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章   面見上皇

楊寧,字彥謐,南直隸歙縣人。宣德五年進士,初授刑部主事。可讓他出彩的並不是刑獄之事,而在于兵事。正統初年的時候隨當時的刑部尚書魏源整飭宣府大同邊務,易將卒,增亭障,實軍伍,很積累了一些軍事上的見識和經驗。正統四年的時候跟隨都督吳亮征討麓川,也就是第一次麓川之役。一次麓川軍派人向都督吳亮請降,吳亮想準予所請,在軍門前受降,可楊寧提出不同的意見,說敵人並沒有受到重創而主動請降,定然有詐,應該嚴陣以待。但都督吳亮不听,令楊寧督運糧草至金齒。後來麓川軍果然趁官軍守備松懈之際偷襲,明軍大敗。消息傳到京師,朝廷震怒,依軍律懲處諸將,但楊寧因其建言有功而被拔擢郎中。後來楊寧多次參予軍旅決策而被朝廷關注。

正統末年,福建鄧茂七作亂。楊寧又被調去福建參贊軍務,多方征調糧草保證前線供給,為平亂立下了功勛。因此回京時得到了朱祁鈺的詔見。

听說自己將被任命為禮部侍郎與也先談判迎回太上皇一事,楊寧不禁心中五味雜陳。這件差事簡直就是一個燙手的熱山芋,朝中大臣們避之不及,所以才落在他頭上。如今大明與斡剌特部關系緊張,隨時都會兵戎相見,一個不好,自己恐怕就會身死異鄉,想到這兒,他不禁仰天長嘆。

「迎太上皇回京一事,皇上已經準了,」在胡宅邸,胡、王直、于謙坐在一起談論政事,胡道︰「接下來便是人選問題,可朝中諸公人人對出使漠北聞之變色,無人敢應」遂嘆了口氣,「如此老夫便奏請皇上,親自去漠北一行便了。」

「不可,」王直說道︰「源潔公年事已高,漠北路途遙遠,您如何受得這顛簸之苦啊?」

「當年老夫曾隨同太宗皇帝出塞,現在雖是一把老骨頭了,較之當年,依然硬朗,」胡笑笑說道︰「老夫幾次當廷陳請皇上迎回太上皇,現在畏縮不前,豈不惹人恥笑?說不得此去還能為國立下一功啊!」

「源潔公的心胸令人佩服,」于謙說道︰「可您身為朝廷重臣,如何能夠輕動?還是向皇上推薦他人為要。」

胡搖了搖頭,「現在人人皆畏使北,聞之稱病家中」說著無奈苦笑,「就連禮部屬官,也無合適人選。」

「如果楊牧雲在,倒可以推薦他去,」王直看看于謙,「只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據可靠消息,他在韃子軍中尚頗受禮遇,」于謙道︰「年輕人磨練一番也不是壞處。」

「只怕他耐不住」

「不會的,」于謙截住了他的話頭,「牧雲雖然年輕,但深明大義,決不負大明!」

「節庵看中的人決不會錯,」胡道︰「那個楊牧雲老夫也見過,其聰慧過人,行事果決,實為節庵有力的臂助。他必不會做有負節庵之事!」

王直呵呵一笑,「看來是我多慮了」

這時胡府里的管家匆匆走了進來,向胡一禮,「翁公」看看王直和于謙。

「何事?」胡下巴微微一揚,「直說便是,不必顧忌。」

「是,」那管家躬身道︰「成公公來了。」

「成公公?」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胡道︰「二人暫避一下,老夫且去看看。」

胡穿戴整齊出來見到一臉肅然的成敬,他身後還跟著一隊大漢將軍,心中不由一凜。

「胡接旨——」成敬咳嗽

一聲高聲道。

胡連忙跪伏地上。

「禮部尚書胡,公忠體國,老成持重,特加封為太子太傅,督導東宮為要,欽此!景泰元年三月二十七日。」

成敬念完聖旨,笑著對跪在地上的胡道︰「胡大人,接旨吧!」

「臣接旨!」胡高舉雙手接過了聖旨,站起身來,「成公公,請這邊用茶。」

「不必了,」成敬一擺手中拂塵,「咱家還有要事,就不叨擾了,告辭!」

「老夫送送成公公。」

兩人並肩而行,胡開口問道︰「成公公,老夫年事已高,精力不濟,怕是無法教導好太子啊!」

「胡大人何出此言吶?」成敬笑道︰「胡大人乃五朝老臣,政事嫻熟,是教導太子的不二人選。可見皇上對您是極為看重啊!」

「皇上既然這樣安排,老夫自當鞠躬盡瘁,」胡抬了抬眼皮,「這禮部尚書一職也可卸去了。」

「皇上是關心胡大人,」成敬道︰「這禮部尚書的職餃您還擔著,具體事務交給別人打理也就是了。」

「哦?」胡挑了挑白眉說道︰「皇上定是有屬意的人了,不知是何人?」

「這個咱家也不便說,」成敬不動聲色的道︰「總之胡大人辦好自己的事即可。」

胡呵呵一笑,「成公公說的是,能讓皇上惦記著,是做臣子的榮幸您慢走!」

待成敬走遠後,胡轉過身回到自己房中,見到王直和于謙,微微搖了搖頭。

「皇上怎麼會讓源潔公去教導太子的?」王直不解,「因為太子一事皇上與太後關系鬧的很僵,怎麼忽然想起督導太子學業了?」

「皇上走這一步是想讓人代替源潔公的位置,」于謙說道︰「看來皇上是深有顧慮。」

「什麼顧慮?」王直看看于謙。

「這是皇上給老夫一個體面罷了,」胡說道︰「太子不是皇上親生,皇上處心積慮想要廢掉他,如何還想督導他學業?」嘆了口氣,「老夫跟太子一樣,終將為棄子。與其皇上下旨,不如老夫自己上表告老還鄉便了。」

