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街溜子

作者︰迪巴拉爵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狄家乃是官宦世家,可從祖父之後,狄家就走了下坡路。

狄仁杰只是默默讀書。

父親的宦途不順遂,曾笑著說自己沒法給他謀個萌蔭。

狄仁杰說可以考科舉。

父親當時只是笑了笑。

狄仁杰埋首苦讀,最終過了科舉。

他自問自己從未走過捷徑,每一步都是踏踏實實的。

他也想踏踏實實的往前走,不走歪路,就這麼憑著良心盡力。

可為何就那麼難呢?

甫一出仕,他就因為剛直不阿的性子得罪了同僚,隨後被誣陷。

他困惑!

為何宦海是這樣的?

但閻立本卻撥開了迷霧,親手為他洗清冤屈,隨後呵斥了辛吉。

這便是恩怨的開端吧!

可……

狄仁杰抬頭,眼中幾欲噴火,「我只求秉公……」

周圍的人都笑了。

「竟然是個痴人,走了走了!」

從古至今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秉公。

辛吉淡淡的道︰「你污蔑老夫陷害你,此事自然有公道給你。」

他微微頷首,出了吏部。

一個判佐竟敢沖著刺史叫囂,誰給他的膽子?

眾人搖頭。

「什麼叫做公道?」

一個聲音從側面傳來。

賈平安來了。

狄仁杰苦笑,「武陽侯……你何苦。」

我等你許久了……

你要這麼說我還真不走了,辛吉回身。

賈平安知曉他為何不走。

此刻和他辯駁,在長孫無忌那里就會加分。

辛吉淡淡的道︰「狄仁杰乃是老夫的屬官,武陽侯,你何故伸手?」

誰的官吏誰管!

這個是官場潛規則,否則長孫無忌也能去尚書省插個手,李勣也能去門下省嗶嗶幾句……那日子沒發過了,亂套了。

賈平安笑了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賈師傅以德報怨的名聲許久沒人提及了。

「那一日賈某路過,正好見到你為了討好吏部的小吏,竟然呵斥狄判佐。為官者呵斥屬官自然無礙,可呵斥是呵斥,用屬官的前程來鋪墊你的宦途,你不嫌這台階上都是血嗎?」

辛吉冷笑︰「信口胡言!」

賈平安淡淡的道︰「來人!」

獨眼龍陳冬上前,「郎君!」

「我那日不說,便是不想揭穿你,可時至今日你依舊咄咄逼人,如此,莫要怪賈某不留情面。」

賈師傅很是悲天憫人的嘆息一聲。

但旋即他就冷冷的道︰「問那門子!」

那日的門子出來,辛吉冷笑。

誰會願意承認收了錢?

門子看了辛吉一眼,突然嚎哭道︰「我有罪,我在吏部把門,前後收了五千余錢的好處……那日便是收了一角銀子……那位狄判佐發現了,我便狡辯,隨後叫了掌固來……把那銀子塞給了他們。」

辛吉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你!」

他看著賈平安,「是你使的手腳!」

「這是公道!」

賈平安譏諷他那日說的公道,「門子收了錢,賈某隨後就令人去查……小魚。」

徐小魚拎著一個大袋子來,「這是在門子家尋到的,不少銀角子,還沒來得及融。」

「銅錢太重,綢緞太顯眼,什麼比金銀更好?」

門子跪下,「我認罪!」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認罪速度最快的一次。

賈平安想著辛吉,「辛使君以為如何?對了,辛使君說你在汴州一日,狄判佐便要留一日。這話太過得意,賈某在此,便看看你的手段。三日內,賈某要讓狄判佐出了汴州!你能如何?」

他目光炯炯,再問道︰「你能如何?」

辛吉此刻心中暗恨,拂袖而去。

「武陽侯!」

狄仁杰拱手。

大哥!

你不要動不動就行禮好不好?

賈平安回禮。

狄仁杰再拱手。

二鞠躬。

再……

幸好他止住了。

「感激不盡!」

話不多,但感激都在里面。

「但吏部這邊艱難……」

「回去等著。」

賈平安微笑道︰「剩下的事……對了,狄兄是想繼續為官,還是……」

我怎麼能再給你增添麻煩?

