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寒食(一)

左右忙活了一圈,閑雲殿才安穩地睡下。

燈盞徐徐暗下,美人榻上,三個人擠在一起,格外暖和。

入宮第一晚,白餌輾轉反側實難睡著。

除了心里「掛念」著漠滄無痕,還有偏殿的環境實在是一言難盡啊。

管它什麼側殿,偏殿,好歹也是宮殿,竟然還能漏風?

她睡得是山洞嗎?

白餌把自己縮成了一個粽子。

一下子閉上了眼楮,心里默念著︰

離開白府的第一天,想它!

當然,只是想念燕溫婉睡的羅帳,蓋的大棉被……

哎……

她又睜了睜眼,瞟了眼天花板,忍不住輕嘆一口氣。

思來想去也是徒勞,索性兩眼一閉,被子一扯,先閉目養神,指不定,待會就稀里糊涂睡過去了呢?

這個時候,好像有人在用氣發聲?

「溫——婉?還——沒——睡——嗎?」

起初她以為是幻听,直到被人用指頭柔柔地戳了一戳,她才翻了個身,驀然一個睜眼——

身側,一雙帶笑的眼楮直直地盯著她,已然不知盯了多久。

有,有些人……

她眼神中露出驚訝,出氣淡定地問︰「汝,汝?怎麼了嗎?」

「你果然沒睡呀!」花汝挪了挪,挨近她說︰「我睡不著!」

白餌問她為什麼,花汝很委婉地說,因為她……

想來,平時幾個人睡習慣了,今晚多了一個人難免要受影響。

看來,新人第一晚,注定是要被嫌棄的。

她還是不說話好,免得遭仇恨。

索性,兩眼一閉,把自己當做一根木頭。

只是她沒想到,花汝竟然像欣賞花瓶似地,對著她臉上的皮,看呀看,看得格外入神,「溫婉,你在想什麼呀?」

想什麼?

她能說她在想著如何勾引漠滄無痕嗎?

白餌假裝自己睡著了。

「溫婉啊,我問你呀,你為什麼要進宮呀?」花汝,又拋出了話題。

白餌完全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對大部分尋常女子來說,她們入宮還有原因嗎?

誰會情願往火坑跳啊?

守身如玉十八載,就為了一朝讓那無情的「婬賊」玷污?那得多虧呀!

除非像她這種一心想著報仇的——非!尋!常!女!子!

她小聲地告訴花汝,因為聖旨。

「唉……」花汝輕輕地嘆了口氣,「你們怎麼都是因為聖旨呀……」

可不是嗎?誰讓燕溫婉長得有幾分姿色、才情……

等等,白餌忽然睜眼,盯了盯花汝,把她的話再過了一遍。「難道……你不是?」

花汝毫不含糊地說,略帶嬌羞,卻也是果敢︰「我是為了慕名而來……」

「嗯?嗯?嗯?」白餌一臉黑人問號,她沒听錯吧?

她真的沒听錯。

于是,花汝開始講了她那段所謂情竇初開的羞澀初戀,「遇見他,是在亂世中……兩年前,天下未定,他御駕江南,安撫民情,那時,天下著鵝毛大雪,他跨著戰馬隨無數將士從擁塞的人群中經過,滿城人聲鼎沸,我夾在人群里,目光輕移,只是一眼,便認定——這輩子,就是他了!」

……

白餌差點沒笑出聲,她真沒想到,現在竟然還有人相信一見鐘情?

花汝繼續忘我地說下去……

「你可別笑我,我和那些普通的女人不同!我才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我認定是他時,我壓根不知道他是黎桑的新君!」

好像怕她不相信,花汝還加了些細節,「我那個時候正在繡樓練字,丫鬟突然說我們地方上來了很多將士,一個個英勇威猛,可霸氣了呢!我!我……一個芳心暗動,瞞過我家爹爹母親,女扮男裝混出府去看將士去了!不曾想,就……遇見他了……」

說著,花汝竟然臉紅了……

白餌簡直被驚到了……

特別是,當第二年天下選妃,員外郎之女花汝選在了其中,花府上下急得快趕上哭墳了,唯獨她笑得花枝亂顫,巴不得立馬進宮伺候……

這世間好看的男子千千萬萬,花汝的芳心再怎麼亂,為什麼非要亂在漠滄無痕身上呢?難不成因為他活好?

白餌實在想不通,這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單純的女人。

不,準確地來說,應該是女孩……

就在她無言以對的時候,又有個聲音,加入了群聊。

「每來一個新人,你都要說上一遍,這哪里是什麼秘密……」

「呀!猶漣姐姐也沒睡呀!」

花汝趕忙往白餌那邊再擠了擠,給春猶漣騰點位置。

「當初我入宮,便是因為听了你這個所謂的秘密,整夜失眠,還險些被嬤嬤罵。」春猶漣優雅地挪了挪,側著身子盯著花汝說。「我實在是不忍心听你禍害溫婉……」

「我這哪里是禍害了?」花汝一副趕忙側起身子,看向春猶漣,又看看燕溫婉,「難道你們不覺得我這段際遇很浪漫嗎?放眼整個後宮,只有我才和君主有過一段初遇!你們都沒有好嗎?」

白餌尷尬地擠出了一絲笑容。

「是是是……」春猶漣柔聲細語道,「只有你才有。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你,因為有這麼一段際遇,從一開始心里便有盼頭……」

