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風雲際會 五十七 泥像藏營詐官軍 喬裝智取賺巴州

夜幕降臨,借著月色,官軍副將陳一龍率領一千余騎,悄悄打開成都東門,模至張獻忠的中軍大營外,只見中軍帳內明燈四懸,在燈火的映襯下,似有許多人正聚集在帳中議事。

「定是那獻賊與其他賊首在此聚會,今日正好將其一網打盡!」想到這里,陳一龍不禁大喜過望,當即翻身上馬,揚起馬鞭,大喊一聲道,「弟兄們,隨我殺啊!」

陳一龍立功心切,一馬當先沖在了最前面,一千名官軍騎兵緊隨其後,朝著張獻忠的中軍大營呼嘯而去。

一名在營前巡邏的西營士卒陡然看見官軍來襲,連忙敲打銅鑼,高聲示警道︰「官軍來襲!官軍來襲!」

沒等這名西營士卒喊上幾嗓子,陳一龍飛馬已近身前,一桿長槍瞬間刺穿了他的咽喉,隨著槍頭拔出,一股鮮血噴涌而出,這名西營士卒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頓時沒有了呼吸。

陳一龍興奮異常,揮舞著長槍,奮力挑開寨門前的木柵欄,徑直沖進張獻忠的中軍大營,然後看準那座滿是人影的中軍帳,上前一槍撥開帳布,躍馬而入。

進入帳內,陳一龍這才發現,里面居然空無一人,先前看到的人影,不過是些泥塑人像罷了。陳一龍心下大駭,趕忙調轉馬頭退了出來,掃視一眼四周,只見營中除了自己帶來的人馬,卻並未見到一個敵軍的蹤影。

「不好!中計了!快撤!」陳一龍向著部下大喊道。

然而這邊前隊剛剛轉身,走在後面尚未來得及進寨的官軍騎兵,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依然繼續往寨門里沖,一時間,後退和前進的兩撥人馬當頭撞在一起,進退不得。

「放箭!」黑暗中有個聲音驟然響起,緊接著就是陣陣破空之聲。

沒等官軍騎兵反應過來,箭矢已如飛蝗般呼嘯而至,在營中下起了陣陣箭雨,官軍騎兵擁擠在這片狹小的空間中,隊形密集,根本無處可避,頃刻間人仰馬翻。

「快!散開!」陳一龍驚懼不已,想要突圍而出,然而寨門前馬聲嘶鳴,人馬交錯成一團,根本就無路可走。

接著又是一陣白煙閃過,西營將士用繳獲的三眼銃向著人群射擊,當即就有許多官軍騎兵連人帶馬被打成了篩子,慘叫聲不絕于耳,那些受傷倒地的官軍,更是在黑暗中,被受驚的戰馬活活踩死。

