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周家有女

楊牧雲在城中街道上慢慢踱著步子,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姑姑和姐姐之間的對話。

「蘭兒,剛剛周家大官人的管家夫人來過,說是周大官人意有想和咱們家結親。」

「姑姑,哪個周家大官人呀?」

「唉,還有哪個,就是住在南潯鎮上的那個湖州首富呀!」

「就是那個自詡為當世沈萬三的周伯安周大官人?」

「對,難不成還有第二個周大官人?」

「他怎麼會知道咱們家?」

「原來可能不知道,可現在咱們雲兒年紀輕輕的就中了咱湖州府的秀才頭名,名聲大噪,不知道咱家的人就不多了。」

「那周家是什麼意思,要真有意怎麼會只叫個管家婆來?」

「蘭兒,你可真糊涂,周家是什麼人家,要不是雲兒年紀輕輕的就有了功名,前途不可限量,他會看上咱們家?周家自矜身份,叫個下人來透漏點意思,成就成,不成也無損周家顏面,難道這還讓人家上桿子不成?」

「姑姑,您的意思,如果周家同意了,別家就不考慮了?」

「蘭兒,你認為還有誰能比的上周家麼?听說他們家的錢買下整個湖州府都綽綽有余的了。這誰能比的上呀!」

「姑姑,我不是說這個,不知道那周家小姐怎麼樣?」

「那能差得了哪兒呀,你沒听湖州府的人都說‘湖州一枝花,最美在周家’麼?」

「姑姑,瞧你說的,知道的你是我姑姑,不知道還以為是周家派來說媒的呢!」

「蘭兒,你這話怎麼听得有點兒不對呀?雲兒是你親弟弟,可他也是我親佷子呀!難不成我這做親姑姑的還能把他往火坑里推?」

「好了,姑姑,你比我能說,你就看著辦吧!需要我做什麼,您直說就行了。」

「咱們趕快準備點兒禮物,我這就去周家一趟,毅兒和文廣幫我拿東西,你就在家听我好信兒吧!」

「嘿嘿,‘湖州一枝花,最美在周家’,姑姑這張嘴呀,張口就來,對外面人胡說八道也就罷了,自家人面前嘴上也不把好門現在去哪里呢?」正躊躇間,他一時定在了那兒。他現在已經是秀才了,不用像其他儒生一樣天天去府學上課,府學教授專門教導了他一個時辰,就給他出個題目,讓他回家去做。題目也不難,他也不願在這上面多費心思,就在這城里的街道上亂逛。

「對了,好幾天沒見師父了,不知道他回來了沒有?」他信步拐進一個胡同,走到盡頭,在右首的一個簡陋的木門前停住,上面依舊鐵將軍把門,他摩挲了一下那把生銹的鐵鎖。思緒飄到了好遠好遠的地方。

那應該是三年前的一個冬天,那一天,很冷,天黑得也早,而且飄起漫天的雪花江南的冬天不像北方那樣天寒地凍,可有時也會下雪,但不會在地上積起厚厚的一層。那天府學放學也早,他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對,是一個人。對那時才十二歲的他來說,遠沒有今天萬人矚目,上下學的路上時常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走。

就是走在這個胡同口的時候,他看見地上趴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上前一看,那是一個人。一個受了傷,奄奄一息的人。當時他很害怕,想轉身就跑,那個奄奄一息的人居然張開口,用一絲微弱的聲音叫住了他。之後,他也記不清他是怎麼架著他來到他的住處的,他當時是那麼小,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那是個老人,年紀大概有六十開外了,他嘴角流著血,胸口深深印著一個烏黑的掌印,那是什麼樣的人印上去的,他不能夠想象。那老人叫他從一個隱蔽的地方拿來一些藥,然後遞給他一把刀,讓他劃開胸口印著掌印的地方,他哆嗦著手按他的吩咐去做了。他清楚地記著,刀劃開的地方流出的是烏黑的血,當血變紅的時候,老人讓他敷上一種綠色的藥膏,血立馬就不流了。那天晚上他一直都在照顧老人,直到老人沉沉地睡去,這才離開 。

他出來後只能去姐姐家住宿,後來又遭到父母的盤問,他只說去了同學家。之後他每天放學後都去照顧老人,老人恢復得很快,在第七天上就能夠行動自如了。老人傷好後就在他面前露了一手很高明的武功,並問他願不願意學武,他感到很新奇,就拜老人為師。老人說他姓洪名璋,並囑咐他不得在人前顯露武功,不得把他的一切告訴別人,甚至最親近的人也不可以。他答應了,之後每天放學後他都到洪璋師父這里練兩個時辰的武功。內容包括打坐運氣,劍術掌法,暗器輕功。練武很辛苦,洪璋老人教得也很嚴厲,但他都咬牙堅持下來了。這一晃三年過去了,他也不知道練得怎麼樣,不過看師父舒展的神情,應該不是很差吧。由于沒跟人交過手,他也不知道自己身手怎麼樣?

