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回︰終躲不掉這一口

隋器小臉紅撲撲的,不停搖頭,正正經經地道︰「大器已經五歲了,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能隨便闖進去看娘親和芸姐姐沐浴。」

隋御被義子噎得愣是沒說出話來,想了想,就憑他這機靈勁兒何止五歲?也不看看是誰教出來的孩子?其實隋器這個年歲早該開蒙,畢竟是他建晟侯的兒子,理應讀書識字,以後更需武藝精通。

可侯府太窮,連吃飯都是問題,何談其他?

不知是父親角色代入感太深,還是愛屋及烏,總之,隋御竟多出幾分責任感來。

他好像有了奔頭,心里那團早已澆滅的火苗終重新點燃。

真能站立起來,好好活下去,甚至……守護他們的周全?

「嘻嘻~」隋器湊到義父跟前,調皮地說︰「爹爹,是你想跟娘親一起沐浴吧?」

「胡說!」隋御耳根通紅,劃動輪椅倉皇而逃,那里面有什麼好看的?他才不稀罕!鳳染那麼瘦,一點都不好看!

大家本是派芸兒去說服鳳染的,豈料主僕倆同沐浴一場後,芸兒就被成功策反了。

懷著惴惴的心情,到了越日,天朗氣清,闔府全員出動,連坐在輪椅上的隋御都被推到果子樹下,跟那兩匹待命馱水的小馬駒作伴。

李老頭帶著鳳染、芸兒和隋器在秧田這邊扯苗,兩個常隨並老田、老衛在稻田那邊插秧。眾人皆穿著破舊的裋褐,月兌掉鞋子挽起褲腿踩進田地里。

說實在的,鳳染真干不動,莫說她那「朱門小姐」的殼子,就是沒穿過來之前,她也沒做過這些農活。

可她得學、得堅持,技多不壓身,萬一什麼時候就用上了呢?現下偏安一隅,不代表真能苟活到大結局,再說,大結局是啥呀?原文故事早已太監,她都開始拉著男二開闢種田路線了。

李老頭隔三差五就往鳳染這邊瞟兩眼,動作慢點無所謂,千萬別再把自己弄傷就行。盡管他們都很嫌棄鳳染的行動能力,但心里還是由衷敬佩她的。在底下人眼中,鳳染已妥妥加上聖母光環,是患難見真情的糟糠之妻!

然而隋御卻不這麼以為,他知道鳳染說的那些「生是隋家的人,死是隋家的鬼。」、「妾思慕侯爺多年。」、「這輩子都要伺候在侯爺身邊。」雲雲均是鬼話,她得多缺心眼兒,才會喜歡上他這個殘廢?

她不會喜歡他的。

不過是雒都的曹家、鳳家不給她活路,或者是她不想見到曾經的情郎?

大家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兒,隋御就被晾在果子樹下一整天。他干著急幫不上忙,就在那里胡思亂想,內心戲特足。每隔一會兒瞥一眼鳳染,見她沒出岔子沒受傷,才敢暗暗松口氣。

對面的兩匹小馬駒仿佛已把他看穿,每當他瞅向鳳染時,它們就會發出有節奏的嘶鳴聲,像極了嘲笑。隋御惡狠狠地瞪住它們,低低斥道,就是欠教,知道當年老子馴服過多少匹馬嗎?在我面前瑟!

眾人緊張一整日,直到日落收工回府,鳳染也沒發生半點意外,誰都在心里念了句阿彌陀佛!

芸兒簡單洗漱後,便跑回廚房里做晚飯,余下眾人在後院里打來清水,里里外外地清洗自身。

李老頭的年歲大了,佝僂著腰坐在石凳上,嚷著讓老田老衛幫他捶一捶後背;水生總揚言自己雖瘦,但體力不輸給金生,在經歷過這一整日的插秧後,已累得癱在地上,不想說話不想動。

「今兒已弄完不少,明兒再來一日就差不多了。」李老頭笑彌彌地說道,「自打動土起,咱們就順風順水的,今年保準豐收。」

「我瞧著那秧苗真不錯,長得特好,起先還有點擔心呢。」老衛雙手幫李老頭揉著後背,「說到底還是夫人拿來的種子優質。」

提到鳳染,大家互相瞅了瞅,猛地發覺,回府之後再沒看見她的身影。以往,不管隋御怎麼揪著她不放,她都得往廚房里出溜幾趟。

「夫人呢?大器也沒了影兒?」

「許是送侯爺回去,還沒顧得上出來?」

他們猜的沒有錯,鳳染把隋御送回來後,一頭扎進床榻里就再沒起來。

僅僅勞作一天,便累的倒頭就睡,可想而知,真正日日下地干活的莊稼人得多辛苦。

隋器端著木盆走進來,學著芸兒幫自己洗漱的手法,替酣睡在床榻上的鳳染擦洗。

隋御坐在另一端,看著隋器來回跳躥,又怕吵醒鳳染,又擔心沒把她收拾干淨。

「你累不累?」隋御低聲問道。

隋器跪在床榻上轉過頭,「爹爹在問大器嗎?」

隋御頷首稱是,隋器苦哈哈地說︰「累呀,可是不幫娘親擦一擦,她肯定睡得不舒服。」

「我來照顧她,大器出去吃飯吧,你娘親睡著了晚上就不吃了。」

「爹爹?」隋器盯著他的雙腿,「爹爹行動不便。」

「無妨,你去歇著吧。」

隋器面露不舍,但還是听從義父的話退出臥房。隋御訥訥地望了她一陣兒,方挪動身子艱難地回到床榻上。

暮色尚早,今夜還很長。他安靜地守在她身側,等待一夜,始終都沒有等來她在睡夢中摟緊自己。

或許是她太累,睡得太沉,他有點失望又有點心疼。

卻說明日一早,鳳染猛然睜開雙眸,緩了半日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沒有喝酒,卻跟斷片一樣。

