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殺雞儆猴

「貼身」二字,尤其被他加重了語調,在聞宛白听來,是那般的諷刺。她抬眸冷冷望向他,不帶一絲感情,終只能死死抿著下唇,不語。

他還是那個人人看來高高在上尊貴無雙的六皇子殿下,而所有犯下的錯,都將由另外一個人去承擔。那對這個人來說,公平麼?

呵,公平。

她的唇角彎了彎,是一貫的譏誚。

和皇室中人談公平,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凌駕于他之上。

無論是哪一方面。

聞宛白知道,她確實是低估了蘇曄之,一直以來都是。他不再是一開始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柔弱少年,她也不再是水月宮人人懼怕閃躲的宮主大人。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要想提防敵人一樣去提防他,才能在這場無聲的戰爭中不至于完敗而歸。

她還是太善良,也太愚蠢。

在這里,如果想要活著,就不能夠善良,更不能愚鈍。

陛下乍一听見「聞」之一字,不由錯愕,將目光重新投向地上那人,「抬起頭來。」

蘇曄之卻先一步說,「那一日宴會父皇見過的,不過是尋常的胭脂俗粉罷了,恐污了父皇的眼楮。」

他說的很慢,倒真如是才從昏睡中蘇醒一般,一個字一個字,輕飄飄的,帶著幾分虛弱,又攜著幾絲慵懶,沙啞的,低沉的,一反尋常時的清雅溫柔,卻偏偏讓人厭惡不起來。

甚至讓人有一種想要一直听他講話的。

聞宛白搖了搖頭,掩在袖中的手惡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她該清醒清醒,不該有的想法合該早早扼斷了才是。

聞宛白冷了神色,原本並不準備抬起頭,听了蘇曄之這話,立刻抬起了頭,輕輕一笑,「臣女粗鄙,還望陛下莫要介懷。」

她的余光瞥見蘇曄之那副清冷的態度,即使此時臥床歇息,蒼白的臉色亦難掩眉目間的清貴之氣。

這就是所謂的如果想活著走出去,最好不要說話?

他分明是想要置她于死地。

那明晃晃的笑容讓陛下生生一愣,他兒子管這叫尋常的胭脂俗粉?這女子即使笑起來是溫和的,可身上那股子凌厲的氣勢,任他是一國之主,亦不由為之一振。

這還不過是一個女子,便這樣有威懾力。很難想象,倘若她身為男子,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陛下?」聞宛白見皇帝愣了神,一雙飽經滄桑的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心中忍不住泛起一番嫌惡,礙于情面,只好開口提醒。

蘇曄之則是在一旁饒有興味地觀察著這一切,仿佛他只是個局外人,從始至終都不曾參與其中,又如同是一個執棋之人,斟酌著如何落子,可二指捻起一枚棋子,眸子緊盯著棋盤,卻遲遲不肯落下,任是旁人如何著急,他永遠是那一副氣定神閑地模樣。

他似乎永遠都不會著急。

除了他的小師妹,似乎再也沒有旁的人旁的事能夠激起他半分在意。

聞宛白那清越溫柔的聲音傳入陛下耳中,他緩緩從思緒中抽身而出,回過神來,以笑容掩飾方才的尷尬之舉。

可他卻將目光重新落回了蘇曄之身上,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竟然親手為他蓋上了被子。「皇兒可有什麼不適?」

而聞宛白則是跪在一旁,被忽略了個十成十。

若是她從前不曾受過些許苦難,這時真想說一句,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可她現在卻想問,她為何要受這樣的委屈。

而理智告訴她,再忍一忍。

蘇曄之勾了勾唇,余光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說起來還是托了聞小姐的‘悉心照料’,否則,兒臣也不會今日便醒來。」

陛下聞言,這才念及聞宛白,她身上宮女的衣服頗是顯眼,倒真如蘇曄之所言,是特意進來照顧他了,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既然他的兒子喜歡,留著便是,看蘇曄之的模樣,像是並未將她放在心上,那便不足一提了。

更何況,他今日前來,本就是有要緊的事要與蘇曄之交談,此時他怎麼看聞宛白怎麼礙眼。

「既然如此,朕要好好賞一賞才對。」

聞宛白垂了眸,語調平淡︰「謝陛下。」

陛下揮了揮手,並不怎麼將她放在心上,語氣中略有幾分敷衍。「退下吧。」

聞宛白暗自松了一口氣,起了身,正欲退下,卻又听見皇帝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響起。

「今日之事,關乎聞姑娘的名節,便當做朕什麼都沒有看見,改日為姑娘擇一門好婚事。」

言語間難免倨傲,像是他對聞宛白格外開恩一般。仿佛他為她擇婚事,對聞宛白來說是一件多麼恩賜的事。殊不知,于聞宛白而言,根本不需要。

「多謝陛下,只是臣女無心婚嫁,陛下便不必為臣女費心了。」語罷,不等他再說些什麼,她便大步流星地轉身離開,留給眾人一個瀟灑的背影。

「慢著。」

蘇曄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禁不住讓她身形一頓。

良久,她頗是好脾氣地轉了身。

「不知殿下還有何吩咐?」語氣與旁的人沒什麼不同,似乎她再不是水月宮宮主,再不能壓他一頭,這種將形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覺,不禁讓蘇曄之感到分外地舒適。

可他對上她那彎彎的眸子時,卻硬生生地一愣。

她的眸子里有太多他看不清的東西。

他輕輕地笑了。

「本殿下方才細細想過,這殿中確實還缺個得力的人,聞小姐就是個不錯的,不如在宮中再住上幾日也不遲。」

「听說聞小姐自小便不在聞府長大,與聞大人的感情更是稀薄不已,有如陌生人一般。想來聞小姐留宿于宮中,聞大人也不會介意。」

「聞小姐覺得呢?」

狀似是將話頭拋給她,讓人誤以為選擇權在聞宛白手中,事實上,他的一字一句,都讓聞宛白毫無拒絕的余地。

這里是皇宮,是她不能逾距,亦暫時無法逾距的地方。至少,在明面上她不能有絲毫逾距,因為,她想要活著。

他缺的不是得力之人,而單單只是一個羞辱她的借口。尋常家的小姐,再如何抗不過皇權,家中也總有幾分權勢,能讓人有所忌憚。

可她不同。

聞臨遠巴不得她能死在宮中,之所以肯幫她這幾次,也不過是對她一直有所忌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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