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浪漫(一更)

凌畫一直想與宴輕在海棠花雨下漫步,于是,這一日清早,拽了宴輕逛山。

棲雲山漫山遍野的海棠,一株株,無論是遠看,還是近看,都美極了。

宴輕也沒見過這麼多海棠,雖然他素來對欣賞這等花草之景遠比程初少一根弦,但也不得不承認,棲雲山的海棠海的確是獨一無二的美景。

「你讓四海書局給程初出的詩集,到如今賺了多少銀兩?」宴輕看著這大片大片的海棠,便想起了程初那貨曾經在棲雲山賞了三日做了一籮筐的詩。

「幾百萬兩吧。」凌畫沒數過,「我也不太清楚。」

宴輕難得關心她的生財之道,「你賺這麼多錢做什麼?也花不完。」

凌畫對她笑,「用錢的地方多了。」

誰嫌錢多?

「比如呢?」宴輕詢問。

「比如,江南漕運三年前到我手里時,是一個天坑,我短短一年給填平其實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動用了我外祖父和我娘留給我的銀錢,以及凌家自己的銀錢,添補了江南漕運的天坑,才能夠讓陛下信服我有能力掌管江南漕運,成績打朝臣們的臉,讓他們別再嘰嘰歪歪地閉了嘴。為了江南漕運,我幾乎扔進去數千萬,掏空了我十之八九的家底。」

宴輕偏頭看她,「你也真敢!」

「敢啊,為什麼不敢呢?」凌畫對著他笑,「那時我沒有選擇,想要凌家快速立起來,只有這一個法子。否則我一個柔弱的女兒家,手里有幾座金山,若沒有陛下這個強大的靠山,我也守不住,花不動,只有靠著陛下,下重注,傾家蕩產做賭局,讓凌家立起來,沒人敢動,我才有守得住的資格,也才能有命花這些錢。」

「所以,你如今回本了嗎?」宴輕問。

「說實話,還沒有。」凌畫對他狡黠一笑,「所以,我跟陛下提前說好,江南漕運我掌管五年,我用五年的時間回本,然後,也用五年,把江南漕運這個坑徹底填平。如今已過了三年,還有兩年。」

「陛下知道嗎?」宴輕挑眉。

「陛下啊,是個明主。」凌畫反問,「你說他知道嗎?」

宴輕不置可否。

陛下自然是知道的,江南漕運有多大的天坑,陛下若是不知道,就不會不顧朝臣的反對,破格提拔啟用凌畫了。後梁沒有女官,但凌畫不為官,卻跺跺腳,能讓官場震三震,敢與太子作對,攪動風雲,而陛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陛下知道,也只有她手里的銀錢,能填這個坑,也只有她,能鎮得住江南漕運這一攤子。

「除了江南漕運還有呢?你的錢還花在哪兒?」宴輕問的漫不經心。

凌畫眨眨眼楮,不知他是有意問,還是無意問,但她還是要時時刻刻好好回答的,「還有好多地方的,養外祖父留給我的人,有很大一批人,都老了,需要我給他們養老,還有外祖父是個慈善的人,有上百個收容所,養了一批無家可歸的孩子,也留給了我來養,還有跟在我身邊如今正得用的人,比如雲落啊琉璃啊望書啊和風啊細雨啊,都很費錢的,他們衣食住行與我幾乎同等,很燒銀子的,除了他們,下面的人我都數不過來,每日的花銷,也是不計其數的……」

宴輕語調懶散,「還有呢?」

凌畫看著他,有點兒猜不準他真實的意思是想問什麼,撿能說的說,「還有我與太子作對,每年用在打點收買人以及受傷了用藥等等損耗上的銀錢,也是不計其數。」

宴輕眯了一下眼楮,「只這些嗎?」

凌畫看著他,眼眸清澈,「自然還有,各項花費,數都數不過來,很多事情看著很小,不值一提,但耐不住細水長流,每日都在花,長久以來,就是一筆大賬了。」

比如,蕭枕。

她自然不會說,她最大的花銷,除了三年前添給江南漕運外,就是用在蕭枕身上的銀錢了。

蕭枕不受寵,陛下厭惡他人盡皆知,宮廷內,朝堂上,他舉步維艱,沒人會買二皇子的面子,他除了近身伺候的小太監,沒有人會效忠他,十年前,她得他救命之恩,答應幫他奪皇位,那時她還小,做不了什麼,她娘的性子,不適合告訴她,只能瞞著她娘,思來想去,便給外祖父去了信,外祖父尊重她小小年紀和想法,答應了下來,暗中動手,讓蕭枕日子好過些,後來,外祖父去了,她也漸漸長大了,自然將蕭枕的所有事情都擔了下來。