那一天?對,是自己被騙到那像海象一樣的呂老爺府上的時候。他和勸他換上新郎袍服的那兩個呂府下人喝酒時,趁他們不注意,掌上運氣朝他們後頸的大椎穴上一人拍了一下,當時心中緊張得要命,生怕拍下去他們立馬跳起身大呼救命,誰知他們一聲沒哼就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了想到這里,他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小兄弟!」

楊牧雲一驚,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扭頭望去,不知何時一個身著錦袍的中年人來到他身旁,只見他黃面微須,笑吟吟的向他拱手打招呼。他身後站著一個青衣漢子,腰間挎一把刀,神情甚是彪悍。

「小兄弟,請問此間主人現在何處,我是他親戚,找他有事。」錦袍人笑眯眯地問。

楊牧雲定了一下神,回道︰「這里住著人麼?我還以為這里荒廢了呢?」

錦袍人眉頭一皺,道︰「可我見小兄弟在此默然良久,好像對這里很熟悉。」

楊牧雲暗中咒罵了一聲,臉上不動聲色︰「這位兄台,小生乃是府學的秀才,為了今年省府的鄉試,想租一個僻靜點兒的地方用功讀書,這里倒是不錯,可惜無人,小生也正想問一下呢?」說罷轉身欲走。

只見錦袍人身後的青衣漢子手腕一抖,一道寒光閃過,一片鋒利雪亮的刀刃就橫在楊牧雲的面前,楊牧雲大驚失色︰「你們要干什麼,我只是一個窮秀才,身上沒什麼錢的?」錦袍人眯起眼微微一笑,伸手把刀拂到一邊,緩緩道︰「小兄弟莫怕,我們不是壞人。」

楊牧雲大叫一聲,抱著頭跌跌撞撞地向胡同口跑去。

青衣漢子欲追上去,被錦袍人攔住,不禁急道︰「總旗大人,為什麼不讓我攔住他。」

錦袍人冷冷一笑︰「一條小魚而已,省點勁讓他去掉大魚吧。」

楊牧雲出了巷子口又跑了老遠,回頭看看沒有人追過來,不禁吁了一口氣,嘆道︰「好險,好險!」正欲緩步而行,突然感覺胳膊又被扯住了,啊的一聲剛叫出口就又咽了回去,眼前一張似嗔似喜的一張面龐,正是他的姐姐楊蘭。

楊牧雲拍拍胸口,說道︰「姐,你干嘛呀?一驚一乍的,嚇死人了。」楊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一驚一乍的?我看你心里有鬼吧?說吧,又干什麼壞事了?」楊牧雲不想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姐,你別扯著我呀?到底有什麼事?」

楊蘭正色道︰「小雲,你不知道,咱姑把你和周家小姐的親事給說成了,你們倆人的生辰八字都給交換了,而且成親的日子也給定好了,就在這個月十八。」

「什麼?」楊牧雲當時就呆住了。

楊蘭也不管他高興還是不高興,拉著他連聲道︰「姐姐得趕快幫你把婚服做一下,否則就趕不上好日子了。」

楊牧雲回頭看了一下師父住的方向,心道︰「恐怕我這一段時間都不能過來了,不知師父去了哪里,他可千萬不要踫到那些壞人。

何氏布莊是湖州府最大的店面之一,開在府中心商業街最繁華的地方,里面各種布料、綢緞、絲織品應有盡有,客人出出進進不停,十幾個伙計在里面忙得腳不離地。

楊牧雲看了一下停住腳步,問道︰「姐,非得來這兒麼?」

楊蘭不悅道︰「怎麼了?這里的布料最全最好,很多官太太官小姐還來這里選衣料呢?你還能不滿意這里?」

楊牧雲忙道︰「姐,我不是這個意思,」說著壓低了聲音,「听說這里賣的布料比別的地方要貴上兩成,我看還是換一家瞅瞅吧。」

楊蘭乜了他一眼,道︰「行了,我們楊家雖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在這里給你辦一身新郎官的行頭,這份錢還出的起。」

