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風雲際會 六十六 張敬軒坐困闖營 宋獻策道破心機

張獻忠的表態讓羅汝才心中一寬,當即安慰道︰「哥哥,咱們大伙都知道,這些年來朝廷幾乎都在全力對付你西營,這才給了闖營重新發展壯大的機會。可是彼一時,此一時,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待會兒不論闖王說什麼,哥哥都只管答應下來,剩下的文章由我來做。」

吉珪也跟著附和道︰「曹帥與敬帥唇齒相依,定然不會真的讓敬帥屈居闖王之下,還請敬帥不要再猶豫了,倘若在闖王面前露出本心,那可就危險了!」

張獻忠點頭答應道︰「俺老張知道該怎麼做!當初谷城招安,老子點頭哈腰的時候還少麼?這回不過就是再低一次頭而已,沒啥大不了的!」

議定完畢,張獻忠帶著徐以顯、張定國,在羅汝才和吉珪的陪同下,往玉山去了。

一路上,徐以顯心中忐忑,故意放慢馬速,等到走在最後的吉珪,與他並轡而行,小聲問道︰「曹帥果真有把握麼?」

吉珪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隨即一夾馬肚,上前追趕羅汝才去了。

到達玉山老營,李自成率領眾親信文武,在轅門外迎接張獻忠。見李自成並沒有出寨相迎,張獻忠心中雖有不快,但臉上卻沒有表露出分毫。

兩人攜手並排走入中軍大帳,各自坐下,張獻忠將長髯一甩,神情自若地說道︰「俺老張在信陽吃了敗戰,本想著前往伏牛山投奔哥哥,不想哥哥居然近在咫尺,真是天賜咱們兄弟相見啊!」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敬軒,你肯來見我,我真是說不出的高興!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打敗戰算個鳥!想當年我在潼關南原被打得只剩一十八騎,不也挺過來了麼?敬軒,你要是不嫌棄,就在我這里休息一陣子,等把傷養好了,咱們一起去找左良玉算賬!」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時不時有爽朗的笑聲傳出帳外,在這片融洽的氣氛中,完全看不出兩人的交情曾有過嚴重裂痕。

不過羅汝才知道,這只是表面現象罷了,他生怕劉宗敏等人會舊事重提,或拿言語譏諷張獻忠,到時候就不好收拾了,于是連忙上前,就著李自成耳邊低語了幾句。

李自成听後連連點頭,當即對著劉宗敏和牛金星說道︰「你們且在這里陪徐軍師和吉先生吃酒!雙喜啊,張鼐和來亨正在火器營操練,你帶著寧宇過去瞧瞧!敬軒,咱們同老羅到後帳一敘!」

定國不放心地望了眼張獻忠,張獻忠卻假裝沒有看見,轉身跟著李自成和羅汝才走進了後帳。

「寧宇哥!咱們快走吧!」雙喜不知內情,一臉歡喜地挽住定國的胳膊,徑直把他拉出了大帳。

來到火器營,看到定國,李來亨興奮地跳了起來,快步沖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滿臉喜悅道︰「二弟,千盼萬盼,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張鼐也跟著跑了過來︰「寧宇哥!趕緊隨我進帳,我們大家都有一堆的話想跟你說呢!」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簇擁著定國進了帳,圍坐在一張軍案前,天南地北地瞎聊起來。

聊著聊著,話題自然而然聊到了這次的闖營之行,定國忍不住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擔憂。

雙喜听後當即一拍胸脯保證道︰「寧宇哥,你就放心吧!依我對父帥的了解,他是斷然不會做出那般親者痛仇者快之事的!」

定國雙眉緊鎖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闖王,闖王行事光明磊落,只是今日見闖王身邊那位牛舉人,實在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我就怕他動了什麼花花腸子。」

李來亨站起身,拍了拍定國的肩膀,輕聲說道︰「不瞞你說,我也覺得那牛鼻子討厭,奈何闖王喜歡他!不過放心,如果牛鼻子真要對敬帥不利,我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

「來亨兄弟說得對!只要有我們兄弟三人在,定保得敬帥安然無恙!」雙喜和張鼐也跟著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有老營親兵走了進來,說是闖王宴請西營貴客,讓定國即刻返回中軍大帳。

定國當即起身,向著三人深深一揖,隨即讓親兵在前引路,轉身離去。

歡迎酒宴隆重而熱烈,李自成借著酒勁一把拉住張獻忠的手,對著羅汝才說道︰「老羅啊!本帥與敬軒多年未見,有許多話要說,為了見面方便,本帥已替敬軒安排了一座軍帳,就在老營之中!以後敬軒就不必再回曹營了!」

張獻忠和羅汝才听後皆是一驚,但臉上卻依舊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鳥!這回完蛋!孫猴子落入如來佛祖的手掌心了!」張獻忠心中暗暗叫苦,忙不迭地向著一旁的羅汝才使著眼色。

可羅汝才卻裝作沒看見,根本不搭理他,反倒對著李自成說道︰「如此甚好!敬軒住在闖營,我可就放心了!」

听羅汝才這麼說,張獻忠心頭不禁一緊︰「莫非老子被這曹操給賣了?」

待至酒宴結束,張獻忠就被李自成留在了老營中,羅汝才對李自成的安排驚疑萬分,暗自悔恨輕信了闖王和宋獻策的話,讓張獻忠陷入了危險的境地。

而在張獻忠看來,李自成雖然表面上對他十分熱情,但是人心隔肚皮,自己在刀口浪尖闖蕩了十多年,黑吃黑的勾搭也不是沒有干過,然而即便知道形勢危急,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坦然面對了。