最開始是衣食住行,後來是他用人收買人,到如今是涵蓋了方方面面。

什麼時候他登上帝位,什麼時候她也就報完恩了。

「怎麼沒看到有人來花銀子賞花?」宴輕似乎就是隨口一問,沒揪著要詳細明白凌畫賺這麼多錢到底都花在了哪里。

凌畫笑,「開放的不是這一片山,外人進不來這里。」

宴輕點頭,靠在了一棵樹干上,忽然不瞞地說,「你到底還要在這片山上轉多久?我走不動了。」

凌畫停住腳步,很是懷疑地回頭瞅了一眼,「也沒走多久吧?頂多就一里地,才轉了小半個山。」

宴輕的體力這麼不好的嗎?他騎著老虎追鹿群,不是追了八圈嗎?大晚上不回府在街上亂晃時,不也是能走好幾條街不說累的嗎?

宴輕看著她說,「反正我就是走不動了,不想走了。」

凌畫好脾氣地說,「好,那就不走了,咱們回去?」

宴輕反問,「回去不也得走路?」

凌畫︰「……」

他什麼時候這麼不愛走路的嗎?

她問,「那歇一會兒?」

宴輕看看左右,「這里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有什麼好歇的?」

凌畫默,的確沒有坐的地方,除非上樹去坐樹干上歇著,她以前也有過,但如今……

她看著宴輕身上穿著她給他做的衣裳,若是爬上樹的話,沒準衣裳就刮破了,總歸是自己一針一線縫的,有點兒舍不得,她試探地問,「那我背你回去?」

她貌似背不動他吧?

宴輕果然嗤笑,「你能背得動我?」

凌畫看著他雖然瘦,但是個子高,胳膊長腿長,她雖然在女子中不矮,但也差了他一大截,細胳膊細腿,她又沉默了,「不能。」

宴輕看著她,發出靈魂的質問,「所以,你為什麼非要拉著我跟你一起走這片山?而且還不帶著雲落、端陽。若是帶著他們兩個,也能背我。」

凌畫深吸氣,「你不覺得咱們兩個在海棠花雨下漫步,很浪漫嗎?」

宴輕看神經病一樣地看著她,「浪漫是個什麼東西?」

凌畫︰「……」

她扭開臉,忽然不想搭理他。

她的設想本來是與他一起在海棠花雨下談風談月談天說地談情說愛,你儂我儂,甜言蜜語,可是設想只是設想,現實與設想完全沾不上邊,這一路上,這些都沒有不說,他問她賺這麼多錢做什麼,錢都花在哪里了,且還一問再問,問的她差點兒噎住,她不覺得宴輕是沒事兒問這個。生怕哪里一個回答不好,就踩了他鋪的地雷。

畢竟,蕭枕的事兒她真不敢讓他知道。

宴輕是一個有原則的紈褲,哪怕他報復太子,要沈怡安的弟弟跟著他一起做紈褲,但也絕對不會參與皇子們爭皇位的血雨腥風里去。

她扶持的人是蕭枕,這事兒不嫁給他之前,她不敢說,就算嫁給他後,她也打算瞞著他,他樂意做紈褲,只做紈褲就好,她與蕭枕的恩,與蕭澤的仇,都與他沒關系。

「你這是什麼表情?」宴輕解讀凌畫這扭開臉的動作和郁悶的神色。

凌畫背過身子,忽然很是氣惱地說,「浪漫就是談情說愛,你不會的話,多看點兒畫本子行不行?」

好好的風景,明明可以風花雪月,都被他給破壞了。

宴輕︰「……」

他被氣笑了,「你覺得我需要談情說愛?」

凌畫轉身就走,氣沖沖地扔下一句話,「那你就在這里待著吧!我不管你了!」

不跟她談情說愛的人,不配她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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