「哎哎,」不忍再听她說下去,花汝趕忙道,「感情是需要培養的嘛!讓你少在房里彈點琴,多出去走走,你偏不听。難不成,君主會來咱們這樣的地方?」

「偏安一隅沒什麼不好的。」春猶漣淡然一笑。

「偏安一隅,偏安一隅,」花汝撇撇嘴,平躺下來,「我在西宮听到最多的話,便是偏安一隅!」

「盛妃娘娘這都是為了咱們好。」春猶漣安慰道。

「她哪里是為了咱們好呀,我怎麼看不出來。」花汝語氣透著不甘心。

「你小聲點,你這是冒犯……」春猶漣噓噓道。

「盛妃娘娘?」白餌不禁問,「這是為何?」

「盛妃娘娘……」花汝面無表情,語調平平,看著天花板,道,「她可好了!如果說皇後娘娘是整個後宮的典範,那麼咱們這位盛妃娘娘,也可稱得上是東西二宮的典範!往後你便知道了……」

白餌听出了什麼,只是仍舊不是很明白。

正想開口說什麼,窗子外驟然出現了一道光和一道人影,外加嚴厲的聲音︰「你們偏殿的人還睡不睡了?」

「快……」春猶漣趕忙使眼色,然後翻過身閉上了眼楮。

過了會兒,白餌睜開眼,拉起身子望了望窗外漸遠的影子,察其輪廓以及走向,應該是側殿的婢子……

只不過是一個側殿的婢子便敢如此囂張?可見,這閑雲殿平日里必然被側殿的主擠兌著……

再看了看身邊那兩位,此時已然老實睡過去了。

翌日,按照規矩,各宮六品以上位份的,皆要到皇後那邊請安,之後,東西各宮位份,皆要到各宮妃位面前請安。

名義上是請安,實則是議事,通常會伴隨著立規矩、懲處、賞賜各項內容出現……

西宮,清河宮,蓂莢殿。

主位的是盛妃,整個人一派端莊持重,在她身上絲毫看不到一點兒青春女子該有的樣子,一襲素色華裳連花紋都是暗繡的,雲鬢之上也沒有太多花俏的點綴,唯獨兩副金步搖,引人矚目。

雖然昨天已經見過,今日再見,白餌心中還是想問一個問題,像盛妃這般顯老的容貌,是如何被選進宮的?

听說是比漠滄無痕小幾個月,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前朝留下來的妃子呢……

各種問安之後,盛妃臉色一改和藹之色,變得凝重起來,甚至還有些冷酷,「兩日之後,便是寒食。宮中各處宴會相慶,每日請安可免,宮中亦無宵禁,規矩會比平時放寬許多。本宮希望諸位都能度過一個愉快的節日——」

這話一出,壓在眾人心中良久的喜悅此刻皆在臉上綻放出來了,就在眾人互看表達喜悅之時,盛妃話鋒一轉。

「但,若是有人想趁此機會,造出一些事端,本宮絕對嚴懲不貸!在這後宮之中,你們要時刻記住,是你們的,只需跪著伸出手接;不是你們的,你們的眼楮、手、嘴,都給本宮藏得嚴實些!」

……

叫散。

「哎!」

閑雲殿中,花汝坐在妝台前,一副憂郁的樣子。

「每年都這般……沒勁。」

「怎麼了?」白餌坐過去問,「你不是抱怨平時無法走動嗎,這下好了,寒食一至,宮中四處宴會,想去哪就去哪。」

「話雖如此,但盛妃娘娘都這樣說了,誰敢造次?」花汝撐著下巴道,「舊歲,我們這的一個李美人,想要借此機會爬龍床,被人抓了證據,及時告發,這個李美人被盛妃娘娘直接秘密.處死了!就死在外面的院子里,那時宮里還四方放著煙花呢!這個李美人太慘了,連君主的面都沒見上,就死了,哎……」

「你說的那個李美人定然觸了盛妃娘娘的底線,才會是這個下場……」白餌這樣說道。

「底線?」花汝冷笑一聲,道,「娘娘的底線便是,請諸位離君主遠遠的!包括她自己!」

「平日里,君主忙于政務,來後宮的次數本是甚少,好不容易踫上幾個大節日,東宮那邊百般花樣,想著法子吸引君主的注意,唯獨咱們西宮,每年異樣的冷清,一群人自娛自樂!哎,怪只怪,當初入錯了宮……」

東宮,宸妃娘娘?

「你就別抱怨了,這些話若讓盛妃娘娘听了,你這個寒食,估計只能在這抄書了!」春猶漣走過來,說。

「哎哎哎,不說了,不說了……」

照這個情形,這兩個人是放棄了?

白餌剛想慫恿什麼,瞬間氣餒了……

這個盛妃娘娘莫不是覺得自己「年老色衰」,比不過東宮那群妖艷貨色,故而人淡如菊、不爭不搶?

她突然發現,像西宮這種適合養老的地方,還真適合燕溫婉!

一入西宮深似海,從此君王是路人!

可她不行啊!

倘若西宮這般沒有斗志,她還怎麼勾引漠滄無痕?

白餌目光頓時一抬,望向窗外的院子,百花爭奇斗艷,一片大好的春光!

她暗下決定,今年的寒食,她要成為下一個——爬龍床的女人!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