李自成吩咐雙喜將徐以顯送入宋獻策的營帳休息,然後又拉著張獻忠聊了一會兒家常,這才親自將他送回帳中休息。

李自成為張獻忠準備的營帳比他自己住的還要寬敞許多,張獻忠進帳一看,不禁笑道︰「哥哥,早知道你這兒如此寬敞,老子就該帶個婆娘來,住上一年半載!這些日子,老子被那丁啟睿和左良玉緊咬著不放,一連半月都沒睡上一個安生覺,這回可好,在哥哥這里,終于可以安枕無憂了!」

「敬軒,你且好生休息!睡醒了之後,咱們再繼續聊!」李自成回頭又對定國說道,「寧宇小兄弟,你也趕緊休息去吧,等晚飯的時候,我讓雙喜過來喊你們!」

由于有緊急軍務,李自成沒有在張獻忠的帳內多做停留,當即返回中軍大帳去了。羅汝才也跟著要走,張獻忠連連向羅汝才使去眼色,想讓他留下,可羅汝才卻像沒看到一樣,自顧自地轉身離去。

定國感覺事態嚴重,守護在張獻忠帳內寸步不離,張獻忠輕聲低語道︰「定國,放心吧!李自成就算想動手也不會在今日,快去休息吧!」

「父帥,孩兒還是覺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這就去找義兄來亨商量,讓他幫助咱們月兌險!」定國心急如焚地說道。

張獻忠擺了擺手,當場拒絕道︰「胡鬧!從這里到山下,到處都是闖營的明崗暗哨,咱們就是插翅也飛不出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趕緊休息去吧!沒事!」

「父帥,我擔心的是曹帥,如果他出賣咱們,那可就是萬劫不復了!」定國還是沒有想走的意思。

張獻忠心中雖然也沒有譜,但還是故作鎮定地說道︰「你懂個屁!曹帥是聰明人,其中利害關系又豈能不知?去吧!去吧!不要再疑神疑鬼了!」

說完這話,張獻忠當即和衣躺下,翻身臉朝著里面,閉上眼楮,故意打起了鼾聲,見說服不了張獻忠,定國只得怏怏退下。

打發走了定國,張獻忠警惕地躺在榻上,閉目假寐,時不時地發出一陣鼾聲,不過這段時間他實在是太累了,沒過多久居然真的睡著了。

而就在張獻忠呼呼入睡的時候,劉宗敏和李自成卻為了該如何處置張獻忠爭得是焦頭爛額,劉宗敏連聲勸說道︰「闖王啊!敬軒今日說的話定然不是真心!依老子看不如除了他!以免日後重整旗鼓,跟咱們爭奪江山!想當初在谷城,若不是你命大連夜逃出,今日哪還有咱們闖營的名號?在這節骨眼上,你可不要心慈手軟,犯糊涂啊!」

李自成卻是搖了搖頭︰「捷軒啊!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簡單,切不可魯莽行事,等曹操今夜過來,听听他有何話說,再做決定也為時不晚。」

「鳥!那曹操也不是什麼好貨,與咱們本就是貌合神離!依老子看今夜就動手,連著曹操一網打盡,免得夜長夢多!」劉宗敏眼露凶光,惡狠狠地說道。

「捷軒,若真這麼干了,你讓天下人如何看我李自成?此事不可再提!」李自成連連擺手,直接表示了拒絕。

劉宗敏還是不死心,繼續勸說道︰「哥哥若是不忍心,就把這事交給我來辦!保證神不知鬼不覺!即便泄密,也由我一人承擔,保證不會牽連到哥哥!」

李自成重重一拳砸在帥案上,厲聲斥責道︰「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成大事者必須處處顧全大局,而不是逞一時之快!」

說罷,李自成徑直起身離案,往張獻忠的營帳方向走去,當听到帳中傳來張獻忠如雷般的鼾聲後,李自成停下了腳步,心中暗道︰「這敬軒還真是沒有一點兒戒心啊?」

念及到此,李自成忽然有些心軟,自顧自地搖了搖腦袋,隨即轉身回自己的營帳去了。

晚飯後,李自成與張獻忠在帳中閑聊,牛金星、宋獻策及闖營諸將皆在一旁作陪。自從徐以顯被李自成安排到了宋獻策帳中,就一直找不到與張獻忠私下說話的機會,雖然表面上依舊鎮定自若,但在心中卻是十分焦急。

趁著眾人聊得興高采烈之際,徐以顯悄悄側身向宋獻策低語道︰「宋軍師,闖王到底準備如何安置敬帥?」

宋獻策一邊喝著酒,一邊笑道︰「老徐,你就放心吧,闖王行事一向高瞻遠矚,必然會妥善安置敬帥的!」

徐以顯見宋獻策說了半天全是廢話,連忙奉承道︰「敬帥知道‘十八子主神器’的圖讖名在闖王,自然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只願盡心輔佐闖王早定天下,無有其他。」

「老徐,你這就說笑了!敬帥乃是不世而出的大英雄,豈會長久寄人籬下?這點闖王和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不說敬帥,就說老徐你,難道甘心敬帥久居人下乎?」宋獻策睜著朦朧的醉眼,故作神秘地沖著徐以顯微微一笑。

徐以顯大驚失色,趕忙掩飾道︰「宋軍師,你醉了!醉了!」

再說張獻忠,從言談舉止間,完全模不透李自成到底有沒有想殺他的意思,一面大聲與眾人說笑,一面心中暗自嘀咕,想了無數的月兌身之計,卻沒有一個能夠真正付諸行動的。

就在這時,只見羅汝才從帳外匆匆來到李自成身邊,附耳對他低語了幾句,李自成當即起身,兩人招呼也沒打,便轉身往後帳去了。

見此情形,張獻忠心中更加起疑︰「莫非這曹操果真出賣了俺老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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