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凶犁月 第一百八十六章 頓首

「諸位大臣,可有事啟奏?」當班宦官尖細的聲音在金鑾殿響起,文武百官以及祭司一系的官員站開兩列,皆衣衫整肅。

近日一股暗流在朝中涌動,不知何人傳出,西伯侯姬昌反心漸露,居然敢對內廷官員下手。但是這言論無根無據,也說不出是誰人受了西岐的襲擊,也說不出西伯侯到底是怎麼想要謀逆。

許多人听說之後不過一笑而已,西岐安穩多年,大商的發展又是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的美好圖景,大賢人西伯侯姬昌怎麼可能會在此時想要造反呢?

但是還是有些政治嗅覺十分敏銳之人察覺出了事情的不對勁,先是這幾年漸漸隱退的亞相比干重新站到了文臣隊列的最前方一言不發,威勢沉凝。再者就是當他們今日偷偷抬頭去看陛下的表情時,發現陛下的容顏雖然藏在珠簾之後,但是他的嘴角抿得很緊,不似平時放松的模樣,可以想見陛下此時的心情不會太好。

少師商容于臣子隊列之中踏出一步,手執玉笏啟奏道︰「陛下,今年是周祭小年,當在一周之後召集群臣在青銅神樹前舉行祭祀大典,請問陛下是否現在便開始準備周祭事宜?」

少師商容一直是大祭司一系中極受重視的臣子,說是大祭司的心月復之人也不為過。當年子受剛剛登基之時,他不敬天地鬼神的觀念與祭司一系強烈沖突,因此在諸多祭司之中少有看好這個年輕陛下的人。

商容就是這一批反對他的代表人物之一,經常在朝堂之上對陛下不夠恭敬。不過這一切都在當年誠侯敬獻鳳凰翎給大祭司之時有了好轉,既然大祭司都選擇了信任陛下,他們自然會緊隨大祭司的步伐。

二三十年過去,少師商容的容顏也滄桑了許多,不再是當年精干的中年人模樣,而是華發漸生,臉上也多了許多皺紋。

與容顏一同改變的還有他對陛下的態度,如今陛下得到了大祭司的認可,他的態度也一百八十度轉變。早由之前的桀驁不馴變成了恭恭敬敬的模樣,說話的語氣也很是恭謹。

大商一向重視天地鬼神,因此祭禮一向是頭等大事,因此商容才先于諸人站出隊列啟奏,子受听後也毫無疑義地輕輕點了點頭︰「此事便由卿一手操辦。」

商容得了旨意便退了下去,正有臣子要出列啟奏,就听子受一反常態地咳了咳。

群臣立馬安靜了下來,能做到如此高位得以一睹天顏的都是混跡官場多年的人物。雖然陛下以往都是安靜地傾听群臣匯報完政務之後再出言吩咐,但是今日的情形顯然有所不同。

「今年雖然是周祭小年,但是三年一度的大朝會卻是迫在眉睫了。」子受緩緩開口,聲音在靜悄悄的朝堂之上回蕩不止。

「迫在眉睫?」群臣面面相覷,不知道陛下此言是什麼意思。

「大朝會一開,天下四方八百鎮諸侯都應前來朝歌。近些年……西岐之發展諸位有目共睹,百姓安居樂業。朕前些日子派雍守藏與辜貂寺前去西岐求取治政之道,奈何他們二人路遇襲擊,沒能完成朕交予他們的任務,很是有些可惜啊。」

說完之後子受慢慢眯起眼,看向金階之下的各位臣子。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臣子心中一驚,剛才許多人還不信那個謠傳……現在看來……能傷到小雍大人與辜貂寺的怎麼可能是普通人物?難怪最近幾日沒見到這兩位炙手可熱的年輕大臣,只是陛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幸好雍守藏與辜貂寺福大命大,才逃得性命回到朝歌,只是此事究竟是在西岐境內發生,西伯侯姬昌或許已經‘知道’此事,他請罪的折子應該也在路上了。」子受透過珠簾凝視著各個臣子的面部表情,當年誠侯處心積慮地謀反,能有那般浩大的聲勢甚至攻入朝歌城,離不開當年城門司司正張默的反戈一擊,那張默逃亡許多年不曾被抓住,甚至伏淵閣都沒能查到他的絲絲縷縷的蹤跡。因此他現在最警惕的便是這朝堂上看似忠心耿耿的臣子們,說不準便有誰和西岐暗中有著聯系,甚至就是西岐安插在他身邊的諜子。

「出了這樣的事,按理說朕應該派人去西岐問問姬昌到底是怎麼當的這個西伯侯,他號稱‘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西岐又怎麼會有如此窮凶極惡之人。不過朕想著大朝會便在眼前,干脆到時候請西伯侯親自來朝歌給朕一個解釋,諸位以為如何?」

