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薄命佳人

匹馬過重圍,怒箭吼西風!

區區十個字,孫策便知道此人正是自己之敵。

他的眼中已經浮現出萬里關山大軍重圍,一人一馬,一槍一箭面對熠熠金戈,背對獵獵寒風,兀自獨力上前的那道雄姿。頓時血脈噴張,緊了緊手中的霸王槍,端起酒壺仰頭倒下,任由酒水從口中飛濺而出,怒喝一聲。

「戰!」

酒酣胸膽尚開張。

酒已飲下,槍已在手,孫策一個箭步飛出亭外,手中的霸王槍猛地往地上一磕,斜拖在手,熊熊烈火在胸膛燃燒,仰天長嘯一聲宛如雷霆鳴于眾人之前︰「太史子義,出來一戰!」

太史慈沒有飲酒,但是他的心中同樣充滿自豪,自從他跟隨了王黎之後,他的心潮就沒有停止涌動過。

天下第一的義士,這是主公對他的何等的認可和肯定?匹馬重圍,怒箭西風,這又是何等的豪情和激勵?他豈能辜負了自己的這一腔熱血,又豈能辜負了主公給予的厚望!

太史慈取下背上的白羽箭、落雕弓,手中的長纓槍在地上一劃,濺起點點寒星,太史慈仿佛出柙的猛虎,不,出柙的餓虎,帶著驚人的氣勢撲向孫策。

江風刮過長亭,炊煙縈繞河畔,一陣激烈的金戈聲響起,霸王槍、長纓槍猛然于秦淮河畔交纏在一起。

「錚!」

一道琴音破空而至,河邊上行來一艘小船,仿佛河面上飄零的一朵小花,逐波蕩漾順水流轉。

小船之上,一名船家搖櫓而行,船頭的前方卻擱置著一張胡凳,一名桃李年華的仕女危坐其上。

那仕女一襲米白色的曲裾深衣,湖綠色的絲邊,絲邊鐫刻著白雲綠水,頭上高髻簪花青絲如墨。微曲的腿上置放了一張滄桑古樸的七弦琴,蔥蔥十指如柔荑若凝脂,雙手微微抖動,淙淙的清泉和清脆的雛鳥聲便從琴弦之中流淌出來。

更妙的是,那仕女手中的琴音竟然與孫策、太史慈二人是如此的合拍,就好像是二人在跟隨那琴音舞蹈。

初時,二人手中的槍恍如兩條游動于水中的蛟龍,槍勢雄渾有力,卻只是激起水中暗濤洶涌。而琴音同樣好似水面的波瀾一樣驟起而驟落,看不到一絲的激蕩。

少頃,場上形勢突變,孫策手中的霸王槍仿佛碧海潮生,槍尖激蕩起點點星光,而太史慈手中的長纓槍亦如黃河倒灌,鋒芒挾卷著滾滾洪流。

兩槍相踫之時,發出驚天的聲響。琴音卻同時往那高空一拔,驟然落下,卻如一道地雷撞擊在大地之上。

忽兒,霸王槍如潛龍騰淵,長纓槍若靈蛇出洞,琴音也似憑空撕裂了一絹綿帛。忽兒,霸王槍一招亢龍有悔猛地往下一啄,長纓槍一轉兔子蹬鷹噗嗤朝天一刺。琴音卻像是滔滔的黃河直飛而下,在那九曲灣頭嗖的一拐,激流飛濺。

眾人看得如痴如醉,听得也神魂顛倒。

這天下竟然有如此霸道的槍法,這天下居然有如此動人的琴音,簡直就是神乎其技精妙絕倫。

陡然,琴音劈破,似乎一道雷電從天際而落將茫茫的青天劈成兩半,孫策和太史慈分道而立,手中的霸王槍和長纓槍擎于手中,殺氣浮雲般消散。

王黎鼓掌走到二人中間,拍了拍太史慈,又轉過頭來朝孫策一笑︰「伯符,子義可堪與你一戰?

