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回︰哄騙娘子的法子

範星舒羞慚地垂下頭,說不上心里是什麼滋味。

能在雒都死里逃生是天大的奇跡,能輾轉來到建晟侯府,亦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更別提能跟鳳染「重逢」,盡管她以為他們之間是「初見」。

「屬下謹記侯爺所言。」

範星舒撐在火炕上向隋御恭敬下拜,松散的長發自頸後垂落到前方,把他那淒愴的神情遮掩住了些。

安睿連同他一起肅拜,隋御負手睥睨他二人,刻意多停頓一會,方讓他們免禮。

在這個過程里,鳳染沒有打斷隋御一下,讓他在新屬下面前長夠了臉面。

但她心里是不服氣的,誰是東西?什麼寶貝?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品。就算剛穿來時,她老惦記抱緊隋御那雙殘腿,死賴在建晟侯府不肯離開。可憑良心說,她鳳染沒有好逸惡勞、怨天尤人吧?

隋御擺夠了建晟侯的威風,特瀟灑地走出霹靂堂,然後……他就坐回到那把輪椅上,前後反差不是一般的大。不過他自己倒沒覺得怎樣,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享受起戶外依舊刺骨的春風。

「侯爺,咱這就回上院?」水生彎腰湊到他身側,問道。

隋御沒回應,只抬頭望起天空,那冉冉爬起的金烏斜射進庭院里。他抬臂伸開五指,細碎的光芒透過指縫灑在他身上。

他好像嗅到了點味道,是曾經斬掉自己羽翼時迸出來的血腥氣息。

「侯爺?」水生又在身旁輕輕喚了聲。

隋御自遐想里抽回身,轉首望回霹靂堂里,蹙眉道︰「夫人怎麼回事?怎麼到現在還沒出來?不是給範星舒吃過藥了麼?還在里面磨磨蹭蹭地做什麼?」

水生抿嘴忍笑,低聲譏誚說︰「範星舒總歸是夫人的舊相識,侯爺還不許人家敘敘舊?」

「你!」隋御梗著脖頸,切齒道︰「水生你現在可以啊!」

水生霍地往後退出一大步,朝霹靂堂里喊話︰「夫人,夫人,侯爺在外等您吶!」

隋御扶額,就不能讓他再威風一會兒?

「行了,我不再廢話,按我說的吃藥養傷,身體是本錢。」鳳染絮絮講畢,「以後要是去見我不用走窗子,大大方方來霸下洲找我。」

寧梧替鳳染挑簾出門,但見她乜斜一眼廊下的隋御,凝笑說︰「侯爺等我做什麼?我又不回霸下洲,我有好多事要忙呢!」

隋御斂眸,薄唇緊繃,隔了好一會,才道︰「娘子,我冷。」

水生和寧梧立刻開始望天兒,恨不得用什麼法術讓自己隱身,千萬別礙著他們夫妻的事。都知道他們倆因著範星舒還沒有和好。

「冷……冷你還在風口里坐著,水哥兒你趕緊推侯爺回去。」鳳染甩了甩羅帕,目光躲閃地說,「我要去前院了,今兒給大器請的先生來家,我得去瞧瞧;後院李老頭帶人上大興山上挖畜糞,我也得過去打個照面;那個……」

隋御兀地抓住她的手,似撒嬌地道︰「娘子,我今早喝那湯藥味道不大對,一直覺得惡心。剛又在這坐了會,頭也跟著疼起來,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病?娘子幫我診治一把吧?」

鳳染連忙抬手探向他的額頭,納罕道︰「沒有發熱啊?」又順著他的額頭往兩側頸子上模去,「你哪里不舒服?快跟我講。」

「這——」隋御點點心髒處,一本正經地說,「那幾道疤像要扯開似的疼。」

「那還等什麼?快回霸下洲啊!」

水生都要把輪椅推得飛起來,鳳染捯著小碎步緊趕慢趕。

郭林將腦袋從窗前收回來,斜瞟範星舒,媟笑道︰「瞧見沒有?听見沒有?」

範星舒沒瞧見卻听到不少,心中唏噓不止,鳳染已不是曾經的鳳染,隋御好像也不是曾經的隋御了。

「侯爺和夫人那是患難見真情,伉儷情深得很。」郭林得意地夸贊起來,「我們夫人厲害著呢,侯爺那雙腿就是夫人給醫治好的。」

「當初是真的殘廢了?」安睿愕然道,「我還以為是蒙蔽雒都那邊。」

「難怪你們會這麼認為,誰能想到侯爺還能夠站起來。」郭林抱臂靠在牆邊,「既過了侯爺那關,那咱們以後便是生死與共的兄弟。這兩日星舒你先養傷,安睿隨我熟悉熟悉環境。」

郭林想了想,咂舌半日,說︰「你們得換個名兒啊,叫原名太危險。」

範星舒含笑躺回來,于他而言叫什麼有啥關系?他在這火炕上沉沉地睡去。是久違的、沒有夢魘的一覺。

回來以後,水生和寧梧已沒了蹤影。鳳染也沒注意,把隋御壓在紫檀大案前,便扒起他的衣衫。一面動手扒開,一面小聲嘟囔道︰「不可能啊,以前一直沒事的呀,難道真下錯方子了?」

