那賣酒老漢怎麼了,但壴雨卻能夠知道,他定不會有事的。畢竟,太平鎮上開藥鋪的李掌櫃也經常會來自己這里買酒,卻未曾打听到那賣酒老漢前去過藥鋪……

提著燈籠,走出巷子,壴雨獨自站在了石橋上。

前面,那用著銅鏡配合燭光,弄的亮堂堂的戲台上,報幕之人已然敲下了鑼鼓。

「各位鄉親,各位掌櫃,各位鄉紳,今天我們‘孟文館’初來貴寶地,首唱的第一出戲肯定是最賣功夫的…諸位賞眼,第一出戲由名震咱們‘孟國’的大紅角陳老板掛帥……」

听著那報幕之人的各種介紹,望著那台下鄉親的迫不及待之相,壴雨會心一笑,卻是沒有再邁開腳步。

她站在石橋上,隔著很遠的距離,卻也能看的清楚。

落戶太平鎮,已然有了五年光陰。這五年,她未曾再修煉過一次,就連吐納或感受靈氣,都不再嘗試。慢慢地,她似乎真的成了凡人,靈體沒有了天地靈氣的滋潤,也似淪為了凡胎,氣力與精力越發的減少,就同身邊的太平鎮凡人一樣,沒有了太大的區別。畢竟,已然可以做夢的她,同凡人又會有多少的區別了。

若說有,就唯獨自己的雙目了。

化身為凡後,那‘禁術之眼’依舊沒有消失。就算靈體重塑之後需要成長,但這雙為禁術而生的眼眸,卻依在。

戲台上,穿著戲服的戲子已然開始了表演,夸張的表情與渲染味奇強的聲音,配合著那烘托氣氛的樂器聲,壴雨真不知曉有什麼好看的。但那戲台下人群的叫好聲與掌聲卻是不曾間斷過。仿佛只要是台上戲子一瞪目,一揮手中道具,他們就如同受了什麼法術一般,激動中連連的歡呼……

看不懂,壴雨便不再去看。

台上的戲子,在表演著什麼人物的一生。台下的人群,在歡呼著什麼人的一生。而壴雨,卻在觀察著他們的短暫一瞬。

一顰一笑,一歡一呼,台上人演著,台下人望著。似乎無論有多少的煩惱與憂愁,這些凡人都會在這一刻淡忘掉,只沉寂在一場大戲之中。

「凡人終究是凡人,簡單並快樂……」頗有感慨的,壴雨倚在石橋上,望著前方露出了笑顏。

雖然身體似乎已然凡化,但壴雨的心,卻依舊屬于修士。那歷經九百載歲月的時光,她時常依靠著‘太上忘道’去淡忘一些東西。畢竟有時情緒爆發間,沒有‘太上忘道’的幫助,她是無法平靜下來的。

但這種淡忘,往往會在一次閉關之後,一次閑暇的時光中猛然的爆發。就如同被封印的淚水,終于在眼中潰堤,洶涌異常。

那些畫面,那些人和物,那些本被自己壓抑住的情感全部的涌上心頭,是她這淡薄女兒身所不能承受的。

在這種時刻,她往往又會運轉起‘太上忘道’,使得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太平鎮中的五年歲月光陰,化身為凡的她,卻不得不面對這些被封印起來的東西。

那是會在夢中出現,那是會在愣神中閃現,那是自己依靠本心無法控制的情緒。慢慢的,壴雨學會了面對,默默去感受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對師尊的思戀,對師尊的愧疚,對‘常塘關’一戰中,那些紅衣修士的感觸,雖然還是沒有放下,卻慢慢的能夠回味了。

自來到「勻塵星」後,壴雨最長提起的是對青木宗弟子的思戀,和對當年故人的承諾。但隱藏在其心中最深的,卻是對桃真的愧疚。那位溺愛著自己,說著讓自己好好修煉的老人,不知現在還好……

他沒有‘太上忘道’這種法訣可以平靜住心,一掃一切不安的情緒。多年不見自己這位小徒弟,他是否時常想念,壴雨不知,卻也知!

在化身為凡後,沒有了‘太上忘道’修為的自己,終究是要面對自己的不孝的……

那‘常塘關’一戰後,很快恢復過來的平靜,在沒有了‘太上忘道’後,也終究爆發了出來。那些紅衣修士抵擋在自己的面前,鮮血噴灑在自己的臉上,怎會不令自己動容!

