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裙下之臣

小賀氏到底是被那一紙休書震住了,哭哭啼啼地答應了榮清輝,跟他去公主府賠罪。

榮清輝早讓下人備好了馬車,正待出門,吏部郎中匆匆登門報信,說是御王今日一下朝就去了吏部官署找茬,聲稱有人向他密告吏部官員徇私舞弊,硬是逼著考功司把今年各地預備升遷的官員卷宗都調了出來,整整裝了兩大箱子,一股腦帶回了御王府審核。

榮清輝被殷郁這一招偷襲搞得猝不及防,惱聲質問道︰「為何不早點來報?」

郎中苦著臉道︰「御王殿下讓親兵把守著大門,一個都不許走,足困了我們一個時辰,等他把卷宗都搜走了才放行。」

「就沒人攔著他嗎?」

「誰攔得住啊。」郎中心說,那可是先帝御筆欽封的攝政王,有權過問一切朝政,誰敢攔他?

榮清輝眉頭緊皺,他很清楚殷郁此舉是因為他指使戶部克扣了神策軍十萬貫軍餉的事,存心報復。

他不是沒有防備,早就讓戶部將那些可疑的賬目都抹平了,並且設好了圈套,等著他往里面跳,只要他敢去戶部查賬,必叫他深陷泥沼,有來無回,卻不料他居然劍走偏鋒,跳過了戶部去找吏部的麻煩。

要知道吏部不比戶部干淨到哪里去,每年的考課、升遷、調動當中有多少貓膩,就連榮清輝自己都數不過來,萬一被殷郁扯出什麼大案,那可就遭了。

「去,將任尚書,沈尚書,岑侍郎,錢侍郎,還有……都請到府上,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們相商。」

榮清輝沉聲吩咐下去,轉身回了書房等候,這會兒已顧不上要帶小賀氏去公主府賠罪了。

當務之急,是怎麼對付像匹月兌了韁的野馬一樣四處亂撞的殷郁。

***

殷郁將從吏部搜來的卷宗帶回了御王府,交由龐明宇帶領幾位軍師參詳,展曜飛則在一旁幫他們梳理卷宗上的官員所牽連的人脈。

殷郁在書房坐了一會兒,見眾人有條不紊地忙活著,沒他什麼事,便尋了個借口遁走,回到臥房換了一身裝束,翻牆去了隔壁公主府。

……

太陽沒有落山,天還亮著。

殷郁自覺今天回來的不算晚,李靈幽應該不會再叫雙生子過來用膳,但當他來到隱香苑,還是見到了悅竹墨書兄弟的身影。

李靈幽正與墨書面對面坐在長榻上下棋,殷郁走進來,她頭也沒抬,兩手交握撐著下巴,點著月牙兒花鈿的眉心輕輕蹙起,專心致志地思索著眼前的棋局。

桌上焚著一爐香,青煙裊裊,圍繞在他們兩人周圍,端的是俊男美女,如詩如畫一般。

墨書發現殷郁,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便將目光重新放在李靈幽身上,悅竹坐在一旁為他們撫琴助興,挑釁似的沖殷郁揚了揚眉毛。

殷郁氣笑了,若在昨夜之前,他興許還會忍一忍他們,可他已然決定要把他們兩個比下去,才不會眼睜睜瞧著他們向公主獻媚。

于是他快步上前,高聲道︰「公主。」

李靈幽回過神,扭頭看向殷郁,眉頭舒展︰「無望回來了,你會下棋嗎?」

殷郁點頭︰「會。」

李靈幽眼楮一亮,沖他招手︰「那你快來,幫我把這局棋下完,我懶得再動腦子。」

殷郁听話上前,李靈幽往里面挪了挪讓出位置,殷郁剛一坐下,就紅了耳畔,身下的軟墊尚存著她的余溫,明明還沒有入夏,他卻熱的渾身直想冒汗。

李靈幽就坐在他里側,比他矮上半頭,縴細的肩膀幾乎貼在他強壯的手臂上,催促他道︰「你看看這棋,還能不能贏他?贏了有賞,你都不知道,我輸了一下午了。」

墨書听到李靈幽抱怨,暗自苦笑,他何嘗不想讓她贏上一局,來哄她高興,可他活了十八年,就沒見過公主殿下這樣的臭棋簍子,下的不好不說,還不許他故意讓著她,天知道他絞盡腦汁才不至于讓她輸的太慘。

