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十面埋伏(二)

《江城子蒲阪津》

難忘初冬黃河渡,一晝夜,淚無數。落石磯畔,杜鵑啼血處。蒲津慘敗怎忍顧?血漂櫓,尸滿樹。

三萬健兒望歸路,逐驊騮,趕赤兔。可恨王黎,私藏縱火術。張下天羅獵野畜,射夏侯,追呂布。

……

眾人亡命也似的飛奔,直到行了七八里路,前方出現一條三岔路,身後的喊殺聲才漸不可聞。

哎,特麼的做人咋就這麼難啊?本來還想一雪前恥的,結果舊仇未報又添新恥。自己好說歹說也算得上是一方名將,一桿方天畫戟無人可敵,為什麼在王黎面前總是屢屢吃癟呢!

看著數里外的大火依舊沖天,呂布翻身下馬喟然長嘆︰「你們先歇歇腳吧,等一等前方的斥候營吧!」

一聲令下,眾人已仿佛癱瘓了的兵刃一般,紛紛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躺在路中。

「報!將軍,前方有一里有一處三岔路口,左側為一線天峽谷,右側卻是直通臨晉的一條大道。大軍如何行進,還請將軍定奪!」未及,一名斥候已飛奔回來。

三人齊齊的看了一眼,信馬來到前方,打量著三岔路口。只見三岔路口,右側大道,左側小徑。大道兩側叢林密集寂靜無聲,小徑一旁峰巒疊嶂蜿蜒曲折,時不時還听到小徑中有落石的聲音。

「走小徑!」

「走大道!」

三人同時發聲,卻得到兩個迥然不一樣的答案。

「明明左側有動靜,而右側卻安寧如常,為何卻走左側?」夏侯詫異的看著二人。

呂布苦笑一聲︰「剛才斥候來報,左側唯一線天峽谷,右側卻是叢林大道。你若是王黎,你當如何用兵?峽谷狹小悠長難以埋伏,而大道兩側皆是叢林,就算數萬人馬已可以盡藏其中也。」

夏侯淵點了點頭亦道︰「主公昔日也曾經與我說過︰凡與敵戰,若我勢虛,當偽示以實形,使敵莫能測其虛實所在,必不敢輕與我戰,則我可以全師保軍。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峽谷中既有動靜,恰恰只能說明峽谷無人!」

「恩!」夏侯點了點頭,三人的心中也有了注意。

陡然,呂布胯下的赤兔馬一聲長嘯差點將呂布顛了下來,右側大道兩側的密林中兀的傳來雷鳴般的戰鼓,「嗡!」的一聲千余支利箭破空而至,江潮般的暴喝同時響起,如雷貫耳。

「呂布、夏侯狗賊哪里去,你家張、徐晃爺爺在此!」

特麼的,右側大道果然有鬼!夏侯暗罵了一聲,突然後知後覺︰「奉先、妙才,那張和徐晃不是在蒲阪津嗎?」

呂布和夏侯淵聞言一滯,這王黎果然奸詐,張和徐晃恐怕至始至終都不曾在蒲阪津出現過吧!但現在回去?且不說他們早已打草驚蛇,王黎遠遁,關鍵是趙雲、高覽、張遼還有高順等人是否還在蒲阪津等著他們呢?

二人齊齊搖了搖頭,打道回到歇腳處,朝眾軍一聲怒喝催馬向左側一線天飛奔而去。

車轔轔,馬蕭蕭,眾人頭頂一把刀。

這一耽擱,大道兩側密林中的聲音更近了,密集的戰鼓就仿佛催命符一般,在眾人腦海中炸響。眾人只覺得心就肉跳,哪里還有時間看身後是否有多少追兵?又哪里還敢分辨黑暗中究竟的來人是否就是河間張,河東徐公明?

「轟!」

進入一線天,剛行了不足三五

里,听得前方又是一陣巨響,數百塊岩石從山頂紛紛落下,亂石穿空,塵煙彌漫。沖在前面的兵士來不及剎一腳,就被巨石埋在泥土之中。

「停!」

不是實則需之嗎?這里難道也有埋伏?呂布三人大喝一聲,韁繩一勒跳在一旁,臉上再度出現驚懼之色。

前方的大道上,一道道溝壑在巨石的摩擦下從無至深,一條條樹干在飛石下「卡擦卡擦」直響。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那飛落的石頭和折斷的樹枝、樹干就已經將谷中的道路堵了一個嚴嚴實實。

這條路過不去了!眾軍一陣彷徨。

「咚!」

又是一聲鼓響,前方的石堆後五六十米處驀地冒出數百名大漢,大冬天的也不怕冷,一個個光著膀子赤著腳,一手舉著火把,一手舉著戲服和女子的淄衣肆意的嘲弄著眾人。

那些大漢身旁還聳立著一顆腰圍粗壯的古樹,只是那古樹早已被剝下一層皮,露出的樹干上銀鉤鐵劃,赫然寫著幾個大字︰呂布死于此地!在熊熊火光照射下顯得格外的刺眼。

士可殺不可辱,屎可忍尿不可忍!

