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臨窗把酒

作者︰腦子吃了漿糊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夜里,齊延回到攝政王府,蘇澄兒沒再等他回來,他直直往她院里去,然而剛入院,外殿里屋燈皆滅,院內昏暗,人已安眠。

齊延改道去了安置許彥洲的廂房里。

白衣不染塵埃,清酒不沾世風。窗前一方案幾,案上一樽酒,案旁一襲白衣,許彥洲恭謹作揖︰「殿下。」

「看樣子,你已經可以適時應務了。」齊延見人驚嚇已定,還有閑情逸致在此喝酒,自顧打趣許彥洲,隨之落座。

齊延奪壺,為許彥洲滿上一杯後,將一整壺酒佔為己有,提壺而飲;齊延允下一杯酒以此盛情相邀,許彥洲無奈,然盛情難卻,只能卻之不恭。

許彥洲落座,言︰「彥洲家恨未報,怎敢懈怠。」

「玄武亂象所指之人,便是殺你父親之人,本王不妨告訴你,這亂象所指,便是越州鄭氏,謀權禍國。」齊延看窗外蕭瑟,沒有繁花也無佳人,說著說著,有些出神。

閏中之內,有甚于畫眉者;曾記春日盛景,窗外槐花碧香四溢,眼前佳人相看不厭,描眉弄花,言笑晏晏,今,不可追憶。

許彥洲道︰「古有明訓。天作孽,有可為;自作孽,不可活。殿下所求之事已然明辨,可彥洲所求,還尚在一團陰霾中,不明前路。」

齊延挑眉看人,疑道︰「你說,順承本王是自己作孽?」

「作孽的何止彥洲一人?」許彥洲反問,此間只二人對飲,言外之意便是齊延在自作孽,簡直不要命了!

出奇的是,齊延並沒有生氣,他變相地承認了自己在作孽,還是借天作孽,本可逃避,非要控天而行。

假天用事,天之順;自絕于天,不可活。

齊延問道︰「前路漫漫,何日可明?」

許彥洲言︰「彥洲小學,且亂象已過去十八年,若要追溯卜言,需審當時實事、度皇天運勢,至少需要兩月。」

齊延道︰「本王給你一個月時間,不管你卜沒卜完,本王希望你要走的路是本王想看見的。」

許彥洲規勸道︰「殿下,欲速則不達。」

齊延不再看人,飲酒自醉心間,瞥向窗外,漫不經心地諷刺道︰「在本王看來,天師之子仙風道骨,卻是資質平平。」

許彥洲知道齊延在說自己看不清天下局勢,也不明齊延要做之事的其中緣由,只求著自己的那一點夙願有所達成而已。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殿下所求如此,唯獨可憐了池魚之殃。」許彥洲明白齊延要做什麼,雖然他不知道齊延這麼做的目的。

想要顛覆一朝皇權,有些人需苦心經營十年甚至百年,他竟想在一朝之間權歸正統。

成也枯骨萬千,敗也埋骨千萬。

「人生在世十之八九不稱意,世道如此,無人幸免;若實在喪了命,怪只怪他們倒霉,攤上了這檔子事兒。」齊延說得輕輕松松,他所遭創的,所妥協的,又是多麼寒涼心酸的事。

許彥洲道︰「彥洲雖是池魚,卻不會怨艾。」

齊延不屑︰「試想你等低微之人都如此,那些位高權重的如何避免?身在局中,都是各有所求,遭了難,有何資格怨天尤人?」

與其說齊延在控局,不妨說他也是局中之人,他都不能怨艾,都有著不可說的苦衷,憑什麼他要顧及與他不相干的人?

身在局中,無人幸免;許彥洲不再糾纏于齊延的作為目的,及其中的因果輪回,他調轉話題,言︰「傳聞殿下千杯不醉,好似醉在了這一方窗前案幾之上。」

齊延趣言︰「本王倒想問問,這窗前放置案幾,近年來是否為錦安時興之事?」

「堪輿之術,風水之說;尚好的朝向應是坐北朝南,然此屋開門開窗皆向北,今時今日北風吹來,若放一盆水在此,實在煞風景,因此彥洲以酒替水,風水集齊,逸事雅趣,上成之選。」許彥洲齜牙咧嘴,把自己的癖好展露無疑,還用如此冠冕堂皇的話來掩飾,的確有些些不好意思。

齊延噗嗤一笑,無事閑談︰「本王的父皇嗜酒,許天師堪得上他的狐朋酒友,可惜天師還未到不惑之年便與世長辭;父皇與蘇學士飲酒又覺頗為無趣,他就讓本王陪他喝酒,那時本王才六歲,差點喝出病來,記得那天,本王的母後也因此差點發脾氣……」

齊延記憶里的元淑好像就從沒發過脾氣一樣。

十七年前,鳳儀宮。

六歲的小齊延因喝了酒的緣故,滿臉通紅地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泛著鮮紅的酒疹;一旁的嬰兒床上還有個一歲多點的可愛小女圭女圭,他夜里不睡,手里拽著撥浪鼓,開心地不得了。

這小女圭女圭便是過繼元淑名下的天降祥瑞——齊銘。

元淑將齊延扶起來,端著湯藥,一旁的一勺一勺小心地喂著,齊延迷迷糊糊睜眼,嬌氣著喊道︰「母後,好疼好癢。」

「延兒乖,喝完藥就不疼了。」元淑好生的哄著,又喂了幾勺藥進去。

「嬌氣!」齊珩酒氣燻天伏案醉語,齊銘還太小,看見齊珩說話反而笑得更歡了。

元淑慣常淑女笑,可此笑卻不是淑女那味兒!元淑恨不得想宰了齊珩,然而最後都化作了嬌嗔的抱怨︰「好在無事,不然陛下上哪去後悔。」

此時他們之間還是恩愛兩不疑的,她知道齊珩坐上的這個皇位,失去了太多;兄弟、摯友、真情,或是日後的元淑。

「酒逢知己千杯少,喝不了的趕緊跑!哈哈……」齊珩忽然仰頭大笑,忽然起身在寢殿里耍酒瘋,「跑快些,不要讓朕抓到!」

齊珩說的明明是醉語,可在元淑眼里,這才是最真實且飽含心酸的話,她滿眼心疼。

齊珩登基十載,他的患難兄弟為了他離開了錦安,一年前又失去了摯友,他常獨自飲酒爛醉,若不是實在思念,他怎會拉著一個六歲的孩童陪他飲酒,向他吐露真言?

千言萬語掩埋于心,元淑只嘆道︰「我的陛下呦!」

這一生若是常醉,必有遺恨終身的事。

許彥洲道︰「殿下肚里的酒蟲就這般種下了?」

齊延道︰「種是種下了,自參戰冢門以來,本王再沒喝醉過,後來戰事緊張,都不太敢喝了,回錦安後,也是鮮少飲酒。」

窗外月影圓缺,如人聚散,離別才是最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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