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是他毀了她

良久。

時音慢慢回過神來,突然「呵」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一抹慘淡的笑意。

「你為什麼不瞞我更久一點呢?」

她抬眸望向他,蒼白無血色的臉上,是散漫的笑意,「你明明早就知道了。」

左臂的傷,手機密碼,還有這把刀。

在她質問他的時候,他還巧妙地、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切,讓她真的誤以為,他和當年那個巷子里的男人是天差地別,他是高高在上的祁嘉禾,跟那種人不能相提並論。

難怪在她被綁架之後,他對她的態度明顯變好了,原來不過是因為意識到了她就是當年那個女孩,覺得愧疚才想要彌補。

她還以為,是兩人的關系終于有所改善了,是他終于看到了自己的好。

可笑至極。

她自始至終,都被他耍得團團轉。

渾身的力氣和溫度似乎都被抽干了,冷到刺骨的寒意直逼心肺,胸膛起伏之間,連呼吸都變得鈍痛不已。

她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祁嘉禾,看著他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看著他用漆黑的眼眸直視著自己的臉。

記憶中那道高大的黑影和他此刻的形象完全重疊,時音開始遏制不住地渾身發抖,難以言喻的反胃感襲上來,她連站立都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她緊緊捂著嘴巴,雙目死死盯著他的臉,似乎要將他的模樣刻進血液里去,銘記致死。

她過激的反應終于引起了祁嘉禾的不忍,他微微抬起手,似乎想要做些什麼。

「我……」

那雙黑眸里滿盛著情愫,像是愧疚,也像是難過。

時音猛地後退一步,下意識擺出十足的防備姿態,警惕地盯著他,雙目微微泛起一層緋色。

祁嘉禾看著她的動作,一種難言的晦澀痛楚在胸腔處一下一下蔓延開來,窒息般的難過涌上來,令他心魂震顫。

是,她本該這樣厭惡他的,這是他應得的,因為他的私心,這一天已經來的夠遲了。

所以坦然接受吧,無論她做出什麼抉擇。

他慢慢放下了手,五指在身側緊握成拳,因為太過用力,連關節都有些隱隱痛。

「時音。」他輕聲叫她的名字,嗓音有些啞,「對不起。」

遲來了六年的道歉,他不想為自己做任何辯駁。

錯了就是錯了,無論原因是什麼,他終究是做了。

他也想過自己會不會成為某人夢里終年難以磨滅的夢魘,而現在,那人就站在了他面前。

說是造化弄人也好,說是命中注定也罷,這句「對不起」說出口,祁嘉禾突然覺得無比暢快輕松。

因為他至少,還有機會對她道歉。

哪怕從前他做了再多的錯事,從現在開始,也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這句道歉所隔經年才終于來到她面前,時音冷眼看著他,眼神沒有一分動容。

眼前的人和往日高冷清雋的模樣大相徑庭,臉上竟然還有幾分受傷一般的神色,這種反差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以為這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祁嘉禾仍舊是那個高高在上、冷漠犀利的祁嘉禾。

「為什麼告訴我?你明明可以選擇瞞我一輩子的。」好一會後,她開口問,「難道是因為發現我對你動心了,所以良心過不去嗎?」

祁嘉禾緊抿著薄唇,沒有作答。

為什麼?

因為他也動心了。

可潛意識里,他知道,自己是不配的。

曾經險些侵犯了她,還害得她落下了經年的心理陰影,他怎麼能若無其事地瞞著她繼續相安無事地生活下去?

哪怕他真的有那麼一瞬動過這種念頭,可現在也是時候該清醒了。

所以他選擇坦白,選擇直面接受結果,選擇對她剖析一切,及時止損,對她,也是對自己。

她有權知道真相,有權知道……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原不原諒我,都取決于你自己。」

良久,祁嘉禾才開了口,語氣里滿含濃郁的沉重。

「你想怎麼做,我都尊重你。」

他不過是個自私又心機深沉的普通人,也曾經妄想過掩埋自己所有的不堪,在她面前表現得理智而完美。

但總是命運捉弄人,兜兜轉轉,她竟然才是那個見證過他不堪的人。

所以,瞞得住嗎?還不如趁早解月兌。

如果不是她今天說的這番話,他或許還準備瞞她更久。

因為他突然明白過來,時音比他坦誠多了,至少她敢直面自己的心,而他連觸踫那道禁忌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的他,居然還妄想兩人能夠相安無事地走下去。

他從意識到真相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在瞞著她,更準確地說,是在欺騙她。

他用自己精心偽造的人設,把那些骯髒的東西都掩蓋了起來,讓原本有權得知真相的她無法窺得一二。

多麼下作又虛偽。

而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目光中滿是毫不掩飾的失望和驚痛,好似一直追逐的光瞬間破滅,那雙往日里澄澈清靈的眼楮也逐漸暗淡下來。

他知道,他已經失去了。

都是他應得的。

「你做過噩夢嗎?」時音看著他。

「那天過後的整整一年的時間里,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我一閉上眼,想到的就是那條巷子里發生過的一切。我大把大把地掉頭發,無休無止地做噩夢。我不停地想,為什麼是我。」

「我從小到大沒有做過什麼壞事,我遵紀守法,努力上進,我認真對待身邊每一個人。就因為我貪圖省事,走了一條回家的捷徑,這種事就落在了我頭上。」

「從那以後我每次看到巷子,甚至每次看到血,都會想起那天晚上的經歷,就像被人硬生生按著頭一遍遍重溫恐懼一樣,你知道那種痛苦嗎?」

祁嘉禾目光微慟,神色怔然地看著她。

他當然不可能感同身受,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還慶幸自己當初及時收了手,沒有對那個女孩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但在發現那女孩就是時音之後,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生活從來都如陽光般燦爛光明的她,突逢這樣的變故,哪怕生理上沒有受到真正的侵犯,心理上也已經被毀了一半。

就像一張白紙上暈開了黑色的墨點,扎眼又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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