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燕美人

不一會兒,白餌與鸞鏡齊齊作了退。

大殿門口,黎桑非靖目送著宮門外離開的車馬,眼中若有所思。

「殿下,您有安排白練下一步行動嗎?」宗憲問。

黎桑非靖搖了搖頭,「慢慢來吧,她是我們最後一步棋。」

接著,轉身入了殿。

殿中,問宗憲︰「鸞鏡說了什麼嗎?」

「昨日,白練獨自出過一趟白府,先是去了郊外,祭奠先前的白家亡靈,隨後還去了新水榭歌台。」宗憲回答。

「祭奠亡靈,這倒是能刺激她心中的仇恨。」黎桑非靖想了想,看向宗憲,「但她去新水榭歌台是什麼目的?」

「據鸞鏡說,好像是飲酒澆愁。」宗憲先暫且這樣回答,「但昨日在水榭歌台三樓,侯雉、霍儐他們,發現了白練的蹤影!」

「哦?」黎桑非靖皺著眉頭,追問︰「這是怎麼回事?」

「據侯雉、霍儐的留意,白練好像涉入了反政黨一派的秘密會議,西十一房生變後,反政黨中了朝廷的埋伏,其頭目十剎險些落網,最後,好像得白練掩護,才得以逃走的。」宗憲回憶起。

「白練?」黎桑非靖身姿微傾,提指橫了橫下顎的胡髭,細眯著眼神,一副沉思的神態。

見此,宗憲不禁問︰「殿下可是懷疑白練……」

「不,」黎桑非靖搖了搖眼神,「就這件事來看,本王不僅不懷疑她,反倒是更相信她了。漠滄無痕在新水榭歌台設下的這場局足夠縝密,才會教那些反政派輕易中計,白練既誤入了反政黨的秘密會議,必然也在局中,倘若她真的對漠滄無痕還有情,既然知道他們要殺他,必然會暗中阻止,可她沒有,還意外地助十剎逃月兌了。」

廑王府中,第一次見到白練那會兒,他最大的擔心,便是怕她還放不下過去,不過從剛才與她的那番交談中,他倒是放心了不少。

宗憲點了點頭,不過眼神中仍舊抱有一絲遲疑,「……」

「怎麼了?」黎桑非靖看出了什麼,淡淡問他。

宗憲回道︰「屬下覺得,白練這個人,太有個性,個人的想法會比較多些,加之,兩年前,她與殿下也曾有過合作,此番回來,曾經的那些‘鋒芒’,不知還會不會在往後的日子里展露出來,一旦展露,這必將對殿下不利,對整個廑王府不利!」

這些考量,皆是在選定白練之前,廑王府中的人做的分析。

黎桑非靖明白宗憲的話中的意思,他道︰「你是怕,有一天,她會和那些百姓一樣,記恨本王,恨本王曾經一心為了挽救黎桑皇室,不惜以百姓的性命為代價?或者說,一直以來,她對本王的所作所為感到深惡痛絕,有一天,為了堅守她心中的家國大義,為了那些百姓的福祉,她會與本王反戈相向?」

听出了一些言辭上的冒犯,宗憲急忙拱手請罪︰「是屬下實言!」

「無妨。」黎桑非靖抬抬手,眼神溫和,顯然他並不在意這些,他接著解釋︰「本王倒不是很擔心這一點。你可能忘了,雨花台上,那些族人是如何咒罵她的,將她推上斷頭台的,雖是本王下的監斬令,可一個個要她死的,卻是那些百姓啊。這件事,恐怕至今對她來說,都是一個折磨吧!這筆血仇,她怎麼可能忘記?有時候啊,從某種角度上說,本王倒是覺得,白練與本王是同一種人,我們忍受過這世間最大的恥辱,同樣嘗過眾叛親離的滋味,但我們都不甘心放棄,我們都在向死而生,我們都熱切地希望,將奪走我們一切、毀掉我們一切的人,報以重重一擊!」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在廑王府中,殿下會同意那位滄溟使者做出的人選。」宗憲接話。

