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再現,一飯之恩千刀報!

雲悠悠,山幽幽。

黎民山上幾多愁?

行也愁,坐也愁。

臥看翠綠俏枝頭。

身上袈裟罩,腰肢佛珠繞,頭頂毗盧帽,張井春哎哎道︰「枝頭的鳥兒好聒噪!好!聒!噪!」

舉著一對眯眯眼,張井春斜臥在一塊冰冰涼的岩石上,盯著松枝上成雙成對的鳥兒,眉毛擠得跟水波紋似地。

無奈無奈,低頭一嘆。

方才那一覺,張井春睡得很輕,可能就只是睜眼閉眼的功夫。

不過也就是那睜眼閉眼的功夫,卻也教他在山下神游了一圈。

這會兒,他不免一只手臂勾成三角,歪歪頭,腦袋撐在手背上,開始回味起來……

閑看鄉人下矢棋,

新興象有過河時。

馬兒蹩腳由他走,

我只裝呆總不如。

想著,他不免嘿嘿一笑,倒是別有一番味道。

又擺擺頭,在周遭環視了一圈,不經意間,一股子芬芳驀然撲面而來。

他眼角勾勾,細目垂思了一會兒︰

「那岩打坐這岩眠,听了松聲又听泉,嘗笑風爹多禮數,花香直送到床前。」

他兀自點點頭,面作桃花︰「不錯不錯,哈哈哈哈哈!」

大笑一聲罷,張井春便身起,雙腳一前一後,一輕一重,夠著了人間的草地,腰肢山的一大串佛珠在脖子上倒纏了一圈之後,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方才那一覺睡得雖不盡滋味,但此時此刻,倒也是精神抖擻,臂能抱牛!

想來金明寺紫氣東來大道一側的歌女廟修得也差不多了,他此番要到那歌女廟走上一遭,一來驗收工程,二來睹物思人。

想到這里,張井春忽覺身輕如燕,一溜煙便消失在了松子林間,唯剩那岩石一塊,遍地生花。

歌女廟前,小阿彌遠遠見住持便要往這邊來,忙招呼著一小憨僧跑過去打探打探消息。

那僧人一去一回腿腳飛快,听說是住持要來驗收成果!

听罷此言良久呆,小阿彌被小憨僧扇了一巴掌才反應過來,圓溜溜的眼珠子忙在廟中央溜了一圈,快快地說︰

「快快快!把大紅布扯過來,把那歌女身像遮起來!」

小憨僧大哦一聲,忙去招呼其他僧人。

小阿彌則奔向外頭去招呼住持。

「住持啊,今日怎麼想到過來了呢?」小阿彌攙扶著說。

「佛祖近日托夢,說是今日寺中有故人要來,本住持左思右想吃飯想睡覺想想破頭皮也在想,卻不知是哪個要來。今日想想,想來是想念我那摯友了。遂過來看看。」

張井春抹了一把汗,不知不覺已來在歌女廟前,不禁舉目,細細瞻仰起來。

八寶玲瓏,流光溢彩……

嗯……倒是中規中矩。

小阿彌一片察言觀色,見住持眼神點了點,心中暗自竊喜,忙扶著往里走,「住持住持,里面才好看呢!」

張井春驀然看了看小阿彌,兩個人互相看著,忽然一起嘿嘿地笑了,聲音越拖越長……

被他這麼一說,他倒是十分期待了。

不過,離踏進門檻還差一腳的時候,又盯了一眼小阿彌,道︰「希望這次不會讓本住持失望!」

不說還好,這一說小阿彌全身的骨架都繃緊了,腦海里頓時浮現了前幾次接連被住持呵斥——「拆了再改」的畫面……

這會兒,他忙給自己塞一顆定心丸,臉上僵硬了一下的笑容又恢復了生機︰「哎喲喂!絕對不會!絕對不會!」

心里撲通撲通跳著。

等到要揭紅布的時候,心里已經開始在地震了。

他幾乎不敢看住持的眼楮,生怕那道惱怒的光下一瞬便閃到他眼楮里……

張井春一見歌女身像,目中一道惱怒的光登時閃進了小阿彌的眼楮里,「改了這些個月,就給本住持看這個東西!!?丑不拉幾的!看你娘呢!?」

哎呀呀呀呀呀……

小阿彌腦中頓時一群烏鴉亂飛,擺擺手,右眼看看歌女身像,左眼看看住持,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張井春頓時一雙捉奸在床的眼楮,在廟中抓東抓西,嘴里呼哧著︰「雕師呢!雕師哪去了!本住持現在嚴重懷疑他是在黑這位歌女!」

「哎哎哎住持啊……」

這話可不能讓雕師听見,更不能讓雕師和住持正面對上,要知道雕師已經不下十次要罷工下山了!