狄仁杰笑道︰「不為官,回家侍奉父母。」

但父母會傷心。

父母想念兒女,但更希望兒女有自己的人生。

狄仁杰回到了住所。

他想回去了,但在辛吉還未點頭之前,他只能在這里等著。

這便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

辛吉直至六街打鼓才回來,有些醺醺然。

「賤狗奴!」

辛吉的事兒泡湯了,躺在床上罵了許久。

「給老夫擦身!」

天氣比較熱,擦身能降溫。

狄仁杰沒動。

「賤人!還不快來?」

辛吉罵道。

狄仁杰起身去了廚房,再回來時端著盆。

擦身……好舒坦!

辛吉漸漸睡去。

第二日早上醒來,他覺得身上難受,起身低頭……

「這是何物?」

身上滑膩,一抹……

「油?」

辛吉猛地跳下床,「誰干的?」

狄仁杰沒說話。

「賤人!」

辛吉罵道︰「等回了汴州老夫讓你生死兩難。」

他要坑死狄仁杰,但卻覺得狄仁杰就該束手就死,這理所當然的讓人無語。

狄仁杰沒吭聲。

回到汴州他將會面臨著辛吉的瘋狂報復。

刺史報復判佐,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弄不好一個栽贓就能把他弄到牢里去。

阿耶和阿娘會傷心欲絕吧。

狄仁杰看著窗外,只覺得人生至暗時刻到來。

他握住蒲扇,用力一捏。

啪!

蒲扇手柄斷了。

狄仁杰起身,焦躁不安。

「出門!」

辛吉出來了,冷冷的道。

狄仁杰只能跟著。

二人一路來了皇城。

依舊是吏部。

等候通傳的時候,那些見過沖突的官吏都搖頭嘆息。

「一個判佐和刺史斗,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只要回到汴州,辛吉就有一百種法子讓那個愣頭青身敗名裂。」

「大好前程,就此了結了。」

「可憐!」

大伙兒都是宦途中人,都知曉和上官結仇的後果,所以看向狄仁杰的目光中都是憐憫。

辛吉看了狄仁杰一眼,發現此人竟然神色平靜。

這是死心了。

辛吉冷笑。

狄仁杰確實是死心了。

現在他就想回歸汴州後,熬過辛吉的任期。但……

就怕熬不到任期就進了牢中。

他看了辛吉一眼,憑著異于常人的觀察能力,他看到了一抹煞氣。

罷了!

一個小吏出來。

「可是尋老夫的?」

辛吉微笑,風度翩翩。

小吏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其他人,問道︰「誰是狄仁杰?」

辛吉看了狄仁杰一眼,冷冷的道︰「你的禍端來了。」

狄仁杰和賈平安一起飲酒,這事兒辛吉得知後,在和朋友一起喝酒時隨口說了出來,朋友說幸好發現早,否則這便是對方的眼線。

賈平安是妥妥的帝黨,而辛吉則是長孫無忌的死黨,大家都恨不能搞死對方。

朋友拍著胸脯說回頭就讓狄仁杰倒霉。

這便是來了。

狄仁杰深吸一口氣,「我便是。」

小吏看著他,說道︰「你疾病纏身,無法理事,為何還佔著汴州判佐的位置不肯離去?大唐的俸祿是那麼好拿的?先前崔郎中請示,讓你回家休養,何時養好了,何時再回吏部候選。」

狄仁杰︰「……」

我何時疾病纏身?

還無法理事。

這……

小吏喝道︰「可有話說?無話可說便自去了。」

狄仁杰拱手,「是。」

是誰?

他想了許多。

最後想到了賈平安。

是武陽侯為何操弄了此事……

是了。

他說三日就見分曉,可這才第二日啊!

辛吉只覺得自己听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話。

「狄仁杰何曾疾病纏身?這是誰說的?」

這是有人在搞鬼!

辛吉氣炸了。

小吏冷冷的道︰「辛使君盡可去彈劾,或是進去質問。」

吏部每年要過手多少官吏?

若是每一個官吏都不滿,都沖著吏部咆哮,吏部趁早關門完事。

所以但凡誰敢質疑,一律按下去!

