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十面埋伏(三)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夏侯淵兄弟二人與呂布分道揚鑣直取左側大道,看著麾下殘存的兩千將士,心中兀自滴血,話也不多說一路上悶葫蘆一般。

行了又約十七八里路程,眼看也快到華陰了,二人稍稍有了些振奮。

突然,一聲鼓角驟響,前方飛出一彪人馬來,張弓搭箭黑衣黑甲,足有萬余之中,而隊伍前方還有千余人俱是精壯有力,各手執兩柄大戟,殺氣森寒。

為首兩員大將,一人手執透甲槍,一人倒拖開山大斧,赫然正是張,徐晃二人。

原來張、徐晃並不在蒲阪津,也不在三岔口,二人心中同時升起一絲懊惱。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張卻已縱馬而出,似笑非笑的看著夏侯兄弟二人︰「妙才、元讓你二人來的也忒遲了吧?害我和公明兄弟倆在這里吃冷風都快吃飽了!」

夏侯淵苦笑一聲,抬起頭來︰「張?你們果然使得好計策!若是你們還不現身,只怕我兄弟二人至今還蒙在鼓里!」

「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刀槍!」張看著二人,嘆了口氣,「若不是你們欲謀主公,這計策又豈能奏效?妙才、元讓如今你們已經兵敗如山倒,還是下馬受縛吧!」

「哼!」夏侯冷笑一聲,勉力的抬起手中的寒鐵槍指向張,「張,你那手三流的功夫就想讓我兄弟二人下馬受縛?你就不怕在我兄弟手下做了屈死鬼?」

「哈哈!夏侯,你果然是死鴨子嘴硬。昔日你完好之時我張某尚且不懼于你,今日你一個落水狗除了會汪汪汪叫兩聲,你還拿得動你手中的槍嗎!」

張舉槍昂然一笑,徐晃已走上前來並肩立在身旁,手中的大斧猛地往地上一劈,身後的健兒們哈哈一笑,齊聲高唱。

「天皇皇,地皇皇,河內爹娘思兒郎。萬余袍澤入蒲津,爹娘日夜哭斷腸。天皇皇,地皇皇,孤魂野鬼在他鄉。夏侯元讓眼流血,縱使明月亦無光。」

士氣高昂,歌聲嘹亮。

一時間,健兒們雄渾的歌聲在大道兩側縈回,也激蕩在眾人的腦海,夏侯兄弟身後已有數百兵士悄悄的將手中的兵器放了下來,四顧茫然。

漢王垓下葬千軍,虞姬霸王淚紛紛。前朝舊事猶在耳,華陰又聞楚歌聲。

楚歌!

四面楚歌之計,不,這是河內之歌,絕戶之計!

這驢日的太陽!

夏侯淵看著山頂的暖陽,一顆心卻掉了下去,仿佛置身于萬丈冰窟之間。夏侯那個暴脾氣卻哪里受到了這種刺激,從軍數年以來,夏侯還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蒲阪津偷襲王黎不成,結果反而失去了一只眼楮,接著又被王黎大軍像狗一般的追趕了半夜,三岔口虛虛實實屢中奸計,淺水河再度水淹三軍,一股股羞辱直沖腦門,頓時血脈噴張。手中的寒鐵槍剛剛舉起,一股鮮血亦如箭一般噴出,眼前一黑倒撞下馬來。

「元讓!」

夏侯淵急忙下馬扶起夏侯,見夏侯雙目緊閉,額頭更是燙的嚇人,已是沉沉昏睡生死未知,不由虎目緊閉大喝一聲,兩行清淚順著眼眶留下。

原來,這夏侯與夏侯淵並非血脈至親,甚至也比夏侯淵大上

兩歲,但因其莽撞魯直為人坦誠,在夏侯淵面前更是憨厚可愛有一說一,夏侯淵竟一直將他當做自家的兄弟。眼見夏侯昏迷不醒,夏侯淵心中的那股悲痛直竄腦門。

「、公明,當初我們也曾為同袍兄弟,今日你們當真要做的如此之絕嗎?」忍著淚將夏侯交給身後的親衛,夏侯淵棄馬步行上前,站在張二人面前,一絲戚容浮在臉上。

「哼,袍澤?」徐晃跨馬上前,手中的開山大斧指著夏侯淵喝道,「夏侯淵,袍澤是專門用來出賣的吧?你休要與我提什麼袍澤兄弟,听著你這句話我只覺得惡心。

主公待曹孟德如兄弟,將河內郡白白送于你們的手中,又籌措了幾十萬石的糧食于你等。可是你們又是如何待主公這位昔日的袍澤的呢?偷入雒陽,圖謀少帝,聯手呂布,夜襲蒲津。

這就是你口中的袍澤?這就是你們對待袍澤的態度?夏侯淵,你手中的那把寒月刀給我看看是不是用陰氣做成的,怎麼你們夏侯家1背後的小刀子和陰刀就能嗖嗖的捅個不停呢?」

徐晃這一罵,直接就將曹操以及整個夏侯家全部掃了進去。

夏侯淵為人輕躁,本來性格剛烈,頓時勃然大怒,正欲拔刀相向,突然听得身後親衛一聲驚叫,轉頭視之,只見夏侯雙眼緊閉,面如金紙。滿腔的怒火化作悲哀,手漸漸的放了下來︰「,元讓已然如此,難道你真的就不再念及當初的同袍之誼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張長嘆了一聲,手中的透甲槍緩緩平舉,「妙才,奉主公將令特來送你等一程,你等大可自去。不過,主公有幾句話還請妙才帶給曹操。」

「,你說吧!」夏侯淵心灰意冷的看著張。

張點了點頭,朗聲而道︰「主公曰︰一、夏侯妙才與夏侯元讓二人雖為大將之才,卻乃曹操同族兄弟,不可強求。但曹軍麾下將士凡有我司州和冀州人氏者,要去要留自行其便,夏侯妙才與夏侯元讓不得干預,同樣主公也歡迎各位回家!

