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亭也是這麼覺得。
「我去那邊看看,你先回府。」
從東市的刑場到懷德坊,要路過平康坊、開化坊、還有晉府所在的光德坊等六個坊,再經過西市才能抵達,等于從城東直貫城西,幾乎橫穿整個長安城,實在不近。
雲楚忱想跟晉亭一起,但她體力不行,即便做馬車一路顛簸也會有些受不了,別說還得暗搓搓的刺探跟蹤人,去了也是累贅,想了半天只好千叮嚀萬囑咐。
「你要小心,千萬不能大意,就算沒有收獲也不能把自己搭進去!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受傷,看我怎麼收拾你!」
面對如此威脅,晉亭差點甜的流口水,「我知道我知道!」
雲楚忱輕哼一聲,「你帶兩個頂用的人手。」
南松听見這話有點委屈,他哪里不頂用了?!
自從雲大姑娘發覺公子被大皇子的人偷襲受傷之後,就看他不順眼……
他眼巴巴的看著晉亭,晉亭卻毫不猶豫的對他說道︰「你留在這里看著,萬一樊肅應對不來,你帶人幫把手。」
南松傷心欲絕。
晉亭沒理她,問︰「你們的馬車停在哪了。」
信兒指了個方向。
「事不宜遲,你先回府,我回來之後給你送信兒。」
有信兒在身邊,還有不為在暗處跟著,晉亭倒不擔心雲楚忱的安全。
將她送上馬車,交代了幾句,便火急火燎往懷德坊的方向去了。
信兒咕噥道︰「還好咱們的馬車沒停在那邊,要不然這會想走都走不了了……」
她們過來的時候,就怕人太多,所以根本沒敢把馬車停在附近,當時覺得走過去有些遠,這會倒是有些慶幸了。
芍濃的臉色到現在還沒恢復過來,「這哪里是刑場,簡直就是修羅地獄,我腦子里現在還是那些慘叫聲。」
雲楚忱掀起車簾看著外面,心中也是後怕不已。
如果今日晉亭不在,她絕對是被踩成肉泥的那一撥。
今日不過是犯人行刑,一場火災就能引發如此可怕的後果,想想幾年後兵匪作亂,殺人放火的事幾乎發生在家家戶戶,那該是何等情形……
雲楚忱幾乎不敢想下去。
…………………………
消息傳到二皇子府的時候,許琳瑯正歪在暖閣榻上用蓮子羹。
想開了之後,她一度覺得日子比在許家時還好過許多。
偌大的皇子府,除了二皇子,就她最大。
只要她戲做的夠足,二皇子想甩掉她,難。
現在滿京城誰不知道,她這個二皇子妃有多麼稱職?
自從二皇子受了重傷癱瘓在床,她起早趟黑的伺候,凡事親力親為,事無巨細都處理的妥妥當當,這便是民間樂傳的佳話,鶼鰈情深,不離不棄。
就連皇上看她的臉色都好了幾分。
不管二皇子將來痊愈與否,他若是做出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被人戳脊梁骨是鐵定的,就算宮中都不會眼睜睜看著。
更何況,她還有許家給她撐腰呢。
「外面鬧起來了?」
「何止鬧起來了。」紫桐手腳麻利的解了披風遞給小丫頭,又哄了其他人出去,然後才說道︰「死傷了不少百姓,好不容易才滅了火,衙門的人焦頭爛額,犯人也沒來得及砍,帶回大理寺監牢了。」
許琳瑯垂著眼皮,「知道了,你下去歇著吧,叫青槐過來。」
紫桐沒想到她就听了這麼幾句話就不問了,又听她要找青槐,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她可是冒著性命危險去探听消息,在冷風里站了一下午。
「皇子妃……」
許琳瑯眼皮一掀,仿佛看透了紫桐的小心思,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嗯?你還有別的事?」
「沒……奴婢告退……」
紫桐不敢有二話,心里卻愈發記恨青槐,出去正好踫見她過來,便冷聲道︰「皇子妃叫你過去呢。」
青槐對她的臉色不為所動,點了點頭就錯身走了過去。
紫桐回頭看著她的背影,氣的一跺腳。
這廂青槐進了屋子,屈膝稟告道︰「回稟皇子妃,二殿下已經醒了。」
自從許琳瑯在許老夫人面前服了軟,人變得沉靜了不少,喜歡的丫頭也都換了口味。
像紫桐這種嘰嘰喳喳話多的,基本都篩出去了,留下的都是悶不吭聲內斂穩重的。
青槐身為從小伴著許琳瑯長大的丫頭,現今幾乎是寸步不離。
「他醒的這麼早,我還真有些不習慣。」
二皇子腰部受到重創,劇痛在所難免,他性子本就陰戾,疼痛之下難免脾氣暴躁。所以胡明給他抓的藥中加了安眠的成分,所以他受傷以來,大部分時間都昏昏沉沉,醒著的時間不多。
許琳瑯覺得這樣不錯,免得她時時刻刻都要面對二皇子那張臭臉,裝扮成賢妻的樣子,實在累人。
不過二皇子的身子日漸恢復,不能在像之前那般用藥。
許琳瑯面露可惜,緩緩從榻上起身,說道︰「走吧,我去看看。」
青槐取了披風給給她系好,扶著她緩步往二皇子那邊去。
二皇子住的屋子,四面牆壁掏空,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循環著熱氣,即便在寒冷的冬日也照樣溫暖如春。
