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回︰我懂你在撐什麼

隋御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稀里糊涂地就被板車給拉走了。

李老頭盤腿坐在板車的另一邊,雙手抱著一筐鮮活的麥穗魚。他時不時地沖隋御傻樂一下,缺少兩顆門牙的樣子著實可愛。

面對這麼一個陰晴不定的主家,李老頭不緊張才怪。誰能料到他能跟著一起來呢?

隋御心里更加郁悶,他見鳳染過來問自己意見,本能地以為鳳染和隋器都會跟著一起去縣上,這才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鳳染牽起隋器回往侯府里去了。待他再想反悔,已為時已晚。

隋御朝李老頭訕訕地發笑,絞盡腦汁半天方說︰「今兒這天兒真不錯。」

李老頭順他所言抬眼望天兒,點著下巴附和道︰「啊,是呢,天氣真不錯。」

「這些魚能賣幾個銅板?」隋御尷尬地找起話題,抬手去拉那一筐麥穗魚。

他本想拉過來瞧一眼,誰知李老頭轉手就把草筐挪到身後去,擺手笑道︰「侯爺離遠點,味道有點腥,再弄到身上就不好了。」

「我亦寒門出生,哪兒來那麼多講究?」隋御垂下鳳眼,把寬大的袍袖往下一甩,終將那一筐魚拖到自己眼前。

老田和老衛在後面跟車,水生則在前面牽馬,眾人就這麼說說笑笑地去往縣上。

金生托故模魚消耗不少體力,有些乏累了,便沒有與大家同去。實際上他是想借此機會和芸兒獨處一回。

鳳染是瞧隋器玩得太撒歡兒,惦記哄著他回房里睡個下晌覺。

一府人就這麼分成兩撥。凌碧兒和凌仙兒同時望向小妹,想知道她接下來有何打算。凌恬兒倒是不著急,笑著扭過頭吹響口哨。

旋即,不遠處跑來一匹壯馬,那馬兒的四蹄飛快,卻不曾在意腳下的路,沖著建晟侯府的那片莊稼地便踩踏下去。慌得凌恬兒手腳並用一骨碌奔過去,及時鉗制住她心愛的坐騎。

「你要是敢踏了他府上的苗,我……我就得帶著你負荊請罪啦!」凌恬兒扯住馬轡,一躍提胯上馬,「我得跟著隋御去錦縣上轉轉,姐姐們要一起去嘛?」

「還是算了吧,我們倆今兒才入赤虎邑,又隨著你折騰了大半日。隋御的模樣已見到,確是個極好看的男人。」凌碧兒斟酌措辭,「等你回來以後,咱們姊妹再慢慢聊。」

凌仙兒替小妹甩了一馬鞭,笑說︰「還不趕緊去追,一會兒再找不到人了!」

「也罷。」凌恬兒指向不遠處的扈從們,「你們可要看護好大郡主和二郡主。」說完,已攜羅布等人打馬絕塵離去。

李老頭三人以前常在街頭巷尾要飯,對縣上各處比較熟悉。他們牽著板車七轉八轉,可算來到一處菜市場邊上。

李老頭跳下板車,老田和老衛過來幫忙把一草筐麥穗魚搬下去。三人像模像樣地叫賣起來,結果卻遲遲無人問津。

水生把小馬駒拴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干上,又十分貼心地幫隋御挪了挪位置。

「侯爺這個姿勢坐著可舒服?」

「很舒服的。」隋御望著李老頭他們,不大自信地問︰「咱們會不會賣不出去?」

「賣不出去就帶回侯府嘛。」水生靠在隋御身側,朝老田老衛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主僕倆所在的位置。

「賣幾個銅板都行,看看能不能買點羊肉回去。」隋御雙手撐住車板,低吟道。

水生口中叼了根兒草,隨意地嚼兩口,「侯爺是不是在心疼夫人?」

「我心疼的是大器!」隋御立馬否認,兩只耳朵卻悄然的紅了。

水生彎眸看向主子,笑嘻嘻地說︰「侯爺,您這雙腿可比去歲強多了,夫人功不可沒!再這麼繼續下去,侯爺這雙腿保準能好起來。」

「你真的這麼以為?」

「當然啦。」水生乘機說道,「侯爺心里門兒清,不然能對夫人改觀那麼多?」他話猶未了,先躲出去半丈遠。

「她……」隋御羞赧地斂住鳳眸,「她傻。」

水生又是一怔,主子怎麼不發脾氣了?他以前哪會這樣?