「源潔公,不可,」王直忙道︰「您德高望重,又是百官之首」

「百官之首是陳閣老,並非老夫,」胡道︰「老夫幾次陳請迎回太上皇,已犯了皇上大忌,如今被削職,也是應該!老夫今年七十有五,原不該再待在朝堂上惹人生厭!罷了罷了,兩位今後好自為之。」

「節庵,這可如何是好?」王直看向于謙,「源潔公若去,你我在朝中該如何撐持局面呢?」

于謙卻淡淡一笑,「抑庵莫急,事情沒有源潔公想得那樣糟糕,還是有轉圜余地的。」

「哦?」

「皇上想借著迎太上皇回京一事找人替換下源潔公,可出使斡剌特部一事還得禮部著手,」于謙說道︰「如今兩國關系微妙,變數極多,一旦出了變故,還是要源潔公出面主持禮部的。」

「呃。」

于謙抬起頭,「現在最重要的是跟也先修好,這樣我大明也能休養生息,恢復軍力。迎回太上皇,先讓也先沒了出兵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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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的草原,冰雪已完全融化,花兒開始綻放,白色的蒙古包像蘑菇一樣星星

點點的坐落在碧綠的草原上,一群一群的牛羊在上面愜意游蕩,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朱祁鎮掀開簾子走了出來,深深吸了口氣,眼望無邊的碧色,伸展了一下腰臂。來到這里已經大半年了,他已習慣這里的生活,漫長的隆冬已然過去,春天的感覺是最好的。

「太上皇」

他不禁一怔,因為這既不是袁彬也不是哈銘的聲音,在草原上,除了他們兩個,沒有第三個人這樣稱呼他。循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緋色大明官服的人朝他走來。

那人來到他面前丈許處跪了下來,「臣拜見太上皇!」

「你是楊牧雲?」朱祁鎮看清了他的面貌。

「正是臣,」楊牧雲抬起頭,「太上皇,您可好?」

「趕快起來,」朱祁鎮上前將他扶起,「在這里不用拘禮,你怎麼來了?」

「臣一言難盡!」

「既然一言難盡那就慢慢說,」朱祁鎮把他拉進自己的帳篷里,「這麼久了,不成想還有人惦記著我。」端出一盆乳白色的塊狀物對他道︰「這是我做的女乃豆腐,你嘗一嘗。」

「太上皇就過這樣的日子麼?」楊牧雲見他衣衫破爛,帳內的擺置也極為簡陋,不禁眼眶潮潤了。

「許久不見該高興才是,」朱祁鎮語氣中微帶責怪之意,「我在這里好得很,什麼都是自己動手,這不,一個冬天也熬過來了。」頓了頓,「對了,你怎麼到這兒的?是來出使的麼?」

「臣慚愧,」楊牧雲赧顏道︰「臣是因為被俘才到這里的,打听到太上皇在這兒,便過來了。」

「這有什麼,」朱祁鎮不以為意的說道︰「我不也是被俘後到這里的麼?」說著將一塊女乃團子塞到楊牧雲手里,「我在這里很少跟人接觸,也不知發生過什麼事,也先又率兵與我大明打仗了嗎?大明是贏了還是輸了?」

楊牧雲嘗了一口這女乃團子,女乃香中帶著一股酸味兒,「回太上皇,也先率軍犯宣府,被我將士擊退。」

「哦,是這樣,」朱祁鎮點點頭道︰「沒輸就好,沒輸就好!」

正在這時,簾子一掀,袁彬與哈銘走了進來。

「你們來了,」朱祁鎮看了他二人一眼,「我跟你們介紹介紹,他便是我向你們經常提到的楊牧雲牧雲,這是袁彬,那是哈銘,他們都一直跟著我。」

三人忙互相見禮。

「說起來我也身在錦衣衛,」楊牧雲說著拿出那塊錦衣衛千戶的腰牌笑道︰「雖然我一直在兵部任職,但這塊錦衣衛的千戶腰牌一直沒有交回都指揮使司衙門。」

「這麼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了。」袁彬與哈銘哈哈大笑道。

「你們出去殺一只羊,」朱祁鎮吩咐二人,「牧雲這麼遠過來看我,得盛情招待一下。」

袁哈二人應聲去了。

「太上皇」

「你不必客氣,」朱祁鎮拉著他說道︰「這里沒有什麼君君臣臣,你我也不用噓言客套。對了,我離京這麼久,也不知京城了情況」說到這里朱祁鎮的聲音因激動而發顫,「太後她好嗎?」

「太後還住在仁壽宮,听人說還好!」

「嗯見深呢?」朱祁鎮提到了自己的兒子。

「太子殿下現住在仁壽宮里。」

「唔能跟太後一起我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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