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風雲際會 四十八 羅汝才身陷絕境 張獻忠扎筏強渡

楊嗣昌在得到柯家坪大捷的消息後,遂與萬元吉商議道︰「如今流寇已竄入川中,不知吉人兄有何克敵良策?」

萬元吉微微一笑道「流寇一改原先分散各處,各自為戰之法,合兵聚于四川,此乃自尋死路耳!蜀地外緊內松,如雞籠虎柙,正可以用十面張網之法圍剿,必能畢其功于一役,將張、羅二賊一舉殲滅!」

楊嗣昌听得是連連點頭,示意萬元吉繼續往下說。

萬元吉當即大步走至地圖前方,用手指著地圖向楊嗣昌解釋道︰「閣部大人請看,張、羅二賊如今正在向大昌逼近,只需命四川巡撫邵捷春調兵在巫山、大昌至太平、巴山一帶,把牢十三座隘口,同時檄調左良玉堵其回竄之路,張、羅二賊便將坐以待斃,困死于群山峻嶺之間!」

楊嗣昌听罷深以為然,當即飛檄川中諸將共同進兵,圍剿義軍。

且說羅汝才率曹營義軍西入川東,面對官軍的圍追堵截,先是自大昌偷渡未遂,隨後攻略巫山,又被女將秦良玉所阻;至四月,強渡巴霧河,卻再遭失利。

隨著官軍步步緊逼,羅汝才已是窮途末路,無計可施了。

在得知羅汝才陷入絕境後,張獻忠當即領兵前往救援,行至半途,忽有斥候急報,羅汝才已被官軍擊潰,往興山方向逃去。

張獻忠撲了個空,只得引軍折返,官軍雖在巴東、夷陵、當陽、安遠、南漳、房縣等地皆有駐軍,歸州和興山兩座城池也都在官軍手中,但見左良玉按兵不動,其余各路官軍也紛紛選擇了觀望態度,不願輕易冒險,張獻忠得以從容轉移至興山縣城西六十里的白羊山扎營。

不久,留守九滾坪的七萬西營義軍,在張獻忠義子張化龍與張廣才的帶領下,輾轉來到了興、歸山區,與老營匯合,西營義軍至此聲勢復振。

而此時,羅汝才卻再度在興山豐邑坪被京營官軍和楚軍擊敗,陣亡三千三百人,隨著小秦王、混世王等部于羊角寨向官軍投降,困守豐邑坪的羅汝才,已成一支孤軍。

接到羅汝才的緊急求援後,張獻忠急令定國率龍驤營五千精騎出陽平三壩,前往豐邑坪接應羅汝才。

定國二話不說,帶著五千西營騎兵日夜兼程直奔豐邑坪。

而此時,豐邑坪激戰正酣,羅汝才站在西寨的寨牆上向下望去,但見官軍密密麻麻的,有如潮水般不斷涌上,不少人已經登上了寨牆,與曹營義軍展開了激烈的爭奪。

眼見戰事吃緊,羅汝才也親自加入了戰斗,只見他手執一把大刀沖入敵陣,猛地往前一刺,將一名官軍身體刺穿,隨後一腳蹬開尸體,順勢拔刀反手一劈,又將身後一名官軍劈作兩半。

忽然,身後親兵緊張地喊道︰「曹帥!東寨失守了!」

羅汝才轉頭看去,只見東寨已是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應該是守寨的將領在寨門失守後,按照事先的約定引火自焚了。

「曹帥,咱們守不住了!事已至此,還是趕緊突圍吧!」身後親兵大聲提醒道。

羅汝才頭也不回地怒斥道︰「四面八方皆是官軍,往哪兒逃?都給我打起精神守住寨牆!西營的援軍馬上就到了!」

說罷,羅汝才高舉大刀,再次沖向了官軍,守軍受到羅汝才的感染,亦紛紛握緊兵刃,與官軍展開了殊死搏殺。

隨著身邊將士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羅汝才不禁有些絕望了。就在這時,突然有人興奮地大喊道︰「援軍!我們的援軍來了!」