黎桑非靖抬眼回憶了一下,「大抵如此吧!可能,此時,本王會更堅信,當初滄溟使者的那番諫言……」

「殿下覺得,白練此行入宮能取得君主的信任嗎?」宗憲問。

「你別忘了,她曾經是水榭歌台的歌女,如何取悅人心,她比當下後宮的任何一位,都更勝一籌!」黎桑非靖道,「此外,本王還要賭一把。」

「殿下要賭什麼?」宗憲問。

「賭漠滄無痕對曾經的那位歌女還有情!」黎桑非靖忽然信誓旦旦道,「歌女已逝,但燕溫婉音容笑貌的神似,必然能觸到他心中的那根心弦!」

宗憲點點頭,「但願如此。」

「不過,還是要吩咐鸞鏡眼楮盯亮些。要下這最後一步棋,必須要讓她經過重重考驗,咱們才能放心地下!」黎桑非靖叮囑道。

宗憲抱拳道︰「殿下放心,鸞鏡與白練不同,白練授命于神將司,但鸞鏡卻是殿下的人,她對廑王府絕對忠誠!」

「對了,昨日,你們在新水榭歌台,可有查到西門吞雪的蹤跡?」黎桑非靖鄭重其事地問。

宗憲緊著神色,搖了搖頭,「這一次,西門吞雪似乎並未出現在此次刺殺君主的行動之中!」

黎桑非靖抿了抿唇角,略顯失意,「這個西門吞雪,藏得果然夠深!」

「殿下,是否要加派人手探尋此人的蹤跡?」

「不必,此番他們受了重挫,必然需要時間修復,但他們一定後有後招,等著漠滄無痕!」

……

西宮,清河宮。

在大太監的帶領之下,白餌到蓂莢殿和芝草殿先後拜見了盛妃和惜妃,抵達側殿時,約莫是戌時。

側殿沒有名字,但這里的人暗自給它安了個名字,叫作閑雲殿。

穿過一片干淨整潔的院子,兩個婢子撩了簾子,就這般,閑雲殿迎來了一位新成員——燕常在。

初入閑雲殿,便听聞一陣琴聲款款傳來,她循聲望過去,只見一女子身著一襲煙波雲凌百褶裙,雲鬢上簪有七簇藕色並蒂珊瑚花,燈盞之下,細小如鹽的顆粒,熠熠生光,素手撥銀弦,猶如輕撫山澗流水。

她眉心微蹙,整個人的神色一如琴音般孤寂,宛若天宮度日如年的仙子。

想必,這位便是春常在,春猶漣。

清冷的曲調,旁人似听慣了一半,听著已然無感,可有一位端坐于書桌前,小腦瓜輕點,雲鬢上七簇妃色並蒂珊瑚花,微微搖著,一副陶醉其中的樣子。

她素手執筆,白皙的腕露了出來,一只紅玉鐲格外顯眼。

像是在抄寫佛經?

想必,這位便是花常在,花汝。

她正看著,花常在率先反應過來,眼神落在白餌的身上有一會兒,打量過久,絲毫沒有注意到筆尖已經在宣紙上暈開了一朵墨花。

「你便是那位新來的?」花常在問,語調綿軟。「什麼婉?」

「燕溫婉。」白餌微笑著點了點頭,眼神一拉,「花姐姐是在抄什麼嗎?」

她這一問,花常在里面反應過來,驀然一看,「啊!」

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趕忙處理狼藉,「完了完了!這下完了!我抄了整整三天,眼看就要抄完了!這下全毀了!我該怎麼向盛妃娘娘交代呀!」

此時,琴聲停了。

「盛妃娘娘只不過是想著法子給你找點事作罷了,這本抄毀了,再抄個三天便是了!如此,也不用辛苦盛妃娘娘再尋其他的經書給你抄寫。」

春常在起身,向白餌輕輕作禮,白餌亦還禮。

「盛妃娘娘真是這麼想的?」花常在不確信地看了春常在一眼。

「你呢,閑下來的時候,總是要在清河宮弄出點事情,明天得罪東宮的吉嬪,後天惹東宮的宸妃娘娘不悅,害得盛妃娘娘次次都要出面替你擺平。你既寫得一首好字,又專注于寫字,她便三天兩回罰你抄這抄呢,雖然次次抄得都幾近完美,但她次次都能給你整的毛病出來,讓你不停地抄。你都進宮大半年了,這些,不明白嗎?」

春常在慢條斯理地說。

花常在,無語,轉頭喚來婢子把這些抄的什麼的都拿出去。

「怎麼樣,外面很冷吧?」見白餌臉頰凍得有些通紅,話常在拉著她坐下來,烤火。

「白天還好,一到晚上便冷得不行!」白餌搓著手,臉上有了笑容。

鸞鏡替白餌寬了披風,見炭火實在小了些,便取了夾子去撩撥,不曾想,撩著撩著,一陣白煙滾起。

幾乎把兩個人嗆了個半死。

春常在一邊捂著口鼻,一邊招手喚婢子,「小若,快將這火盆拿到院子里去!」

鸞鏡一副驚呆了的樣子,趕忙去開窗通風。

「忘了告訴你們了,這炭火送來時便受了潮,慢慢燒還好,一動它,簡直要命!」春常在一言難盡地說,輕輕抬眼,看見鸞鏡把窗子開了個遍,臉上忽變,趕忙制止︰「快關上!不能開!」

鸞鏡一臉問號,僵在那里,其他婢子包括花常在在內趕忙去關窗。

「寶嬪、安嬪就在偏殿住,這要若教她們看到了,準要過來叱責!」一個婢子臉上有些不開心,然後領著鸞鏡走到西面那個窗子,叮囑,「以後只能開這扇,且要開得小些。」

白餌一臉窘迫,看了眼捂著口鼻不斷扇風趕煙的婢子,再看了看那堆次等的炭渣,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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