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謀逆是個很艱巨的任務,其中最麻煩的兩點就在于名義和軍心。
若是師出無名,在極為注重血脈傳承的大商如何能獲得天下民心?如果隨便就下了個命令讓士卒們對往日的同僚舉起屠刀,那麼士氣也必然渙散。
誠侯本身是商王文丁的大兒子,又是在有了崔平這個人證的前提下,舉著踐行遺旨的名號要扶持子受的幼弟上位,這名義倒勉強是賺足了。
而當人群因為某件大事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本就不夠穩定的情緒總是很容易被挑動。
在滿是熱血男兒的軍伍之中,則更是常見。
被誠侯倒打一耙,惡意誣陷的比干表情沒什麼變化,或許這一切早在他前來朝歌城的路途中就已經想好。
他看著城下群情激憤的士卒,與剛才那幾個明顯是誠侯提前安排好了用來挑起士卒憤怒的心月復,心中只是覺得有些疲倦。
呼喊聲逐漸變大,呼嘯的西風非但沒有冷卻將士們心頭的熱血,反而更激起了他們的怒火。
「為陛下報仇,誅殺惡賊比干!」
「為陛下報仇,誅殺惡賊比干!」
「為陛下報仇,誅殺惡賊比干!」
……
聲音漸成山呼海嘯之勢,就連城內的虎賁禁軍,看向比干的目光都有些動搖。
比干有些失落,自己受陛下所托,監國勤政,不敢絲毫懈怠,不知為這個國家付出了多少心力,結果就這樣被賊喊捉賊,誣作了陷害子受的人物。
陛下啊,你如今身在何方呢?
以你的實力與天賦,就算是遇到那種妖物,打不過總是能月兌身走掉的。
有句話巫先生常掛在嘴邊,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你這麼敬重巫先生,當然不會如崔平所言明知打不過還帶著一幫人一起送死。
可是你究竟在哪兒呢?
比干在這時無比想念子受。
激烈的怒吼聲如同黃鐘大呂,聲聲撞擊著比干的心扉,黃袞早已怒火中燒,恨不得拿起身邊親兵背負的長弓一箭射死誠侯,但是他知道情勢如此嚴峻的情況下自己絕不能輕動,所以一直在等著亞相的指示。
黃袞自然不會相信誠侯的那些屁話,原因非常簡單,只是黃袞對陛下以及自己的兒子有著極強的信心罷了。
陛下怎麼會出事,飛虎又怎麼會死?
陛下無往而不勝,所以就算如誠侯所說,東夷有著一條八個頭的玄仙境大蛇,陛下也定然能夠化險為夷。
可是正遭受無端陷害的亞相半天沒有說話,他此刻居然……在走神?
黃袞以為是亞相的心神受到沖擊,畢竟比干在他看來也只是個年輕人,遇到這樣的事手足無措很正常,他哪知道比干只是有些累,並且想到了遠在天邊的子受罷了。
「咳咳……」黃袞手握成拳輕輕咳了咳,把亞相的思緒拉回眼前,然後開口對比干說道︰
「城外大軍如何處置,還請亞相定奪。」
「既然事情有變,那麼子受或親自回朝歌,或安排人前來解決困局,我們要做的只是等。」
「等?那外面這些人……」
「反正他們也攻不進來,便在外面多喝幾日西北風吧。」
比干嘲諷地說。
黃袞會心一笑,畢竟是亞相陛下,一眼就看穿了這件事的根本。
朝歌城是天下第一雄城,朱凰大陣在前些年更是被陛下以及巫先生一齊修繕過,威力不知提高了多少,就算你有士卒五十萬,也未必能拿這座大陣有什麼辦法。
光是高聳堅固的城牆與朱凰大陣就夠你們喝一壺了,更別說我城內還有禁軍十萬。
大商軍伍之中,禁軍歷來是戰力第一,只有四方軍伍中最精銳的士卒才有資格參與選拔,然後才能被挑選進入虎賁軍。
伏淵閣早對各個諸侯能養得起的私軍做出了評估,以目前的情況看來,就算誠侯與東夷人勾結,城外真正屬于誠侯的私軍也絕對不超過十萬的數目。
畢竟東夷本國才養得起十萬人的軍伍,又哪兒能幫他建立超過十萬人的隊伍呢。
既然如此,那麼城外這些分屬于十八路諸侯的士卒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指揮起來也不可能得心應手,更不會如虎賁軍一般如臂指使。
況且哪怕你十八路諸侯中猛將如雲,我黃袞也不是吃素的!
黃袞冷冷想著,如果是拉到平原上與他們一戰,在我親自指揮之下,我手中十萬禁軍至少能四十萬誠侯的雜牌軍部屬。
畢竟在大商五百年歷史之中,只有是黃袞第一個以平民入伍,躋身大商寥寥幾位實權將軍之人!
可謂開大商五百載之先河!
就算是驃騎將軍姚皋都算是黃袞的後輩,也正是有了黃袞這個例子在先,姚皋才能以不惑之齡手握十萬甲士坐鎮西戎。
黃袞一生戰功赫赫,如今更是手握禁軍的一代名將,無不是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實打實戰功!