辛吉深吸一口氣,「老夫失態了。」

「竟然逃月兌了?」

「這不是病,是有人為他安排了退路,嘖嘖!吏部誰在操作?」

「那辛吉被屬官弄的下不來台,一心想整治那人,可轉過眼一拳就打了個空,你們看……那臉都漲紅了,可見氣惱啊!」

「換了我也會如此。」

「誰干的?」

眾人覺得好奇。

「武陽侯!」

沈安來了。

近前,他微笑道︰「我說過三日,辛使君可有手段?」

辛吉冷笑,「你在徇私。」

「是啊!」賈平安笑的肆無忌憚,「你可去彈劾我。」

辛吉的腦門上青筋蹦跳,「就為了一個判佐,你竟然與老夫為敵,更是搬動了吏部的官員出手,你瘋了?」

賈平安淡淡的道︰「人做事都說利益好處,可許多時候,還得憑良心。」

他回身。

狄仁杰百感交集的躬身。

一言不發。

盡在此中。

「竟然是武陽侯?」

那些旁觀者看到謎底揭開,不禁都恍然大悟。

「吏部崔郎中和武陽侯交好,弄一個判佐之事易如反掌啊!」

「辛吉這是自取其辱了。」

「不止,崔建在吏部權重,辛吉以後有麻煩。」

這時那個小吏過來,笑道︰「崔郎中說,此次定然要讓武陽侯請客……就要那個什麼佛跳牆。」

崔建竟然明目張膽的承認自己為了賈平安徇私……

但辛吉的無恥是前提,就算是鬧到皇帝那里去,崔建依舊不怕。

「好說。」

賈平安笑著點頭。

他看著狄仁杰,「懷英隨後去何處?」

狄仁杰不禁茫然,「我讀書出仕,此刻歸去……除去讀書還能作甚?讀書讀書……」

「養不活自己。」

賈平安笑道︰「若是不棄,先去賈家住一陣。」

「過所麻煩。」

狄仁杰此行是來辦事的,沒有理由滯留長安。

賈平安隨口道︰「小魚,你去長安縣,就說我有個朋友想長居長安。」

徐小魚問了狄仁杰的基本情況,隨即去了。

狄仁杰本想弄個托詞回去,可賈平安卻隨口就把他的借口給碾壓了。

他有些作難。

到了賈家,賈平安讓他住在了前院。

狄仁杰在屋里有些坐立不安。

「武陽侯為我奔波,怎好拖累他?」

「可歸去……阿耶阿娘會如何煎熬。」

兒子的前程沒了,以後還得弄個謀生的手段……

狄仁杰難得的焦躁了起來。

「狄郎君。」

「何事?」

狄仁杰出來。

鴻雁福身,「郎君請狄郎君一會。」

狄仁杰跟著去了正堂。

衛無雙和蘇荷都在,兩個孩子好奇的看著進來的狄仁杰。

能見到妻兒,便是至交。

狄仁杰心中一熱,不禁為自己的各種猜測感到了羞愧。

賈平安身為武陽侯,軍功赫赫,更是詩才無雙,狄仁杰覺得自己壓根就沒有給賈平安利用的地方。

可賈平安不但出手相助他于危難之中,更是推心置月復……

如此……罷了!

