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二百六十回︰含辛茹苦

默涼不說,是怕他們有負罪感。雖然他們都清楚,與鄔遠歸一戰,是為了守護雪硯谷所必須做的。可對默涼而言,他既和他們無冤無仇,也不是雪硯谷的弟子,無需為這一切承擔責任。默涼是池梨的朋友,是他們的朋友,這種自我犧牲式的舉動,完全出于個人選擇。

他們可以這麼想,但他們不這麼想。將所有類型的選擇和責任都細細追究,挨個要拎清其中的情分和本分……這就很沒意思。朋友這個詞,就是用來模糊二者界定的。

進展並不可觀,壞消息卻率先浮上水面。這讓他們尤其是葉月君感到深深的挫敗感。

時間也耽誤不得,因為總有人虎視眈眈。

「真是厲害了啊,唐公子。我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比現在是要闊綽的吧?」

朽月君那番刺耳的話在腦內揮之不去,令人作嘔。

弄丟了辛苦攢來的東西,受到如此指責也是理所應當之事。只不過唐赫從來不喜歡別人的指手畫腳。他幾乎從不有求于人,而一旦面臨這種情況時,不得不忍氣吞聲。

畢竟弄丟東西是事實。

江豆豆怯懦蜷縮在角落。她雖然小,也不傻,知道自己辦錯了事。可她也沒辦法,就是喉嚨里堵得慌,心里十分委屈。唐赫不看她,也不說話,只是捏著鼻梁反復讓自己鎮定。他知道這都是自己的問題——是自己能力不足造成的。

這里十分偏遠,距離翠萍灘有很長的路。雖然交通不便,但鎮子相對而言比較繁榮,要什麼有什麼。他領著豆豆剛從錢莊出來,才在客棧里歇腳。朽月君昨天夜里來過,是來嘲笑他倆……不,他一個人的。

就算他氣得再沒話說,也只能受著。

但唐赫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出生以來他在悲傷的氣氛中沉浸的足夠久,現在不該浪費時間。將小姑娘安置在客棧後,他很快去藥房配了市面上能買到的材料。這地方不算太大,又因為車馬稀少,很多藥材欠缺。那些更稀有的玩意就更別提了。

天暗下來,他提著兩個紙包往回走。剛踏上客棧那條街,他就察覺到了某種令人不快的氣息,可能是故意的。

進了門,他將藥材重重地放在桌上,視線掃過榻上熟睡的小姑娘,質問桌邊坐著的人。

「她怎麼了?」

「如你所見,睡著了。」

朽月君拈著煙桿徐徐吐氣,把一股甜得發膩的煙霧吹到他臉上。唐赫厭惡地把煙掀開。

「我可不信這丫頭在你面前能這麼安靜。」

「好吧,說的也沒錯。我剛來的時候,是吵了點兒……就吹了口迷煙,讓她先睡了。唉呀,像是唐公子這般沒耐心的人物,這孩子稍微鬧騰些,怕是早沒命了。」

「不會。」

當然不會,為了最終的目的,就算鬧一些他也是能忍耐的,只不過手段可能沒有現在這般溫和。當初朽月君讓他先去救人時,他就知道那邊耽誤不了,不然等拿到返魂香也不遲。只是在那種匪窩里,她怕是活不了太久。能完整地撐到現在,靠的也全是這股順從。

唐赫不喜歡順從的人,充滿……奴性。不過若單單從活物的視角來看,怎樣都無所謂。

「有件事兒,我一直不理解你。」

朽月君很少這麼說,唐赫未免有一絲好奇。

「你為何只執著于唐,而不是想著將你爹娘都帶回來。就像你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有違陰陽之事,既然已經做了,干脆做到底呢?」

唐赫微微挑眉。

「我以為這種事很淺顯易懂。」

「願聞其詳?」

其實他當真懶得說,尤其對這位發問者。但實際上,他若不說,也絕不會有人听了。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他們在我的記憶里太遠。于情于理上,我應該是思念他們的。我是不嫌麻煩,也不怕背負所謂更多的惡,但他們的死……與我無關。」

朽月君像是听到了什麼新鮮事,眼楮突然有神了些。

「想不到啊,你倒是分得很清。的確,若不是他們年輕時為愛而做出的那一切,你和你妹妹甚至不會出現在這世上。」

「並不僅僅是你說的原因。大概再早幾年,我會一樣期盼他們能活過來。但現在不同,他們的死,算是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但唐的死責任在我。她只剩我一個希望的時候,我卻沒能保護她。」

說這件事的時候,唐赫的語氣很自然,就像是單純地陳述出心中所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表達事實。實際上,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原諒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更像是某種補償。