孫策神色微,旋即將霸王槍一把插在地上,朝太史慈拱了拱手正色道︰「是孫某小覷了天下英雄,太史兄的槍法令孫某嘆為觀止。」

「識英雄,重英雄,英雄惜英雄。伯符與子義皆是天下少有的豪杰,你二人又何必婆婆媽媽,槍法已經比完,你二人在酒桌上再比試一番不是更好?」太史慈還未說話,王黎已經長嘯而起,朝馬雲祿示了示意。

馬雲祿心中敞亮,趨步河邊,看著河面上的行船,雛鳳清音︰「敢問船中操琴的姑娘是哪一位?可否登台一敘?」

那仕女莞爾一笑,抱著古琴從容淡定的從船頭站起來向馬雲祿福了一福,又在船家耳邊低語了數句。

船家朗聲一笑,手中的船篙于那秦淮河心里一放一撐,那船就如離弦的利箭一般,劃破河面飛也似的直奔岸邊。

船靠岸,仕女整了整衣襟,抱著那古琴輕挪玉步緩緩走下船板,朝馬雲祿道︰「蔡琰見過姑娘,蔡琰數日前于紫金山上觀看風雲心有偶得,是故于河邊操琴練習,但一直卻不能將心中所想融匯于琴聲中。

幸得兩位將軍在此比試,那鏗鏘之音竟然引得蔡琰心中的那縷風雲之氣噴薄而出,不由自主的隨著兩位將軍的金戈起伏應和下去。不想因此卻打擾了諸位,還請諸位見諒!」

蔡琰?

眾人或許不知這蔡琰是誰,但王黎心中卻刮起了十級的台風,滔天的巨浪。這女子竟然是蔡琰?

蔡琰,字文姬,別字昭姬,前左中郎將蔡邕蔡伯喈之女。為人博學多才,精通音律,先年嫁于河東衛仲道。衛仲道早亡,膝下無子,遂歸于家中。

興平五年(也就是明年),李郭汜入主長安,匈奴人趁機劫掠,蔡琰為匈奴左賢王搶走,並于胡地生下二子。建安十一年,曹操以金璧于匈奴左賢王處贖蔡琰返回中原,後嫁于屯田都尉董祀。

臨別之際,蔡琰追懷悲憤,寫下了中國歷史上十大名曲之一的《胡笳十八拍》。其歌曰︰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漢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

句句血淚,幽恨悲愴。

宋代詞人徐鈞在《董祀妻蔡琰》中就曾寫到︰此生已分老沙塵,誰把黃金贖得身。十八拍笳休憤切,須知薄命是佳人。

可以說,蔡琰的一生就是這個時代的縮影。夫故父亡,戰亂飄零,生死別離,然後重新組織家庭寥寥余生。所有的這一切都發生在蔡琰的身上。一曲《胡笳十八拍》,既奠定了蔡琰的文學和音樂地位,卻也是她對這個時代的控訴!

王黎還記得初見貂蟬時,還覺得整個天下人都欠了貂蟬一個歸宿。但見到蔡琰蔡文姬的時候,王黎卻知道,這是他們太原王家欠她的。蔡琰的悲劇因衛仲道而始,卻因二伯王允錯殺蔡邕而加劇。

當然,或許現在也不欠了,畢竟歷史上的那一幕二伯王允殺蔡邕再未重現。

但,或許是那《胡笳十八拍》帶給王黎的震撼太深了,也或者是一些其他,比如蔡琰船頭撫琴的姿勢像極了靈兒?心底平靜的湖面蕩起一層漣漪,仿佛種下了一顆荷花的種子!

