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清水徹又回到了靠聲響判斷七見奈奈美在不在的日子。
就在不斷的猜測中,聖誕已經過去,新年漸漸臨近。
2012年的最後一天,清水徹被叫到了許久未曾前往的早見書房,負責他的岸田正明等在那里。
「清水,我看完了你前幾天發來的稿子。」
「有什麼問題嗎?」坐在岸田對面的轉椅上,清水徹瞥著窗外鉛灰色的天空,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哈?問題?」岸田正明食指點在桌面上的書稿,一邊嘴角扯著,「可不止是問題那麼簡單啊。」
「嗯?」
「還‘嗯?’」看著清水徹的表情,岸田正明額頭抽搐著,一吧掌拍在書稿上,激起了一聲悶響,「難道清水你自己沒發現嗎?這次的稿子明顯偏離大綱了吧?劇情的轉折過于生硬,人物形象變得奇怪,就連文字水平也不如以前。就算是湊夠了兩倍的頁數,這樣的稿子也根本沒法用!」
「抱歉…」
「你對我說有什麼用?去跟支持你的讀者說!總之,這次的稿子我不能接受,清水你拿回去重寫。關于連載的事,我們會在雜志上說你外出取材,暫停一次,下個月再恢復,就這麼定了!」
「我明白了。」
伸手拿回書稿,清水徹又下意識看向窗外。
「唉…」
發泄完怒火,岸田正明也有些無奈,長嘆一聲,拉著轉椅來到他面前,放緩語調︰「清水,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還是說沒有靈感?無論什麼,我們都可以想辦法幫你解決。」
做了十幾年文學編輯,岸田認識的江郎才盡的年輕作家不在少數,他最擔心清水徹也是這種情況。
「不,」清水徹遲了幾秒才開口,「沒遇到什麼特別的事…」
「清水君不是沒靈感。只不過,正巧和靈感來源起鬧了點小矛盾哦~」
「彩姐?」
清水徹轉頭望去,門邊站著剛剛推門而入的上井彩。她用指尖轉著鑰匙圈,臉上的笑容很是微妙。
「明天就是新年,彩姐你怎麼還在這里?」
「我在樓上辦點事,正好听到岸田桑的怒吼,就下來看看嘍,果然是清水君你來了。」
「彩姐找我有事嗎?」
「欸~沒事就不能來嗎?」
背著手走進幾步,上井彩見他沒什麼反應,才擺擺手,一臉失望地斂起表情。
「好了,其實是剛剛招到了新人,處理了一點文字材料。對了,新人是清水君你認識的人哦~」
我認識?不會吧…清水徹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是小吉岡哦~怎麼樣?她現在居然還沒事務所,我一問她就答應了。」
吉岡啊…
清水徹忍不住按著眉角,感受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疼痛。
「清水君是不高興嗎?不過我記得,當時清水君說的是不管我找誰都可以…」
「不高興倒沒…但是…」
繞到他面前,上井彩又用口型重復了一遍「不管找誰」幾個字。
到底是自己說過啊…行吧,只要她別惹麻煩…
嘆了口氣,清水徹無奈的點點頭︰「這次就這樣吧,不過彩姐,這種事你以後至少提前給我說一聲…」
「了解,清水社長!」上井彩又翹起嘴角,「但我也不是隨便找的,我們事務所人太少,最缺少即戰力,從頭開始培養新人有些來不及。正好小吉岡演技還可以,性格上也比較成熟,所以就這樣了。」
「我知道,不是彩姐你的問題…所以還有別的事嗎?」
見上井彩搖搖頭,清水徹又轉向岸田正明。
「岸田桑,那我先回去修改,下個月底交給你。」
「時間上無所謂,關鍵是質量…」
「是,是…」
在岸田的叮囑中,清水徹起身拿起稿子準備離開,剛走到門邊時,突然又听到身後的一聲。
「哎呀,清水君,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回過頭去,「彩姐?」
「今天有個驚喜等著你哦~」
驚喜什麼的…
還記得她上次口中的「驚喜」是什麼,清水徹微微頷首,便略過她臉上含笑的奇怪神色,推開門走了出去。
乘電車返回公寓,一路上盡是聖誕之後還未完全消散,又因新年到來逐漸濃郁的歡欣氣氛。
全力推銷的商家,牽扯手流連的情侶,對著新年裝飾大驚小怪的兒童,似乎人的情緒總有感染周圍的能力。
呼吸著這樣的空氣,清水徹也不由得想到了什麼。
之前七見提到了去京都度過新年的事情,現在看來也不可能了吧…不過其實這段時間見到她的次數就屈指可數,要是再這麼拖下去,可能真的要…無論如何,至少要和她當面說清楚…
踩著歡慶街道上的金色紙屑,清水徹加快腳步,向著不遠處的公寓走去。
幾分鐘後,當他用鑰匙打開房門時,充斥著房間的依然只有寂靜。
換上鞋子,清水徹來到七見奈奈美臥室門前,深深吸了口氣,又躊躇幾秒,終于還是叩了上去。
「七見,你在嗎?我有些事情想告訴你。」
聲音在牆壁間反射了好幾次,門後卻沒有任何動靜。
畢竟是不打算理我了吧…
苦笑了下,清水徹又伸出指節。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那我先進來。」
側耳捕捉了一陣空白,清水徹左手放在門把手上,稍稍用力,意外地沒遇到任何阻隔,鎖芯順暢轉動。
放輕動作,清水徹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緩緩推出條門縫,「七見…」
門縫擴大,眼中映入的畫面卻讓他瞬間怔住。
窗簾緊閉著,黯淡光線下,被褥整齊疊放在角落,她常用的小桌靠牆立在一旁,其它物品也都收拾整齊。不止沒有七見奈奈美,更找不到有人生活在這里的氣息。
驀然間想起了什麼,清水徹匆忙掏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幾聲長音後,電話接通。
「彩姐!」
「哦,清水君,」隔著電波,她的聲音有些略微失真,不過微妙的語氣依然傳了過來,「看來你發現那個‘驚喜’了啊~」
「你知不知道七見去了哪?」
「我想想啊…她之前確實給我說過,」上井彩語速緩慢,似是在回想,「對了,當時她還說了另外一件事…」
「什麼!」
「如果你不問起,就絕對不主動告訴你她的去處。清水君,你明白這個意思吧?」
愣了片刻,清水徹又問了遍那個最重要的問題。
「她去了哪里?」
「小樽。我看看…現在是下午2點,如果趕最後一班飛機的話,你還有…」
已經听不進去她後面的話,清水徹甩上公寓門,大步沖下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