但受到補償與需要補償的人,究竟都該是誰呢。

「你還真是責任分明啊。」朽月君象征性地感慨了一番,「好了,說這些也無趣,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如今所有材料和香爐都在他們手中,嗯,幾乎還是你拱手相送。」

說著,朽月君看了那丫頭一眼。唐赫沒有什麼要說的。即使當初他把東西帶在自己身上也不一定安全,那群人並不需要殺他,也有辦法搶他的東西。強盜的事兒,他從來沒少干,如今被一群「正派人士」反算了一波,怎麼想都讓人高興不起來。

「兩手準備。」唐赫淡淡地說,「能找到的先備上,至于道具,還需要跟進他們。」

「你還算有想法,是好事。」朽月君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倒也不必這麼麻煩……算你運氣好,我找到了一個……願意幫我們的人。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剩下的,你不必插手。」

「誰?」唐赫有些警覺,能讓他信任的人不多。而這之中,也不完全包括朽月君。

「這不重要。能利用的條件就要用到極致,是不是?剩下的還是交給我吧,事情會變得很有意思。」

「听上去真讓人期待啊。」

嘴上這麼說,唐赫的眼神卻古怪極了。他篤定這家伙有什麼令人不齒的計劃,但……說實在的,與他無關。不用操心是好事,他唯獨擔心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煉制返魂香,需要的是地獄火。」

葉月君說。

天黑了,施無棄正在收拾後院的洛神砂,明天出太陽再拿出來晾,免得晚上有鳥兒把果子叼走。他正在觀察曬得如何——果皮只是有些皺,看上去還要曬很久。葉月君突然不知何時就出現在他的身邊,蹲,和他一並撥弄著這些果子。

「……啊,是、是嗎?」

施無棄理所當然感到奇怪。葉月君借用香爐的事還沒完成,如今突然幫他考慮,給施無棄一種她是不是快要放棄的錯覺。

「啊,我隨口說說。」葉月君察覺到他的疑惑,感到抱歉,「……不過我能這麼說,其實心里多少是有些打退堂鼓的吧。」

「也不能這麼說吧。至少您是盡力了的。」施無棄手上繼續忙起來,「但您要相信那個香爐中的妖怪所說的話嗎?我覺得應該多試探幾次。不過不能心急,最好每次都讓默涼親自去試探,免得驚動對方,也讓默涼心里有個底。」

「嗯,我知道。」葉月君的發出一聲沉沉的嘆氣,「其實當初神無君就告誡過我。」

「你沒听麼?」

「他只是說,不知會有怎樣的後果。我當時說,那些邪神的遺物都由人類來看護,那麼一截骨頭應當也成不了什麼氣候。那時,神無君想了想,也不再勸阻我了。我真傻,怎麼能冒這種風險……」

「唔,至少您現在意識到了。」

「有些遲。」她猶豫地說。

「既然意識到了就會做些什麼,我想,不論何時都不遲吧。」

「唉,我花了那麼些年才修煉成人,不想看著小涼變成妖怪。而且變成妖怪以後的他,就不再是他了。」

「莫怪我無情,我可是有什麼說什麼。」施無棄將最後一把洛神砂塞進袋子里,說,「那又不是你的骨肉,就算真沒做到,仁至義盡也是很給面子了。」

「那不一樣。」她搖著頭,跟施無棄走回了屋子,「犯了錯就該負責。」

到了晚上,其他人都不在。黛鸞和席煜拉著默涼出去轉了。雖然走過那麼多地方,這個小村子應該沒什麼可看的才對,沒想到那群長不大的孩子總是充滿熱情。老人家今天上午做飯時不慎閃了腰,被山海和慕琬送到郎中那兒去了。老人家倒是很倔,就算黛鸞保證自己能替她看好,她一定要去自己最信任的地方。

屋里很安靜,只有三個人,而會呼吸的只有兩個。

「他們還沒回來啊。」施無棄抱怨似的說,「怎麼著……要不我們先把飯準備上?」

「你會做飯?」

「不會啊。」

「……」

「反正都倒進鍋里弄熟就行了吧?」

「不是,等等,那你一個人生活時是柒姑娘做麼?」

「她是我控制的我不會做她怎麼會。」

「……那大多數時候,你怎麼吃?下館子?」

「大多數時候我不餓。」

「……」葉月君發出了比先前更重的嘆息,「我來吧。」

「咦?你會?」

「我也不會。」

「……」

「反正都倒進鍋里弄熟就行了吧?」

「……?」

這話是不是剛才有人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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