殷郁听聞李靈幽輸了一下午,只當墨書存心賣弄棋藝,先瞪了他一眼。

然後他才定了定心神,忽略掉那股燥熱,打量著棋盤上的殘局,不難看出李靈幽正處于下風,落後的還不只一星半點,正猶豫如何回答她,就听對面墨書開口道︰

「如此對弈難免不公,不如我與無望大哥重來一局,誰贏了公主就賞誰。」

墨書本意是想要同殷郁公平較量,好在李靈幽面前露臉。

可李靈幽听了墨書這話卻不大痛快,好似他篤定她這盤棋任誰來下都會輸一樣。

殷郁看到李靈幽微微鼓起了香腮,想也不想道︰「不必了,就這麼下吧。」

李靈幽臉色好轉,翹起了嘴角。

殷郁將她這些細微的表情看在眼底,心念一動,伸手拈起一枚棋子,沒急著落下,偏過頭問她︰「要是我替您贏了,您打算賞我什麼?」

李靈幽很是大方道︰「你想要什麼我就賞你什麼。」

殷郁抿了抿嘴唇,低聲道︰「這可是您說的。」

李靈幽輕推他手臂︰「趕緊的。」

殷郁不再耽擱,抬手將一枚白子穩穩地落在一片黑子中央。

悅竹十分應景地換了一首殺氣騰騰的《淮陰平楚》。

一炷香後。

悅竹的琴聲戛然而止。

李靈幽撫掌笑道︰「贏了贏了!」

墨書死死地盯著棋盤上不知何時形成合圍之勢的白子,不敢相信他竟然輸給了一個馬夫?

他哪里曉得,面前這個馬夫背過幾千卷兵書,生平最擅長的兩件事,就是打仗和下棋。

「承讓。」殷郁不顯絲毫得意,反而吹捧起李靈幽來︰「都是公主前面下的好,不然我也不能贏的這樣容易。」

「是嗎?」李靈幽明知道他在奉承自己,還是免不了高興,這可是頭一回有人替她下棋贏了的。

「趁我這會兒高興,你好好想想,要什麼賞賜?」

殷郁目光閃爍︰「我已經想好了,不過只能說給您一個人听。」

李靈幽沒有多想,朝悅竹墨書擺手︰「你們先出去。」

兄弟兩個略顯難堪,含恨瞥了殷郁一眼,一起退出門外。

「好了,你說吧,到底有什麼想要的,不好意思叫他們听見?」李靈幽蜷起腿兒,側倚在棋盤上,一手托著粉腮,一手撥弄著棋子,笑吟吟地注視著殷郁。

身後的窗欞探入一抹斜陽,不偏不倚照在她如墨似畫的眉眼上,她眉心的月牙兒花鈿活靈活現,活像日落之後就要升天的月亮幻化成了人形。

殷郁想起他那褻瀆的念頭,一顆心狂跳不止,只覺得自己萬惡不赦,哪敢再直視她,起身下榻,高大的身軀如山岳一般傾倒在她面前。

「求公主恕罪。」

「嗯?」李靈幽收斂了笑意,手中捏緊了一枚黑子,半眯著眼楮看他,語氣輕柔地問他︰「你何罪之有啊?」

殷郁輕舌忝了下嘴唇,嗓子發干發啞,他緊閉著眼楮,鼓足了勇氣答道︰

「我想要……做您的裙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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