羅汝才奮力劈死一名近身的官軍,隨即扭頭朝寨牆外望去,只見有一支西營騎兵正從西側山谷中呼嘯殺出,如一把利劍插入官軍側翼,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隨著鳴金收兵的聲音響起,寨牆上的官軍紛紛調頭撤退,守寨義軍死里逃生,頃刻間爆發出一片歡呼聲。

趴在寨牆垛口,眼看著這幾千西營騎兵在數倍于幾的官軍陣中左突右殺,羅汝才不禁感嘆道︰「這領兵大將究竟何人,竟如此生猛!」

直到援軍距離寨牆越來越近,羅汝才這才總算看清,那名沖鋒在最前面的西營將領,正是張獻忠的義子張定國。

待至官軍敗退,羅汝才連忙下令大開寨門,親自出寨迎接。見到定國,羅汝才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去,抱拳躬身施禮道︰「寧宇賢佷,若不是你及時趕到,吾命休矣!」

定國趕忙翻身下馬,將梅花槍遞給身邊的親兵隊長王國仁,一把托起羅汝才,連聲說道︰「羅叔如此大禮,折煞小佷了!」

「哎,說來慚愧,數月來連吃敗戰,眾叛親離,如今經此一役,就只剩下這不足千人了。」羅汝才指了指身後的殘兵敗將,搖頭嘆息道。

定國于是安慰道︰「羅叔且放寬心,咱們義軍幾經浮沉,多少次被官軍打散,可哪一次不是重整旗鼓,卷土重來?只要咱們西營與曹營合兵一處,兩股繩子擰在一起,縱使官軍再多幾倍,又有何懼哉?」

羅汝才點了點頭,應聲附和道︰「是了,咱們義軍合則生分則死,想當初咱們合兵,在羅猴山大敗左良玉,是何等意氣風發!可後來我與你父帥意見相左,分道揚鑣,結果敬軒慘遭瑪瑙山之敗,我亦是損兵折將,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悔不當初啊!」

「羅叔,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官軍隨時都會卷土重來,請速速回寨收拾家當,盡快出發!父帥已在白羊山大營中為羅叔備好了酒宴,接風洗塵!」定國見時候不早,連忙提醒了羅汝才一聲。

羅汝才自嘲地干笑道︰「不用了!咱們曹營也就剩下這點家當,沒啥好收拾的,這便出發吧!」

看見羅汝才的手勢,親兵很快為他牽來了一匹戰馬,除了幾十名無法行動的重傷員,被分散安置在當地百姓家中,其余的八百余人皆隨著羅汝才一齊上馬,離開豐邑坪,與定國一道走進了西邊的大山深處。

兩軍合營後,張獻忠決定再次西進川東。

得知官軍主力正在四處集結,為了不打草驚蛇,張獻忠將人馬藏匿于山中,並花重金買通了附近的山民,使他們不向外界透露自己的行蹤。

為了盡快渡過巴霧河,張獻忠帶著義子張可旺和張定國以及一十八騎親兵悄悄模至河邊,測量河水的深淺,經過一番考察,最終確定了在下游魚住溪進行搶灘作戰的方案。

從河邊回來,眾人正欲沿著崎嶇的山徑返回大營,誰知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說話的聲音。

「隱蔽!」隨著張獻忠一聲令下,大伙迅速下馬,將馬匹藏于密林深處,然後折返至道路兩側,在灌木叢中埋伏下來。

不一會兒,就見有人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眾人躲在灌木叢中,往外一看,原來是二三十個販米的山民。

張獻忠暗自慶幸,正打算等這幫人通過之後再繼續前進,誰知意外的事情就在不經意間,突然發生了。

一名山民由于月復痛難忍,將挑米的扁擔隨手往地上一扔,忙不迭地沖進旁邊的灌木叢。只見他把褲子一月兌,就 里啪啦地解決起來,不曾想這才剛解決了一半,陡然抬起頭,這才發現有十幾雙眼楮正目不轉楮地注視著自己。