這會兒,小阿彌忙拉著住持的不淡定的手,心酸地解釋︰

「住持啊我的好住持,人家雕師可是全秦淮最好的雕師!上上下下好幾代都在宮里做過事!現在全秦淮除了他,便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這般技藝精湛的雕師了啊!除非是昆山芙蓉手在世!」

張井春不說話了,憋了一肚子氣。

見此,小阿彌不禁耐下心來說︰「住持,咱們今日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白姑娘當年的風華模樣小阿彌也是有幸見過的,說句實話,眼下這尊歌女身像已是美若天仙,即便是白姑娘再世,見了這尊身像,只怕也要自慚形穢!您無非就是忘不了昔日摯友,亦打不開心結!但住持您必須要承認,歌女身像塑得再逼真,那也不是真人!白姑娘已經不在了!您何必一直當這個痴人?」

張井春愣了愣,眼楮不再動一下,昔日斷頭台的畫面猶在眼前,揮之不去……

他說︰「不在了,都不在了……」

目空一切地說著,腳下的步子一瘸,推開小阿彌的手,轉身朝向廟門外那一刻,余光里那絕世獨立的容顏一閃而過,浸透在潮濕的空氣里。

望著那一瘸一拐一頭扎向門外的身影,小阿彌不禁與里面幾個小僧相覷了幾眼,不禁三省吾身︰自己的話,是不是說錯了……

胡亂想了一通後,小阿彌忙追出去扶著住持,放大膽子問︰「住持,這歌女身像……」

張井春擺擺手,往前走沒抬頭︰「就這樣吧,就這樣……」

那聲音融在風中,似一縷薄霧,一下子便被吹散了。

小阿彌驀然停在那里,再也沒能扶住住持的手臂。

歌女面前突然好安靜,只有一樹樹梨花打落枝頭,落在歌女廟的瓦檐上,落在青苔上。

山後流水潺潺,恍惚間,似有鳥雀從松枝上飛下,在那方長滿幽草的古琴上跳來跳去,不斷撥弄著琴弦。

不知何處大風起,驀然將那花瓣從瓦檐上吹起,吹上了陰沉沉天空。

彈指,似是挨不過那低沉的氣壓,轉瞬又急速地掉了下來,在那白茫茫的空氣里,消失不見……

「住持!那伙惡徒又送上門來了!」

雲霧之下,渺小的僧人從金明寺寺門前一路奔向紫氣東來大道。

「又是那假面惡棍!?」

「正是那假面惡棍!!後面還多了一隊穿金甲的幫手!!」

與此同時,那雪白如瀑的百層石階上,假面守拙攜黃金甲衛登山護送老太妃下山的身影,正逐階而上,直通功德無量大殿門口。

「趕了一次還不死心!他當我金明寺那麼好惹不成!?哼!即刻敲鐘,傳三十七式武僧圍剿惡徒!」

很快,那雲霧間猛地激蕩起一圈圈急促的鐘聲,大霧一下子散開,幾縷金絲陽光從雲端漏了下來,將那百層石階照得 亮!

驀地,幾個黃金甲衛紛紛低頭看腳下,臉上展露喜色,交頭接耳地議論︰「雲霧散開了……」

那黃金甲也被照得閃閃發光。

將離眼神一晃,略微遲疑了一下,腳步不停,眼看便要抵達功德無量大殿了,心中竟有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感受……

兩年光陰彈指而過,會不會物是人非。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視線驀然被一群一字排開的武僧佔據,俯仰之間,他們似立在雲端的天兵天將。

緊接著,他們腳下似踩了奔雷,一場猛虎下山惹得人眼花繚亂,如墜雲霧。

二十黃金甲衛在將離的引領下暫時停在了第五十五層石階上。

就在他疑惑之時,那最高層驀然閃現張井春的身影,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自己,嘴里忽然赫赫有詞。

「好你個假面惡棍!好你個賊心不死!今日,本住持便要替天行道!掃除人間余孽!!」

張井春大呼一聲︰

「眾武僧听令!即刻將這群惡徒拿下!」

「且慢!」

將離高舉長劍暫作呵斥,又托起手中聖旨,昂首呼聲與之交接道︰

「我乃宮中守拙,特奉君主之命!前來寶寺迎老太妃下——」

「我迎你姥姥!!!」

重頭再來一次竟換湯不換藥,簡直就是侮辱!

張井春狠狠地啐了下面那假面惡棍一口,二話不說︰

「干他!!!」

一聲奔雷虎嘯,一副金鐘罩!

剎那之間,三十七武僧,似是從雲端轟然翻覆人間,那方手中攪動人間風雲的僧棍多般變化,直搗二十一惡徒!

不遑理辯,手中的長劍齊刷刷揮出,將離與眾黃金甲衛被迫發起了抵擋。

面對這些武僧的一招一式,一口惡氣頓時在將離心中翻起。

這都是兩年前他親自教授給他們的,而今反倒被他們用來對付自己了!

好一出農夫與蛇!

沒過多久,眾黃金甲衛便被圍困在了武僧的棍法之中,兵戈難動靜如山。

兩年前的山中往事飛得七零八散,隨著將離心中那團越燒越旺的火焰,一點點灰飛煙滅!

他手中一劍破空而出,似要將這天捅個破碎,赫然殺出一道重圍,直逼一百層的丑陋之人——張井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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