隋御佯裝半推半就,但很快就被鳳染剝個精光。原來那牙白的清 軀月復,如今已變得精悍結實,骨骼線條分明,各處肌肉勻稱,是真的擺月兌了病態。唯有那些數不清的傷疤還在。

鳳染戳了戳胸前那塊最明顯的傷疤,仰頭問道︰「是這里麼?真的疼麼?」

「疼。」隋御重重點頭,「鑽心的疼。」

鳳染急得不行,特想趕回隨身空間里一趟。給隋御治病到現在,從來沒出過這麼大的岔子,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你還有什麼癥狀?昨晚可是睡得不好?是不是沒有蓋好被子著了涼?」

隋御見她這麼在意自己,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他倏地把鳳染反鎖在懷里,將她的臉頰貼在自己的胸口上,「娘子,我心疼,我疼你。」

「隋御!」鳳染欲要掙月兌起來,卻又被他緊緊地纏住,「娘子,這樣……我就不疼了。」

鳳染終于恍然大悟,她被隋御給騙了!

「騙我好玩兒麼?仗著我緊張你的病,你就這麼騙我?你還是不是人?」鳳染在他懷里費勁地抬起頭,怒道,「我真以為是自己把你給治壞了,你怎麼可以這樣?」

她的眼圈漸漸紅潤起來,喉嚨幾近哽咽,「松開我,我要去忙了。」

「娘子,對不起。」隋御不肯松手,把額頭抵在她的頭頂,「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怕你一直不理我,我只能裝病。」

「見我這麼緊張你,你可高興了?」鳳染別過頭,癟緊顫抖不止的嘴巴,須臾,復道︰「我真是缺心眼兒,竟然這麼輕易相信你。快放開我,你這個混蛋!」

「範星舒的事,我這樣解決,娘子還滿意麼?」隋御靠坐在紫檀大案上,叉開雙腿把鳳染圈在其中,「你放心,我不會公報私仇。他既投到我的麾下,我一定把他當成自己兄弟看待。」

「你犯不著跟我說。」鳳染搶白道,「若你連公私都不分,還能成什麼大事?再說我覺得範星舒挺好的,人有本事腦子還靈活,我欣賞他。」

隋御心下一滯,她欣賞他?她居然欣賞範星舒?還不避嫌地講出來?但隋御強忍著心中醋意,淡笑說︰「我也欣賞他。」

鳳染點首,莞爾笑笑,「算你有眼光。」她又試著往外移動,「那你快……」

「听我說完。」隋御鼓足勇氣,正視道,「凌恬兒從來沒有入過我的眼,我喜歡的只有你一人。我不管她身份如何,建晟侯夫人只能是鳳染,我隋御的娘子只能是你。以前是,現在是,以後還是。不管遇到什麼情況,我不會再娶側夫人、納妾。」

「我沒強迫你。」

「我自願的,肺腑的。」

「誰不會說好听的話?」

「我做給你看。」隋御笑了笑,忽一瞥頭,打出個噴嚏。

鳳染趕緊掙出手臂,抓起衣衫往他身上套起來,「原來沒事,偏得月兌衣服,露什麼露?向我顯擺你的腱子肉啊?」

隋御垂眸忙笑,算是默認下來。

鳳染氣不過,總覺得這麼原諒他,太過便宜他了。恰此時,眉梢忽瞥到他被那條小蛇咬過的地方,把心一橫使了壞……上去狠狠掐了一把。

隋御瞬間紅了耳根,整張面皮也燒得滾燙,除了疼還夾雜著別的感受,愣是讓他揉不得、踫不得。鳳染太「壞」了,壞到他沒任何辦法招架,壞到他竟然還想讓她繼續欺負。

鳳染听到他低低地泄出一聲輕喘,但她裝作置若罔聞,只顧低頭替他穿好衣衫。

勝旺已從縣上接回蔣舟旭,她忙著過去與先生見個面,便把隋御獨自扔在屋中。

隋御知道,鳳染一旦認真做起事來,他就成了個多余的擺設。所以任由她去忙,自己這邊也該行動起來。

寧梧被水生叫過來時頗感緊張。昨兒隋御和鳳染吵架的那些話,他們在外面也听到一二。那里面提過她的名字,而那件事又是個不爭的事實。

「鄧家的隨夫人去的前院?」隋御站在窗子前,問道。

寧梧欠身稱是,雙眸始終垂望著地面。

「你跟範星舒先前就認識?」隋御不緊不慢地說,「你去給他鋪床那會兒,我就估模出來了。你們之間的過往,同夫人講過沒有?」

「沒有。」寧梧平靜地道,「擔心夫人知道了反而憂慮。」

隋御轉身瞅向寧梧,說︰「他們在雒都犯了什麼事,我大抵能猜出來。但對外公布的罪名,只怕都是掩飾。不跟你繞彎子,我只想確定一件事,他知不知道那筆銀子的下落?」

寧梧抬起眼瞼,玩味地笑了下,鷹眼像是捕捉到什麼,「侯爺想得到那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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