就在這時,伴隨一陣淒厲的號角聲,定國騎著「二斗金」從暗處殺出,挺槍直取陳一龍︰「來將休走,西營張定國在此!」

听到張定國的名號,陳一龍一慌神,陡然失去重心,徑直從馬上跌落,又被後面跟上的馬蹄踩中腦袋,當場腦漿迸裂而死。

見主將墜馬,其余殘存的官軍紛紛丟棄兵刃,下馬向西營義軍投降。

待至天明,出城偷襲的一千官軍,竟是一個也沒逃回來,廖大亨這回吃了大虧,頓時老實下來,從此專心固守城池,再也不敢輕易出擊了。

見官軍守御嚴密,一時半會兒也拿不下成都,張獻忠和羅汝才于是率軍繞城向北,直取德陽。

十二月二十日,義軍大隊人馬順利抵達了無人防守的綿陽河畔。

駐馬于浮橋橋頭,張獻忠詢問定國道︰「官軍追兵距此還有多遠?」

「稟父帥,據斥候回報,官軍前鋒離咱們只有不到半日路程了。」定國抱拳言道。

張獻忠旋即抬頭望向正在迅速通過浮橋的義軍人馬,舉鞭指向浮橋道︰「待會兒全部人馬都過了河,立刻給老子燒斷浮橋,且看官軍該如何過河!」

「諾!」定國答應了一聲,然後目送著張獻忠掉頭離去。

等張獻忠走後,定國當即喊來靳統武,讓他帶人盡快做好燒橋的準備。

兩人正在說話間,忽然只听身後傳來了一個稚女敕的童音︰「爹爹!」

定國心頭一動,猛地轉頭看去,竟是香蓮抱著自己一歲多的兒子溥興,正坐在馬車車頭,深情地凝望著自己。

定國連忙又向靳統武叮囑了幾句,隨即跳下「二斗金」,快步跑到馬車前,笑盈盈地從香蓮手中接過小溥興,將他高高舉過頭頂轉了好幾圈︰「好小子,長這麼大了,爹爹都快抱不動你了!」

「寧宇哥,這些日子你瘦多了!」香蓮看著眼前黝黑消瘦的男人,不禁心疼地說道。

定國于是輕輕放下小溥興,遞到親兵大春的手中,然後跳上馬車,在香蓮身旁的空位上坐下,一把握起香蓮的手,來回摩挲了一陣,嘆息道︰「夫人啊夫人,我張定國真是對不住你啊!」

「都是一家人,這麼客氣做啥?只要你平安無事,我就心滿意足了。」在見面之前,香蓮在心中想好了無數話題想對定國說,可真正到了見面的時候,卻是千言萬語凝結于胸,不知該說些啥才好。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互相深情凝望著,仿佛在這一刻,天地間就只剩下了彼此。

就在這時,靳統武匆匆飛馬而至︰「老大!火油已經澆好,現在就放火燒橋麼?」

大春抱著小溥興站在一旁,見靳統武大大咧咧地過來,連忙不停地向他使去眼色。

靳統武奇怪地看著大春擠眉弄眼的模樣,轉頭忽然看到那輛熟悉的帶蓬馬車,這才恍然大悟,趕緊捂住嘴,勒馬停住。

定國卻是早已听見靳統武的聲音,當即松開香蓮的手,縱身跳下馬車,對著靳統武喊道︰「老靳,通知弟兄們,立刻放火!」

「諾!」靳統武抱拳應了一聲,迅速調轉馬頭傳令去了。

定國又將目光轉回到香蓮身上,柔聲道︰「夫人,這邊馬上就要放火燒橋了,帶上溥興趕緊出發吧!」

香蓮懂事地點了點頭,從大春手中接過小溥興,戀戀不舍地說道︰「寧宇哥,你多保重!」

「爹爹別走!」小溥興似乎也感覺到了分離的氣氛,伸出小手朝著定國不停地擺動著。

香蓮眼含熱淚,抱住小溥興一頭鑽進了車廂,馬車隨即轔轔起行。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定國心中不禁一陣悵然若失。

過了綿陽河,義軍很快再度攻克梓潼,並在此屯兵駐扎,養精蓄銳。

由于浮橋盡毀,尾隨而至的十余路官軍,只得望河興嘆,等到三日後官軍集齊渡船開始過河,義軍早已休整完畢,轉道攻取鹽亭,然後從昭化縣過嘉陵江,經儀隴奔巴州去了。

除夕之夜,在張獻忠的命令下,定國親率八百西營精騎身穿官軍服飾,打著督師楊嗣昌的旗號,趁官民爆竹送歲之際,來到了巴州城下。

盡管大老遠就看到了楊嗣昌的督師旗號,但城門官還是毫不客氣地將定國他們攔了下來,大喝一聲道︰「站住!出示通行令牌!」

「大膽!你是瞎了麼?看不見咱們身後的旗號麼?咱們是督師大人的差兵,特來巴州公干,若再敢阻攔,小心你的狗頭!」靳統武跟在定國身旁,沖著城門官吼道。

誰知城門官根本不吃這套,毫不通融地說道︰「卑職責任在身,沒有通行令牌,就算天王老子也不許進城!」

眼見靳統武就要拔刀相向,定國連忙一把摁住了他的胳膊,轉頭對著城門官躬身施禮道︰「小哥,咱們這位兄弟脾氣火爆,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說罷,定國從懷中模出一枚通行令牌,伸手遞了過去。