只可惜朝歌城畢竟不是平原,不然陛下登基之時就大力支持建設的那支騎軍就排上了用場。
如今軍伍之中多以步卒組成,就算是精銳些的士卒,也不過是駕馭笨重的戰車,三四人在一輛車上沖鋒。
戰車雖然防御功能足夠,但是速度太慢。
所謂天下武功無堅不摧唯快不破,行軍打仗也是一個道理。
很多時候,速度就代表了一切。
速度越快,就能擁有更高的機動性與更大的沖擊力。
不論是奔襲作戰,還是沖破步卒的陣型,騎軍都比戰車強上十倍不止。
雖然各諸侯也隱約意識到了騎軍的強悍,但是由于煉鐵技術的欠缺與鐵礦的缺乏,一直無人手下有成建制的騎軍出現。
人族歷史中也從未有過騎軍與步卒之間的對抗。
但是大商王室掌握了全天下的資源,早在子受剛剛上位之時就暗中安排了騎軍的建設與訓練,最先就是在禁軍中施行。
到了今天,這支騎軍已經有了一萬人的數目。
不過想來那些成天憋在朝歌城中沒機會殺敵兔崽子們是沒有出戰的機會了。
因為朝歌城如此雄城,朱凰大陣如此凶陣,定能讓誠侯的軍隊有來無回。
如果你連進城都做不到,朱凰宮都見不著,又造什麼反,謀什麼逆呢?
黃袞冷笑想著。
城外鐵蹄陣陣,朝歌城中的百姓卻並不慌亂,開酒館的依舊開酒館,到酒館喝酒的依舊在喝酒。
正是巫之祁第一次來到朝歌城時進去的那家名為「仙醪閣」的酒館,有個外鄉人來朝歌城走親戚,今日早些時候,他們本想來這座近幾年來生意越來越好的酒館喝點小酒,卻發現酒館中客人極多,等了半個時辰才輪到他們的位置,早就餓了的堂兄弟二人連忙點菜倒酒。
就在這時,他們听到了城外的陣陣鐵蹄與山呼海嘯般的巨大呼喊聲。
外鄉人嚇得手忽然一抖,筷子都掉到了地上,拉著朝歌城的堂哥就要跑路,卻發現自己的哥哥很淡定地坐在桌邊吃菜,正給他空了的酒杯中斟滿一杯酒。
「哥,听這動靜可是要打仗,咱們還不趕緊走遠點兒?」外鄉人著急地喊著,
堂哥很淡定,甚至有些覺得丟人,因為這時候整個酒館二樓的眼光都集中在了他們二人……準確的說是對面的堂弟身上。
「慌什麼慌什麼,別吵吵巴巴的,別人都盯著呢。」堂哥有些頭疼地把他拉了回來。
「這……大家怎麼都這麼安穩,咱老家那兒可是被山上的土匪搶怕了,我現在一听見馬蹄聲就想跑……」
「你當朝歌城是老家那幾面土牆能比的?」堂哥鎮定自若地扯了只雞腿放到弟弟的碗里。
「咱朝歌城自建成以來可有三百多年了,以前也不是沒經歷過有造反的賊子想要攻城,可是結果呢?三百年來沒一次是被敵人攻進來的。」
「有這麼厲害?」弟弟震驚地看著哥哥。
「那當然,天下第一雄城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你進城時候見到城頭的那只鳳凰雕像沒有?」哥哥問道。
「見到了呀,雕得可真了,就像能活過來一樣。」弟弟說道。
「說得你好像見過鳳凰一樣。」哥哥嘲諷說道。
憨厚的弟弟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那可是名動天下的朱凰大陣,要是有外人想要攻城,那座雕像就會變成真的鳳凰,嘴里能吐火,把這些叛賊全給燒死!」
弟弟向往地想著那幕場景,心想要是老家有這麼個雕像就好了,哪兒還有土匪敢上門搶劫?
「哥,這麼厲害,你以前見過?」
「咳……這……倒是還沒有,不過你要是運氣好,指不定今天能看見呢?」
「要看就要離近了看,不會有危險?」
「嗨呀,哪來的危險嘛,咱們該吃吃該喝喝。就是黃老將軍他老人家不動手,讓那些賊子攻城,他們就能打得下朝歌城了?」
旁邊桌一個彪形大漢听了許久,早忍不住了,一口喝光了杯中酒液,咋咋呼呼地說道。
酒館中人一齊發出了嘲諷的笑聲,很是贊同大漢的話。
就如雍檀、比干與黃袞對子受有著不知來由的絕強信心一般。
朝歌城百姓也對這座天下第一雄城有著無比的信心。
不過這信心是建立在朝歌城以往三百年年都不曾被攻破的基礎上的。
許多次的實踐早就證明了這一點。
朝歌城牢不可破。
然而就在今天,在誠侯手下無數雙眼楮的注視之下,朝歌城的大門忽然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