「夫人她哪是傻,她那是對侯爺一往情深。」

水生這麼說是在敷衍自己吧?鳳染不會真的喜歡他,他有自知之明。

主僕倆還在一遞一回地說著話,忽一抬頭,卻見幾個潑皮將李老頭等圍了起來。

「水生,快過去幫忙!」隋御趕緊吩咐道,「別教他們傷到李老頭。」

水生放心不下隋御,為難地看向主子,結結巴巴地說︰「侯爺,你這邊……」

「我就坐在這里不會有事,快過去!」

「侯爺,你千萬不要亂動。」水生跺了一腳,朝李老頭他們跑去。

「呦呵,還在這兒賣起東西了?交錢了嗎?」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狐假虎威道。

老田護住那一筐麥穗魚,老衛攙扶住李老頭。

李老頭雙手揖了揖,點頭哈腰地道︰「我們初來乍到,不懂這地方的規矩,大爺們見諒。我們這就離開,不在這里給大爺們添堵。」

另一個又高又胖的伸臂一攔,吆喝起來︰「想走?先交了錢再走。」

「我們還沒有開張,一個銅板都沒有掙到。」老田據理力爭地說道。

「你們在這里待了多久?誰知道你們賣出去多少?趕緊給錢,不然教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又高又胖的攤開大肥手,「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我們沒有錢。」老衛瞪圓了眼楮,「真的沒有。」

水生自不遠處趕過來,橫在三人身前,「壞了大爺們的規矩,是我們的不是。」他微微躬身,揖道︰「還望各位高抬貴手,且饒我們這一次。」

「敢情你們是一起的?」尖嘴猴腮的上下打量起水生,「這規矩不能破,不給錢休想離開。」

「我們確實沒有錢,你們想怎麼樣?」水生已暗暗攥緊拳頭,準備隨時出手。

李老頭在後面笑呵呵地說︰「大爺們要是不嫌棄,就把這筐麥穗魚拿走吧,剛撈上來的,還新鮮著呢。」

「誰要這一筐臭魚。」又高又胖的輕蔑道,「我們只要錢。」

「沒有。」水生硬氣道,又側頭對李老頭等說︰「你們站得遠些。」

這句話當真惹毛了對面那些人,七八個人瞬間把水生圍起來,劈頭蓋臉掄起來吊打。

水生看起來瘦弱清秀,下手卻絲毫不含糊。每一拳每一腳都能直擊到對方的要害上。把對方打得東倒西歪,口里求饒救命的喊著。

水生沒想惹是生非,本欲見好就收,卻不知那個又高又胖的從何處掏出一把匕首。趁水生不備之際,直直地刺了過來。

老田眼疾手快,抄起一筐魚就拋了上去。草筐里的麥穗魚瞬間散落一地,水生得以躲過一劫。場面隨之再度混亂起來,那尖嘴猴腮的又不知從哪叫來更多幫手,把水生李老頭四人團團圍住。

「你不是很能打嗎?來呀,繼續啊?」潑皮們紛紛叫囂起來。

一直避坐在板車上的隋御再忍不下去,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人要面對這種屈辱。他微微顫動著身子,想要跳下板車。同時在自身上下不停模索,不知自己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他的手忽然在頭頂頓下來,今日鳳染為他束發時,替他插了根石青色的碧璽簪子。這根簪子很細不值錢,卻成為他身上唯一能抵得上價的東西。

隋御慢扯發髻,試著把碧璽簪子取下來。一只手卻忽然按住了他的臂腕,「侯爺不必如此。」

是熟悉的聲音,隋御隨聲而望,出現地竟是凌恬兒的面容。

「你……」他身子一凜,再往水生他們方向望去時,那些潑皮已風一樣逃竄走了。

羅布等人已經下場出手,他們的身手不亞于水生,很快就將對面那些烏合之眾打敗。

「侯爺放心,在邊塞上兩國衣著相近,他們看不出我們是東野人。」凌恬兒刻意不去看隋御的眼楮,她知道他現在想要維護住什麼東西。

「我過界沒什麼目的,就是來買點東西,錦縣上的小食很合我的胃口。」凌恬兒低頭看著地面,抱臂說道,「他們絕不敢再來招惹你,就是浪費了那一筐魚。」

凌恬兒本想讓底下人喬裝成來買菜的百姓,分三五個人把那一筐魚買走。誰成想還沒等他們下手,李老頭這邊就被潑皮們盯上了。

「好了,那些腌貨已散,我……這就走了。」凌恬兒到最後也沒有看隋御一眼,她別著頭向他略略抱拳,便走回自己扈從身邊。

俄而,凌恬兒帶領扈從們策馬走遠。

李老頭仨人已把那些被人踩爛的魚撿干淨,很不舍地扔在廢物堆旁。水生捂著青紫的嘴角走回來,強笑地道︰「太久沒有操練,小的這身手有點退步,讓侯爺擔心了。」

「人沒事就好,回家吧。」隋御仰起頭,喚道︰「李老頭,咱們回家!」

眾人空空而歸,每人身上都多少掛了點彩。赤紅的夕陽下,眾人的身影很是落寞。在很長一截子路里,誰都沒有說話。

「這次多虧凌姑娘他們出手相救。」老田本是想打破這沉寂的氣氛。

老衛趕緊用手肘戳了戳他,使眼色示意他別再說下去。

隋御緩緩地望向他們一眼,誠實地說︰「老田講的沒有錯,這次的事情是得謝謝凌姑娘。」

「那個……這又不是啥好事兒,回去都把嘴閉嚴實了,不要對夫人提起,免得讓她跟著擔心。」水生佯裝大笑道,「誰都不許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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