空氣中透著一絲尷尬的氣息,過了許久這山民才想起來大喊一聲︰「救命……」

沒等他喊出第二聲,嘴就被人給摁住了,山民的同伴聞聲相繼放下扁擔,一起向著灌木叢走來。

眼見無法躲藏,為了避免泄露行蹤,張獻忠只得下令全體出擊,那些山民哪里是這十幾名親兵的對手,只在片刻功夫就被盡數撂倒在地。

「父帥,殺了他們,一了百了!」張可旺舉著刀,毫不猶豫地說道。

听說要殺他們,這群山民嚇得是魂飛魄散,紛紛跪地求饒,聲稱絕不會泄露半句。

定國于心不忍道︰「他們不過是些平常百姓,若是不分好歹,一味濫殺無辜,我們與那些官軍又有何區別?」

張可旺望著定國,一臉的不屑︰「二弟,那你且說說,這幫人殺不能殺,放不能放,卻該如何處置?」

定國正要反駁,倒是張獻忠先開口了,只听他淡淡地說了一句︰「不必爭執了,連人帶貨,盡數帶回老營!」

隨著張獻忠一聲令下,這群山民雖然無奈,但還是被用黑布蒙上了雙眼,一路押解回老營中,直到次日方才釋放回家。

也多虧張獻忠當機立斷,他們才剛走沒多久,官軍派來巡查的兩百騎兵也由此路過,雙方驚險地擦肩而過。

六月二十日清晨,張獻忠率大軍沖出大山,兵臨巴霧河。

這巴霧河至巴霧山流出,經大寧、大昌,至巫峽而匯入長江,水深浪急,岸險石阻,無論行船或是浮馬,皆難以強渡,四月時,羅汝才曾在這兒渡河失利,折損了不少兵馬,如今舊地重游,自是心有余悸。

「敬軒啊,這兒水流湍急,兩岸皆是峽谷高山,加上川軍劉貴率部據險而守,若想強行渡河,恐怕並非易事!」駐馬于河畔高崖之上,望著前方奔涌咆哮的河水,羅汝才露出了一絲膽怯的神情。

听羅汝才把話說完,張獻忠卻是哈哈一笑,不屑地說道︰「不然!」

話音未落,只見張獻忠將刀一橫,指向對岸,厲聲說道︰「傳我軍令,即刻伐木造筏,明日辰時全軍出發,搶渡巴霧河!」令有不前者,斬無赦!」

隨著軍令下達,整個東岸山谷瞬間忙碌起來,眾人分工合作,齊心協力,只用了不到一晝夜功夫,就打造出了一千多具大木筏。

待至天光大亮,隨著張獻忠一聲令下,定國指揮著三千西營將士,一半執刃,一半搖櫓,分乘三百具木筏,順流而下,直撲下游魚住溪而來。

隨著眾筏下水,張獻忠又令張文秀在東岸山谷中多置旌旗,擂鼓吶喊助威,一時間峽谷中鼓聲雷動,氣勢如虹。

「不好了!賊兵渡河了!」西岸的川軍見到在河中劈波斬浪,洶洶而來的木筏,頓時慌了手腳。

然而聞訊趕來的劉貴,望著密密麻麻布滿河面的木筏,卻是哈哈大笑道︰「大家不用驚慌,隨我應戰,定讓這些賊兵葬身魚月復之中!」

自打張獻忠入川,劉貴便無數次地設想著流寇渡河的方式,在他看來,對方無論造出多少木筏,無非是選擇白天強渡或是夜間偷渡,然而巴霧河暗礁眾多,夜晚偷渡無疑是自尋死路,因此也就只有了白天強渡這一個選擇而已。

對于強渡,劉貴依托著峽谷天險,自是有恃無恐,根本就沒把張獻忠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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