許琳瑯一進屋,熱氣便撲面而來,其中混著藥味兒,令人十分不舒服。
她大步轉過屏風,朝二皇子的床榻走過去。
「殿下!」
這一聲喊的情真意切,周圍的丫頭們听了都露出贊嘆的神情。
二皇子妃對二皇子可真好。
就連二皇子,也從一開始的不適應,變成了習以為常。
他看向許琳瑯,輕輕點了點頭。
「身上可還疼嗎?」許琳瑯從婢女手中接過溫熱濕/軟的帕子給二皇子擦額頭的虛汗,一邊問道。
「還好。」
二皇子話不多,許琳瑯也不介意,臉上一直帶著關切。
看在眾人眼里,簡直像是照看自己的兒子一般,又疼又愛。
「之前殿下睡得多醒的少,黑白顛倒也就罷了,現在醒的時候多,卻是不行了,不然身子要熬壞的。」
她一邊說,一邊指揮丫頭給二皇子更衣淨面,再讓人傳膳。
那種端茶送水的活,許琳瑯根本沒必要伸手,她自己還要人伺候呢,再細心也不如做慣的丫頭們手腳麻利,知冷知熱。所以她至多是將丫頭們準備擰好的帕子接過來送到二皇子手中。
他是腰以下不能動,又不是手不能動。
說白了,這親力親為不過是一場作秀,她看起來什麼都要操心,卻多數時候只是動一動嘴皮子,就顯得事事用心,不可或缺。
「今日外面出了件了不得的事,殿下要是覺得無聊,妾身給您說說?」
二皇子看了許琳瑯一眼,淡淡的「嗯」了一聲。
許琳瑯得到允許,似乎很高興,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了,然後道︰「那溫雁娘也是幸運,臨死竟然遇見這種事,听說那茶樓燒的只剩一副架子,還死傷了不少人。」
二皇子眸色深沉。
「死傷了不少人」這句話,明顯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許琳瑯看破不說破,端了粥過來作勢要喂他。二皇子卻自己接過,幾口便喝淨了碗里的粥,將空碗遞給一旁伺候的婢女。「你自去歇著,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許琳瑯溫順的點頭︰「殿下若是有事,隨時讓人去喚妾身,妾身等著殿下。」
二皇子不置可否,許琳瑯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屋子,並將伺候的下人們也一並帶了出去。
暗處,一個人影身形一閃,進了二皇子的臥房。
許琳瑯站在拐角處看著,唇角勾起一抹笑。
………………………………
時至傍晚,被大火侵沒的茶樓才得以解月兌,好在今日風不大,沒有釀成更大的災禍,僅僅旁邊的商鋪受到波及,被燒塌了大半。
刑場周圍的人潮幾經波折終于散去。
寬敞的街道,此時只剩下萬人奔走後的凌亂,和一些受了傷無法行動的百姓。
衙門的人為了救火已經累到虛月兌,四仰八叉,胡亂的躺坐在地上。
樊肅頂著一張被燻黑的臉,心有余悸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腦中還隱隱回響著方才混亂的呼喊聲,「先將嫌犯押回大牢,其他人全力救扶百姓,你們幾個,跟我到起火的地方查看。」
坍塌的橫梁還殘留著火星,茶樓的整個三層已經燒沒了。
南松跟在樊肅身邊,已經暗中將他們見到的事情跟樊肅說了,並指了最先起火的方位,讓他心中有數。
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大張旗鼓的露于人前。
茶樓走水致使百姓傷亡慘重,與皇子遇襲導致嚴重後果,根本不是一個性質。
如果遇襲的那人自己不吭聲,樊肅當然也不會傻到將此事聲張出去,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南松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樊大人,那個溫雁娘一直老老實實被關在大理寺監牢?」
「是啊,怎麼了?」樊肅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南松模了模鼻子,「沒什麼,就是問問。」
公子說了,不想讓樊肅知道太多,免得卷到這件事當中。
然而,樊肅瞪著南松,「你這模鼻子的動作,跟你家公子一個德行,擺明了就是說謊!」
南松一窘,「有嗎?沒,沒有啊……」
樊肅眯眼瞅著他︰「你家公子去哪了?」
南松搖頭︰「不知道。」
樊肅聞言心里就有數了,哼道︰「捅了婁子可不要來找我幫忙!」
此時,遠在懷德坊的晉亭蹲在牆角,突如其來的一個噴嚏。
「阿秋!」
「哪個殺千刀的罵老子!害老子暴露位置……」
他一個翻身從牆頭躍了出去,又連續幾個翻身到了另一個牆頭,接著暗影隱藏自己的身形。
才剛剛站穩,前方就傳來細微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