說著不由分說就拉著弟弟快步走了上去。

一進布莊大廳,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就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哎呦,夫人,公子,您需要什麼樣的布料,做什麼用的?小的給您拿」楊蘭一指楊牧雲說道︰「這是我弟弟,我需要給他做一身新郎禮服」那管事的一哈腰,笑容不減︰「小的明白,請」話未說完,這時一個身穿暗金色絲袍的胖子咳嗽一聲走了過來,那管事的忙退到一邊,那胖子約模四十來歲,頭戴平式網帽,頷下的胡須稀稀疏疏的,一雙眼珠子骨溜溜的轉個不停。那胖子微笑道︰「這外面的東西怎麼能入兩位法眼,請里邊來。」說著伸臂往里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轉過身,挪動著肥胖的身子頭前領路,姐弟倆互相對視了一眼,跟在胖子後面往里走去。

過了前廳,又穿過了一個院落,來到一個雅致的房間里,那胖子請姐弟倆落座,又吩咐人上茶。姐弟倆被這胖子過度的熱情弄得坐立不安,正要說些什麼,那胖子一拉房間中間的簾幕,露出里面擺放的數十種上好的青綠色絲綢來。房間里沒有掌燈,更可以看出每匹絲綢所發出的瑩瑩的光彩。明朝時新郎的服裝都是用青綠色布料做的假九品官服,而不是影視劇里的大紅色,只是迎親時胸前再佩戴一朵大紅花。

那胖子抱過來一匹上好的絲料,那緞面流光溢彩,擺動間就如同碧波蕩漾的湖面,在姐弟倆面前的紅木茶幾上一放,攤開來介紹說︰「這一種叫綠波頃,是由上好的湖絲織就,看上去像水波一樣,模起來比少女的皮膚還要光滑柔軟」那胖子滔滔不絕,介紹完見姐弟倆沒有什麼表示,毫不在意的轉過身,說道︰「這綠波頃的款式太柔了點兒,還有一種綠煙羅,估計夫人公子會喜歡。」

看著那胖子轉過身,楊牧雲悄悄問︰「姐,錢帶夠了麼?」楊蘭瞪了他一眼,牙一咬︰「要你操心。」那胖子也不嫌麻煩,把綢緞一匹一匹抱過來,一樣樣的詳細介紹,只要有姐弟倆不中意的,他再一聲不吭的抱回去,弄得姐弟倆很過意不去。看著那胖子忙得滿頭大汗,楊蘭不忍道︰「您是這里老板吧?」胖子說道︰「不敢,在下姓何。」楊蘭听了忙道︰「何老板,這些事讓伙計們忙就行了,您又何必親自動手呢?」何老板拿出手巾擦了擦汗,說道︰「那些下人粗手粗腳,笨口拙舌,怕伺候不好二位。對了,夫人公子,可有相中的布料麼?」楊蘭為難道︰「何老板,你叫我們看了這麼多布料,眼都看花了,不知挑哪一種好,這樣吧,你替我們做主好了。」何老板點點頭︰「也罷,這青雲絛色彩大氣靚麗,絲質潤澤,制成袍服穿在身上讓人神清氣爽,有扶搖直上之感公子可覺合適麼?」楊牧雲點點頭,看了一眼姐姐,見她不反對,說道︰「就這種吧,何老板,我和姐姐第一次來,價錢方面」何老板連忙道︰「哪里話, 夫人和公子能來小店,是小店的福氣,哪有讓二位掏錢的道理。」

「什麼?」姐弟倆的嘴張成了O型,這太詭異了,何老板親自忙了大半天,賣東西還不收錢,這是姐弟倆在做夢,還是何老板傻了。楊牧雲怔怔地看著何老板︰「何老板,你這是開玩笑麼?哪有賣東西不收錢的?」何老板恭恭敬敬地道︰「實不相瞞,小店的東家是周大官人,楊公子您是大官人的姑爺,也就是小人的主子,這世上哪有下人收主子錢的。所以公子您的錢小人是萬萬不敢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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