他們不是戰場上的凡人,他們是一群冷血的修士啊……為了自己,居然以身為盾。那份感動,不是在戰場上死上一次,就能夠平息的……

擁有著上萬名紅衣修士‘平安簡’的儲物袋,已然消失在了戰場上,雖然自己醒來後也曾用神識搜尋過,卻已然不可能找回!

是否,自己當年選擇帶著那儲物袋離開。他們在死亡之際,也會心中有所希望。至少,留著遺言的‘平安簡’,有著自己的仙尊送回親人身邊……

迎長風說自己若執意留下,就請自己喝的酒,還沒有兌現,他是否會遺憾。自己本能將那些‘平安簡’帶走,是否也很遺憾……

那戲台上唱著的是誰的一生,他是否幸福,是否開心,壴雨不知。但自己的一生,卻是遺憾總比幸福多……

太平鎮,一場大戲唱了兩個時辰,戲子下台要著賞錢時,壴雨也轉身而走。

情緒會有,卻在凡塵中,獨自感受,不再多言說……

初秋的夜晚,手提著紅燈籠的壴雨已然困倦,步伐沉重的回到巷子尾時,卻猛然清醒。

一盞黃燈上,‘百年老酒’四個大字隨影晃動。

那手提黃燈籠的老漢孤零零的站在店鋪前,隨著壴雨的到來慢慢的轉過了身。

「喲……死老頭,還沒死呢?」一驚之下壴雨卻是張口就來,沒有一字的好言。

「哼!沒教養的臭丫頭……」老漢哼了一聲,也是不爽的回答。

二人之間,自那次壴雨罵著全是馬尿砸店開始,就再未曾有過善顏與好言。

紅燈籠與黃燈籠的燭影搖晃之下,壴雨發現那老漢腳邊有著兩個酒壇子。

默默看著那兩壇子酒,她也是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暗叫不好。

賣酒老漢注意到了壴雨的眼神,泯然一笑間,用燈籠撞了撞門板,示意壴雨開門。

「大晚上的,誰給你開門。要想斗,走側門……」氣氣的說著,壴雨也不管那賣酒老漢,自己先朝著側門的方向拐了過去。

身後那賣酒老漢沒有跟上,壴雨也沒有詢問,但那扇門,卻是未曾關上。

四合小院內,正廳的木門敞開著,油燈與燭台全部點了上來。為其照明間,也似乎在為壴雨壯膽。

「他的‘桂花釀’屬柔,我的‘桃花酒’屬烈。他若要贏我定要調配出比‘桃花酒’更烈的酒。按理來說不可能呀!難不成他真能釀出更烈的酒……」心神不定的暗自揣摩著,壴雨認定那賣酒老漢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呀……

在壴雨的不安中,老漢抱著一壇酒走了進來。只是微瞧了一眼壴雨,便將這壇子酒放在了桌子上,而後又走了出去。

趁著老漢出去的空檔,壴雨連忙站起身來,一個勁的用著鼻子吸那酒壇子的味道!卻是怎麼也嗅不出個所以然來……

過了一會兒,老漢又抱著一壇子酒走了進來。將這壇子酒也放下後,他則是有些累的坐在了木椅上。

氣氛在這一刻似乎凝結住了,壴雨望著那屋外的院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那老漢也是望著院子,不願說什麼。

「也,來都來了,你個糟老頭子到底想干什麼?」終于坐不住了,壴雨側過了腦袋,望著那賣酒老漢。

「你嘗嘗那黑壇子里面的酒,再說吧……」老漢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雙眼,慢聲的回答道。

聞言後,壴雨暗自呼了口氣,心知那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但此時的她,卻不好發作,只能將桌子上的茶杯拿起,站起身來後一副沉重表情的要去打開那黑壇子的酒塞。

賣酒老漢根本就不做聲,只是靠在椅子上,也不望著壴雨,默默等待著。

偷偷瞅了一眼那賣酒老漢,壴雨心一橫,終是將那酒塞起開,聞到了其內的酒香味。

這酒味一出,壴雨面容不由得一緊。那氣味很奇怪,除了酒味外,居然摻雜著不應該有的血煞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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