「陛下所言有理,兩位使臣在西岐境內出了危險,當然要唯西伯侯是問!」大司馬殷破敗站出武將隊列,抱拳回了陛下的話。

子受點了點頭,其余臣子听了大司馬的話後也紛紛應和,而在這過程中子受敏銳地觀察到了幾個臣子的心虛模樣。他心中有數,準備散朝之後就去找伏淵閣閣老申公豹,請申閣老去調查這幾個官員。

平時這些事都是辜季該做的,不夠他昨夜剛剛挺過生死關,眼下還得閉關來鞏固境界,進一步消化麒麟精血,只好勞煩申閣老親自過問此事了。

子受不動聲色地把這幾個臣子記在心中,伸手輕輕點了點金椅。身邊的當班宦官心領神會,知道陛下想要揭過此事,連忙清了清喉嚨宣布道︰

「諸位大臣可還有政務啟奏?」

……

在朝堂上直接說出雍檀與辜季受傷之事,是子受今晨請教比干,他們二人一同商量後決定的處理辦法。辜季昨夜已經向子受匯報了他們一路遇襲的具體情形,子受也知道了那個伏淵閣追查多年的黑衣人便是西伯侯姬昌座下的幕僚散宜生,一直隱藏在西岐幕後的軍師。但是散宜生既然是天庭安插在西岐的重要棋子,姬昌想來不能也不敢冒著得罪天庭的風險把他交出來。

散宜生設計伏殺辜季與雍檀是陰謀,但是這陰謀既然沒能將雍檀和辜季斬盡殺絕,而是被齊翡卿先生以力破之,處在尷尬境地的便是西岐了。子受要做的就是以堂堂正正的陽謀去給西伯侯姬昌施壓,讓姬昌自己出面來給出解決的方法,  天使在西岐遇襲,不管西伯侯知不知情,這都是他要承擔的罪過,現在子受要做的,就是等待大朝會之日,姬昌親自前來朝歌了。

等到姬昌到了朝歌之後,子受如何處置他,還不是隨心所欲之事?反正此時西岐一方已然撕破臉皮,子受也不用太顧忌什麼了。

——————

時間一晃而過,不久大朝會的日子就到了,朝堂之上的氣氛也隨著這一天的到來而愈發緊張,臣子們都在猜測西伯侯姬昌會以怎樣的姿態出現在朝歌,而先于姬昌來到朝歌的,是他請罪的折子。

「微臣听聞二位天使于西岐境內遇襲一事,甚覺惶恐。二位天使遠來西岐,小臣與犬子皆盡力招待,並在二位使臣回朝歌之時請二位押送貢品回朝歌。不想西岐疆域之內有邪派妖人,貪圖貢品,居然設陣攔截、傷害二位使臣,並擄掠四子姬旦與貢品回宗門之中。幸三子姬鮮得知此事後率軍前往邪派駐地,將邪派妖人屠戮殆盡,並救出四子、奪回貢品。」

「大朝會之日在即,微臣病弱之軀不幸染疾,不能親到朝歌請罪。萬幸二位使臣與長子姬考相交甚密,微臣斗膽派姬考前往朝歌,代微臣向陛下與二位天使謝罪。」

「微臣惶恐萬分,頓首再頓首。」

西伯侯姬昌折子到了朝歌之時,是比干親自呈給子受看的,子受看後冷笑不止,卻並沒有發怒,這倒是有些出乎比干的意料之外。

「朕早知這老狐狸定然不敢親自前來朝歌城,有他父親暴斃于朝歌的前車之鑒在此,他本人又是個惜命無比的,怎麼敢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前來朝歌呢?」

子受的薄唇冷冷牽動,臉上盡是嘲諷的笑意。

比干如今五十多的年紀,頭發卻已經花白一片,幾乎是黑白灰三色交雜的模樣,而且那黑發也在日趨減少。這還是子受這些年不時幫助皇叔調養身體的結果,但是比干這麼多年下來畢竟操勞了許久的國事,要知道人唯有操勞心神最為難以補養,就算是有子受的真氣助他療養經脈,比干容貌的滄桑模樣也越來越明顯。

「這……這西伯侯姬昌確實是油滑了些,不過其母太姜與他都是先天術數推衍的高手,他們定然是推算出了這次若是親自前來朝歌,陛下不會給他們什麼好果子吃,這才不敢冒險前來的。」比干看著手中的竹簡,搖頭嘆了口氣,不是嘆西伯侯姬昌此次不親自前來,而是嘆西岐反心日漸明顯,  這剛平靜了沒多少年的天下又不得太平了啊!

強權之爭,受苦的終究是平民百姓。

「姬考素有賢名,不知此次他前來朝歌,陛下準備怎麼處置他呢?」比干憂心忡忡地問道。

「西伯侯也是個人物,自己不敢來,卻將嫡長子派了來,這是將姬考當做質子放在朝歌,以安朕心的陰險手段啊。」子受撫模著木架上的太漪長戟,冷冷笑著說道。

「等這姬考來到朝歌,朕親眼看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再做定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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