隋御闔著鳳眼,平躺在她身邊,兀地啟唇說道︰「今日……就別去地里了。」

「嗯?」鳳染撓撓頭,「你醒著呢?」

隋御不回她,亦沒有睜開眼楮。

「沒有多少了,今兒跟大家一起弄完,往後的日子都能輕松。」她趴子,伏在隋御耳邊,傲嬌地問︰「喂,你昨日有沒有好好看看?十畝地壯觀不?」

「區區十畝地就樂成這樣?要是真種下一二百畝,你不得樂到沒邊?」隋御揶揄道,「知道自己多笨麼?去地里也是給李老頭他們添麻煩。」

「我昨兒干的還成吧?」

她伸出十指仔細瞧瞧,上面有幾處小傷口,掌心陡然長出一排繭子。腰背和腿腳都後反勁兒,才知道酸疼起來。

這手,這身子……鳳染真想馬上回到隨身空間里泡泡靈泉。干活歸干活,她還是愛美的呀!

「我被你晾一天,讓鳳吹得頭疼。今兒不想去,你留下來陪我。」

「原是侯爺受不了了?那成,你在屋子里待著,我自己過去。」

「你非去不可?」隋御驀地睜開眼楮,緊張問道,「一定要去?」

鳳染低首輕笑,默認下來。隋御心里惱火,她是不是有病?干什麼非跟自己過不去?就怕別人不知道她勤勞賢惠啊?

「那我也去。」隋御負氣道,他真恨不得把她綁起來,鎖在屋子里,讓她不听自己的話!

可惜他做不到,他是個腿腳不好的。

鳳染朝食吃的特別多,一定要把昨晚上沒吃的那頓補回來。之後又隨著大家去往田地里扯秧插秧。

她望向前方的稻田,躍躍欲試。被身旁的芸兒看出端倪,趕緊打消她這危險念頭,變著法地苦苦勸說。

「你別害怕,我不會去噠。」她故意拖長尾音,瞅了瞅另一旁的李老頭,「李老頭,你那耳朵都要長我們這邊來啦!」

李老頭咧開沒有門牙的嘴憨笑,「夫人,沒有多少了,今日還能早收工呢。再往後田里就輕松了,隔三差五澆點水、除除草、施施肥,只要沒災沒難的,咱今年就算成了。」

「想想就激動。」鳳染附和說,「到時候咱們天天吃肉。」

「對,天天都吃肉。」

眾人笑了一遭。

隋器戳戳鳳染的小臂,道︰「娘親,你要不要去陪陪爹爹呀?他自己坐在那邊,有點可憐呢。」

鳳染舉目眺望,幽幽地說︰「咱家侯爺也算幫上忙了,你們看他像不像稻草人?」

眾人又哈哈笑起來,李老頭逗趣道︰「別說,每日把侯爺抬進地里,當幾個時辰的稻草人未嘗不可,效果絕對比假人強。」

「娘親~」隋器站起身來睇去,「爹爹在那里怎麼一動不動的?他是不是被曬傻了?」

聞言,鳳染才當回事。她放下手中的秧苗,說︰「我去瞧瞧。」

她跑到田邊,用清水洗干淨手腳,方朝果子樹下走去。到了近處才看清楚,隋御危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眼珠子卻滴溜溜地亂轉。

「侯爺你哪里不舒服?」

隋御蹙眉,雙手緊扣在扶手上,語音含在喉嚨里發出︰「走開,別過來。」

「噯?」鳳染覺得這話怎麼有點耳熟,她大跳一步,嘈道︰「狐狸又來了?在哪呢?」

隋御痛苦地閉上眼瞼,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只小白蛇,悄咪咪地繞上了他的輪椅。待他發現時,小白蛇已纏到他的腰間,那扁圓形的小蛇頭繼續往身上蔓延。

他身邊除了兩匹小馬駒再沒有人,他正在苦思冥想,到底該怎麼逃過這一劫。原本跟出來是擔心鳳染出事,這下可倒好,出事的反而是自己。

伴著鳳染的大叫聲,小白蛇到底被驚到。它張開鋒利的牙齒,沖著隋御的胸膛咬下一口……

隋御忍著劇痛一聲不吭,更不敢動彈一下,見鳳染要沖過來,忙地制止道︰「別過來,去找水生金生他們!快點!」

「好,我,這就去。」鳳染哆哆嗦嗦地回道,轉身去尋水生金生的身影。

她不放心地回眸,抽抽搭搭地道︰「隋……」

「不許哭,快去!」隋御只覺鳳染就是他上輩子的冤家,躲過了狐狸沒有躲過蛇,不被咬一口是說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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