狄仁杰心中一松,長久的煎熬都被丟棄。

「武陽侯!」

賈平安笑道︰「懷英為何稱呼官爵?」

狄仁杰默然,隨後拱手,「平安!」

「哈哈哈哈!」

隨即狄仁杰便在賈家安頓了下來。

他寫信給父母解釋了此事,賈平安又讓他寫了書信,隨後令人去接他的家眷。

……

「夫君,該起床了。」

衛無雙坐在案幾前梳妝。

賈平安起床,俯身,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娘子越發的美了。」

衛無雙愕然。

這等情話最是打動人心,賈平安低頭親了一口,笑著出去。

「阿耶!」

賈昱出來了,行禮後說道「阿耶,我要出去玩。」

「去吧去吧。」

孩子漸漸大了,把他們困在家中毫無意義。

「阿耶!」

兜兜跑來,仰頭伸手要抱。

嬌滴滴的小棉襖啊!賈平安抱起她,笑道︰「兜兜睡的可好?」

「好!」

兜兜捏著他的臉,最後竟然……

「啊!」

小棉襖漏風了。

賈平安臉上火辣辣的,「怎地掐人?」

兜兜不說,覺得阿耶好凶,掙扎著下來,回頭喊道︰「阿福!」

阿福飛快的滾了進來。

嘴巴張開咬住衣裳,隨後輕松叼走。

「這是哪門子的遁法?」

別人有火遁,水遁……家里的兩個熊孩子卻來了個熊遁。

吃早飯時,兜兜躲在蘇荷的身邊嘀咕著。

「阿耶好凶。」

賈平安也想通了,孩子掐人抓人那只是本能,呵斥就是了,多次後,她自然知曉這事兒不能做。

為人父母就是這般艱難。

晚些上衙,賈昱也出來了。

阿福就在身邊,徐小魚和趙順跟在後面。

一路晃悠過去,有街坊遇到了,就笑吟吟的道︰「小郎君出來巡查呢?」

賈昱認真的點頭,正好有一群鴨子迎面而來,叫喚的很是熱鬧。

「小郎君避開。」

徐小魚想去牽賈昱。

賈昱卻搖搖頭,徑直走了過去。

鴨子大軍楞了一下。

阿福搖搖擺擺的上來了。

呱呱呱!

鴨子們撒腿就跑。

有趣!

賈昱覺得這樣很有趣。

他得意的走過去,腳下正好有鴨屎,吧唧就滑了一跤。

「小郎君!」

徐小魚把他提溜起來,賈昱嚷道︰「去前面。」

他大搖大擺的往前走。

幾條狗出現了。

「阿福!」

賈昱指著那些狗,嚴肅的道︰「打!」

阿福明顯是個好孩子,不去。

「啊!」

你不去,我去!

賈昱沖了過去,阿福無奈,只能緊緊跟著。

阿福來了!

幾條狗猶豫了一下。

一條黑狗沖了過來。

徐小魚拔刀沖上去。

可黑狗是沖向了阿福。

呯!

一爪子!

阿福手下留情了,黑狗被一爪子拍開,旋即彈起來,先是沖著阿福咆哮……

阿福偏頭看著它。

黑狗緩緩後退,最後嗚咽一聲,夾著尾巴跑了。

熊生就是這般的寂寞,且枯燥。

賈家大少爺在道德坊里橫沖直撞,賈平安也到了兵部。

「新羅使者又來了。」

早上的例會,任雅相認真的在煮茶,茶湯……噴香啊!

尤式的臉頰顫抖了一下,「說是高麗入侵……金春秋求援。」

吳奎皺眉,「不好打,是走海路打過去,還是從遼東打過去?」

黃洋看了賈平安一眼,「武陽侯以為如何?」

按理賈平安在兵部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應當存在感不強。可架不住他現在負責操練那些密諜!

黃洋一直覺得賈平安將會是自己升職的最大障礙,一心想別個苗頭。

但賈平安經常告假去修書,讓他籌謀的許多手段都毫無用處。

「沒有什麼入侵!」

賈平安神色平靜。

黃洋有些惱火,心想你這是故意無視我嗎?

任雅相抬頭,「沒有入侵?」

「一直都是小打小鬧。」

賈平安很認真。

黃洋突然笑了,「武陽侯不知道吧,新羅丟了幾座城池了。」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都是假的。」

嘴硬!

黃洋淡淡的道︰「百騎的人送來的消息……也是假的?」

賈平安覺得這人有些作,「當然是假的。」

任雅相點頭,「說說。」

「新羅人心懷叵測。」

賈平安覺得已經夠了。

任雅相一怔,旋即笑道︰「妙!難怪鴻臚寺一直想把你弄過去。」

尤式若有所思,「新羅人一直在鼓動大唐出兵……」

賈平安端起茶杯嗅了一口,「大唐為何要听金春秋的?」

黃洋心中得意,「新羅能牽制高麗。」

「高麗可敢全力進攻新羅?」

黃洋搖頭,「不敢,否則大唐能順勢在遼東出擊。」

「所以……大唐為何要被新羅擺布?」

「武陽侯此言大善!」

任雅相起身,「新羅人求援是一回事,大唐出手與否是另一回事,總不能為了新羅而興師動眾吧?」

「如此,新羅便會低頭,隨後大唐要糧草,要協助,他們不敢不給!」尤式看著賈平安,微微頷首。

武陽侯!

不錯!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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