城門官接過令牌,一絲不苟地勘驗了一番,在確認無誤後,又抬起頭,借著火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眾人,這才將通行令牌重新交還給定國,例行公事般地揮手放行道︰「好了,進去吧。」

定國接過通行令牌,回身招呼了一嗓子︰「所有人隨我進城,動作快點!」

旋即,這支偽裝成官軍的西營精騎高舉火把,排著整齊的隊列,在陣陣爆竹聲中,魚貫走進了城門。

城門官望著正在通過城門的這支官軍騎兵,總感覺哪里似乎有些不對勁,于是又抬頭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這一看方才發現,這些人盡管身上穿的都是官軍的紅胖襖,頭上戴著也是紅笠軍帽,然而下半身卻是清一色的粗棉褲和黑色棉鞋,完全不是官軍的裝束。

城門官眉頭一皺,剛想把這群人攔下重新盤問,卻突然只見一陣寒光閃過。

可憐這城門官吭都沒來得及吭一聲,腦袋就已經飛離了身子,在空中翻滾一圈,最終落在地上,那具無頭的身體猛地噴射出一股血泉,隨後轟然倒地。

定國這邊剛一動手,身後西營將士也各自抽出佩刀,將城門洞內的十幾名守軍盡數砍翻在地,奪佔了城門。隨即,眾人又馬不停蹄地沖進城中,直奔州府署衙。

在隆隆爆竹聲的掩護下,城中軍民根本沒有察覺到城門前的這場變故,定國得以迅速穿城而過,沒遇到一點兒抵抗,便來到了署衙前。

「弟兄們,隨我下馬沖進去!」定國將梅花槍往鞍上一帶,然後從刀鞘中抽出佩刀,跳下馬背,率先一步沖進了署衙。

知州盧爾敦此時正在後院花廳中,與家人一道吃著年夜飯,交杯錯盞間,忽然只見一名親兵滿臉血污,跌跌撞撞地沖進花廳,顫抖著聲音哭喊道︰「大……大人!賊……賊兵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定國與靳統武手執滿是血污的佩刀,帶著十幾名西營將士從外面闖了進來。

靳統武二話不說,手起刀落,剁下那名親兵的腦袋,隨手往飯桌上一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骨碌碌地滾到了盧爾敦面前。

盧爾敦及其家人嚇得是兩腿發軟,撲通一聲在定國面前齊齊跪下,磕頭求饒道︰「壯士饒命!壯士饒命!」

「來人!將盧爾敦押入大牢,待八大王入城後,再做計議!」見這屋內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定國有些于心不忍,當即朝著身後揮了揮手,立刻有兩名壯漢上前,架起盧爾敦的兩條胳膊,在其家人哭天搶地的呼喊聲中,拖出了花廳。

一同被西營義軍活捉的,還有同知張連耀和教諭錢相柯。

待義軍大隊人馬進城,張獻忠當即下令將知州盧爾敦等三人縊死于牢中,然後從州府署衙搜出臘肉燒酒,在後宅花廳重擺筵席,召集諸將痛飲度歲。

由于正值除夕佳節,加上今日兵不血刃就取了巴州,在高興之余,張獻忠下令暫時解除酒禁,全軍盡情開懷暢飲。

不曾想酒禁一開,許多義軍將士喝過酒後,借著酒勁在城中撒潑鬧事,凌辱搶掠之事更是屢見不鮮,城中富戶紳民驚恐之下,紛紛拖家帶口,連夜出城避難。

定國在巡城過程中,見此情景,心痛不已,立刻趕回州府署衙,闖入後院花廳面見張獻忠。

此時,夜已漸深,諸將陸續散去,花廳中只有張獻忠與羅汝才二人舉杯對飲。見定國匆匆闖入,似有要事稟報,羅汝才當即推說不勝酒力,起身拱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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