王黎憐惜的看了蔡琰一眼,緩緩走過去,稽了一禮︰「太原王黎見過蔡姑娘,昔日王某下長安重組雍州之時,曾搜尋過蔡中郎將,卻不見你一家蹤影。王某原本還打算遍訪各地,

卻不想在這丹陽能夠見到姑娘!」

蔡琰側身讓過王黎,雙膝微微一曲,福了一福道︰「多謝前將軍掛念,只是我阿翁歷經兩朝,又因閹宦亂國董賊篡漢,早已心灰意冷遠避江海,如今我們已經半隱于這吳會之地,還請前將軍見諒。」

「吳會之地?不是泰山郡羊續羊太常老家?」王黎詫異的看了蔡琰一眼。

吳會,也就是後世的紹興。而泰山郡,則是蔡邕的親家羊續的老家。

蔡琰聞言掩嘴一笑︰「前將軍,阿翁膝下無子唯有琰和小妹貞姬,琰乃長女,侍奉父母本是琰之本分,又豈能獨獨麻煩貞姬及泰山羊氏一族?」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蔡琰這話雖然說的隱晦,但王黎卻已明白其意,蔡琰寡居之人哪里能夠常住這妹夫之家呢!

「是王某考慮不周,差點唐突了姑娘,還請姑娘見諒!」王黎頓時大,抬頭看了那襲白色的裙裾微微一顫,「只是這吳會離此尚有數百里,蔡姑娘何以一人至此,可是蔡中郎也到了這丹陽之地?」

蔡琰點了點頭,說道︰「阿翁久居長安,此次本打算重回吳會常住,想著今生可能不再踏出吳會。過秣陵之時忽然心血來潮,便往那紫金山上去瞧了一瞧,因此耽擱了些時辰。」

「蔡中郎也在此地?」

「正是!」

二人說著話,馬雲祿、趙雲以及孫堅、賈詡等人听說此女乃是蔡伯喈之女,紛紛上前與蔡琰重新見了見禮。

眾人皆是欣喜,畢竟蔡邕之名天下聞名,文學、辭賦、音樂等造詣都絕對算得上是一方大家,其親自校訂的熹平石經更是成為了讀書人的範本。

就連當時以殘暴聞世的董卓,都曾以誅其三族的威脅強行征召蔡邕,然後舉高第,任侍御史、治書侍御史和尚書等職,三天之內遍歷三台。

而馬雲祿則直接利用自己的優勢拉著蔡琰,在蔡琰耳邊嘰嘰喳喳個不停,好奇寶寶似的看著她手中的古琴問道︰「文姬姐姐,你這古琴也是蔡中郎制作的嗎?」

蔡琰笑了笑將手中琴舉過頭頂,向大家展示了一下,接著說道︰「此琴名曰焦尾琴,是我阿翁昔年遠跡吳會的時候,在烈火中搶救出來的一段未燒完,聲音卻格外動人的梧桐木。

後來我阿翁就利用此木,制造了一張七弦琴,因琴尾焦痕猶在,因此便喚作焦尾琴。阿翁說這焦尾琴有五不彈︰疾風甚雨不彈,塵市不彈,對俗子不彈,不坐不彈,不衣冠不彈。」

「所以,蔡姑娘就趁著這個天氣泛舟河中,在這河面輕舟上撫一曲?」王黎輕輕了一聲,哈哈一笑揶揄的看著蔡琰。

見王黎臉上那爽朗的笑容,蔡琰心里同樣莫名的一抖,差點說不出話來。

想當初自己初嫁衛仲道,結果衛仲道早亡自己不得不回到娘家,可惜阿翁卻又因先帝和董卓之事,整日里內外交困,焦頭爛額,自己只怕也有整整數年未曾這樣笑過了。

少傾,心情稍復,蔡琰咬了咬牙,霍然抱著焦尾琴趨步亭前︰「今日能夠在江邊與諸位相見,也算得上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是諸位不棄,琰願予諸位再奏上一曲!」

眾人齊聲撫掌叫好。蔡琰就亭中坐下,手下時而緩緩掠過琴弦,時而驟優雅的撫過琴面,悠揚的琴聲宛如高山清泉錚錚淙淙,在亭前蕩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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