二、我大漢以孝治天下,曹孟德背棄兄弟在先,我卻不得不念及孟德一片孝心。但我倆既然再無兄弟之情,也休想讓我再行兄弟之事。

此去兗州孟德不得再經潼關、弘農、雒陽等司州之地,只能由武關入荊州,過潁川直達豫州,不得在司州做任何停留,否則大軍所知片甲不留!

從此以後山高水長你我兩不相干,還請孟德保重,切勿後悔今日之作為!」言畢,張一聲長嘯,和徐晃及其將士已默默的讓開一條大道。

夏侯淵麾下兩千將士面面相覷,河內和冀州的兒郎也是心下黯然,如今曹操也被逐退,誰還願意再跟著曹操千里迢迢去征戰兗州呢?眾人相視一眼,紛紛丟掉手中的兵刃站在了張、徐晃大軍一旁。

十停再去了五停,只余下千余人牢牢的跟在夏侯淵身後。

「多謝王將軍、和公明厚意,淵定將轉告曹公,翌日必有所報!」夏侯淵看著麾下的殘兵敗卒朝張拱了拱手,長嘆一聲,慢慢消失在道路盡頭。

落寞,孤寂。

……

夏侯淵兄弟二人所遇之人念及舊情,呂布遇到的人卻是恨不得剝他的皮吃他的肉。

前並州刺史丁原帳下大將︰張遼張文遠和高順高伯循。二人駐馬陣前,明月戟閃閃寒光,寒

鐵劍熠熠生輝。

呂布和魏續心中一陣膩歪。

想當初,張遼不過是個騎都尉,而高順也只是一個打醬油的。

但現在的張遼和高順卻不得不讓呂布二人刮目相看。他們在王黎帳下各領一軍,活的有滋有潤,也同樣打出了名堂。虎牢關成就了張遼的威名,而小平津卻又成為了高順的戰場。

可自己二人呢?

雖說自己二人已被偽帝封為征東將軍和平南將軍,但自家事自家知,將軍的封號有個屁用啊?這年頭公卿如草芥,將軍多如狗。自己二人實際上已經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呂布輕跨赤兔,距離張遼二人一箭之地站定︰「文遠、伯循別來無恙?」

「道不同不相為謀,呂將軍,我等分屬不同陣營,還請勿攪得那麼親切!」二人策馬陣前,冷冷的掃了呂布一眼。

呂布一陣氣急,倒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凡是總有個輕重緩急。

自己麾下如今不過三四千殘軍,而張遼和高順卻足有萬余名並州精壯之士,而且還是以逸待勞。這個時候又怎能逞個人威風呢?打過去?說得輕巧,拿什麼打過去?一身的叫花子裝備和低落的士氣嗎!

呂布縱然心中惱怒也不敢喝罵,唯恐惹急了二人。但,這世上總有認不清形勢的糊涂之人。

看著呂布在昔日的部將之下吃癟,一股憤懣噴然而出。魏續縱馬上前,朝著二人怒喝道︰「張遼、高順,當年你二人在將軍麾下的時候,將軍是如何提攜你們的?難不成你們今日發達了就忘記了將軍之恩,要做一個白眼狼?」

「哈哈,請恕張某和高兄弟眼淺,將軍的提攜之情我二人並未見到,白眼狼卻倒是真正見到了一個!」張遼放聲大笑,眸子里全是譏誚。

「張遼,你休得放肆!」魏續勃然大怒,指著二人破口大罵,「你們兩個蠢貨,糊涂的東西,你以為你們倆算什麼東西,竟然敢與將軍如此說話?你們也不過是王德玉的棋子罷了,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王德玉的用意嗎?

你們都是將軍昔日的麾下,將軍又是王德玉的妹夫。王德玉這是想借你們之手放將軍一馬,不然,就憑你們兩個驢蛋蠢貨,王德玉豈會讓你們領兵至此?難道你們還真的以為王德玉瞎了狗眼嗎?」

一番話說得呂布面紅耳燥,張遼的一雙眼珠子卻是冰寒刺骨︰「姓魏的,你特麼的是在做春秋大夢,還是吃了大蒜來這里放狗屁?我看你才是瞎了狗眼吧,主公讓我倆在此非為其他,只為丁刺史報仇而已!」

高順亦是臉紅筋暴,手中的長劍猛地往前一揮,聲若幽靈︰「三軍听令︰辱我主公者殺無赦!」

「轟」的一聲,二人的話仿佛進攻的號角,瞬間點燃起麾下將士的熱血。

張遼手下的兵士和高順帳下的陷陣營萬余將士邁著整齊的步伐,嗷叫著,虎狼一般沖向對面。

陣中的掌旗兵大旗高揚,聲聲嘶吼春雷一般響徹戰場。

「辱我主公者,殺無赦!」

「陷陣凌雲,有進無退!殺!」

注釋︰

1︰曹操本來曹嵩之子,而曹嵩又為曹騰養子,按裴松之注《三國志》曹嵩本姓夏侯,但實際這種可信度不高,本書權且按此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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