呂布氣得七竅生煙哇哇直叫,手中的方天畫戟一揚就欲縱馬飛去,夏侯淵上前一把拉住馬韁︰「奉先,這是王黎的激將法,切勿上當!」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那你等覺得如何是好?」

呂布一把摔掉夏侯淵的手,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猶自憤憤不平。

卻听得身旁的魏續一聲驚呼︰「將軍,你看那是什麼?」

呂布、夏侯淵等人順勢望去,只見一線天峽谷下方三五十米遠處一條玉帶蜿蜒而行,汩汩的水聲仿佛一劑安定劑一般滋潤著眾人的心田。

楊方已指著那條玉帶解釋起來,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言語中卻帶著一絲喜悅︰「將軍,末將以前駐扎重泉的時候曾來過此地。此處名曰淺水河,乃是蒲阪津黃河上游的一條支流,沿著這條河便可以通過一線天。

此河夏季水量充足之時,水不足五尺見高。如今黃河已進入冬季枯水期,末將估計其水量最多也不過兩三尺,僅能達到我門大腿之上,將軍,我們完全可以借道淺水河走出一線天,然後再轉道大道直奔新豐。」

還不等呂布令下,身後眾軍便是壓低了聲音的一陣陣歡呼,數百人亦月兌離了隊伍紛紛拿起手中的兵戈劈開道路旁的荊棘,跳躍到淺水河中,很快就傳來他們的驚喜聲。

「將軍,快來,此地沒有埋伏!」

「將軍,這里的水剛剛淹過腳脖子!」

「天無絕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兒郎們,走!」一聲令下,呂布、夏侯淵等人已翻身下馬,牽著馬韁跟在眾人身後向那希望之和奔去。

呂布說的沒錯︰天無絕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

但他不知道這話是有下句的︰花有榮枯之期,水有無盡之流。

淺水河雖然沒有花,卻還有無盡的水流。

呂布三人率領麾下尚余的兩萬余人踏進了淺水河,也正如先前的士兵所述的一般,河中的水真的很淺,只不過剛剛沒過腳脖子而已。

一路上眾人皆是沉默不語,直到走出兩三里路,也沒有發現淺水河兩岸有什麼伏兵,甚至一線天中那堆巨石和巨石後的數百人也好像銷聲匿跡了一般,眾人的臉上才逐漸有了些笑意,嘩鬧聲開始在這條長龍中呈鼎沸之勢。

呂布和夏侯兄弟二人並未阻止兵士們的爭吵,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他們都是帶兵的將領,知道這個時候或許也只有讓他們打打鬧鬧才能忘記適才的兵敗,稍稍振作一下士氣。

漸漸的,天已經麻麻亮了,太陽雖還未爬上山頂,眾人卻已經看見了一線天的谷口,谷口就在眾人的前方,不足一千米處。呂布三人同時松了口氣,兩萬余兵士齊齊吶喊一聲舉著兵戈就往谷口奔去。

忽然,兒郎們的喧囂聲不見了,他們渾身的血液也好像隨同時間同時停止了流動。天地間仿佛靜了下來,不,還有一種聲音,也只有這一種聲音。

「轟轟轟!」

浩大的聲勢在一線天前方的水道中驟然炸響,宛若百萬天兵敲動雷霆,好像千軍萬馬馳騁沙場,聲音滾滾,驚濤拍岸。

黃河!

念頭一閃而逝,呂布三人心中同時一寒,滿懷的希望頃刻間化作冷汗汩汩而出,絕望也如會傳染的瘟疫在眾人心中蔓延。

一股洪流揮舞著手中的戰鼓,張吐著長舌從峽谷中殺將下來,由遠及近,肆意奔騰怒吼咆哮,其速度之疾恰似九霄閃電,其勢力之宏恍若盤古開天。

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里觸龍門。

將士們哀叫一聲迅速丟掉手中的兵器、甲衣,向後方和左右兩側的河岸逃竄。可惜,天地之威,昆侖也抵擋不住,何況區區凡人?很快的一列列、一群群兵士就被洪水卷入其中,在水中沉沉浮浮,漸漸湮滅。

「上馬!」

呂布、夏侯淵和夏侯騎在馬背上縱馬高叫,牽著戰馬的將士立即有樣學樣跨上戰馬瘋狂的向兩岸沖去。將士的慘叫聲、嘶吼聲、哀絕聲和戰馬的悲嘯聲充斥在整個河谷中。

河水才不管什麼呂布勇冠三軍、也不管什麼夏侯兄弟珠聯璧合,更不管什麼曹呂聯軍天下無敵,依舊夾雜著一聲聲哀鳴浩浩蕩蕩,滔滔不絕。

直到半個時辰之後,河水才重新恢復了平靜,也漸漸的露出原來的河底和礁石。

太陽已經爬上山頂,暖暖的陽光透過滿山的參天古樹將溫暖撒向谷底,一片和煦。可是,再暖的陽光也是冬日,再暖的陽光也溫暖不了呂布三人的心。

三人坐在岸邊呆呆的看著谷底密集的尸首在淺水河中任由河水沖刷,心中一片冰冷。前一刻,他們還在自己眼前吹牛放屁活蹦亂跳,如今全部都靜靜的躺在淺水河里,再無生息。

岸邊也只有六七千只落湯雞,一個個沒精打采,雙目失神。曹呂聯軍整整三萬余人,十停中竟已經去了七八停。

前方就是谷口,谷口兩條大道,左側一條通往華陰,右側那條則過臨晉到長安。

呂布卻沒有絲毫的高興,臉上一副便秘的表情,欲哭無淚,滿腔的憤懣和戰意無可發泄,只能將岸邊的草一根根的摘下,又一根根的送入最終使勁的撕咬,仿佛啃著王黎的血肉一般。

「走吧!」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夫妻間尚且如此,更何況區區聯軍?

坐了片刻,夏侯淵拍了拍夏侯一聲低呼,二人默然起身,看也不看呂布一眼翻身上馬便往谷口奔去,用行動直接與呂布來了個分道揚鑣。

既已戰敗,多說無益,走吧,還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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