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台懷之事

山水環繞,五台懷抱,乃稱台懷。五台山乃佛教聖地,台懷鎮則是五台中心,小小的鎮甸,戶不過千,周遭依山傍水,鱗次櫛比,供養著數十座寺廟,可謂集五台佛寺之精華。

當然,集中又集中的好處,方便朝廷的處置,軍隊四面一圍,道路一堵,爾後便是順理成章,有序展開清查整頓。

面對朝廷的重拳打壓,無情掠奪,天下佛門整體上保持著「佛系」,少有激烈反抗,但也不是完全任人魚肉,坐等宰割。至少,在壞事臨頭之際,各地僧侶逃亡之風盛起,而這些人卻是不知,皇帝目的之一,便是讓他們無佛寺以托庇棲身,返僧為民。

在王景崇北上河東之前,台懷鎮這邊,便已然為官兵所圍。有趣的是,台懷屬忻州,固山圍寺之兵,卻屬代州,那是楊業訓練的團練兵,不過千余,便將周遭徹底控制。

「陛下果真慧眼識人,楊將軍不愧軍中後起之秀,練兵得法,統軍有方,僅觀此軍容士氣,足見其能啊!」在主事軍官的引導下,遍掃周遭甲士之精良,王景崇感慨著,向代州兵,或者說代州兵背後的楊業示好。

楊業沒有親自來,派了身邊的得力下屬代州馬軍指揮使王審琦帶人前來。

王審琦很年輕,看起來是個厚重穩妥的人,听聞王景崇的夸獎贊嘆,心中雖不免得意,臉上卻無驕意,拱手輕笑應道︰「楊將軍統軍之能,末將也是十分佩服的。司使的贊譽,末將會如實轉達,想來楊將軍聞之,也會十分愉悅。」

對王審琦的反應,王景崇略感意外,忍不住多瞥了他一眼,沒曾想,這姓王的小將,居然如此上道,似乎看破了自己的用意。不由暗道,天子鐘愛年輕人,提拔俊秀,就他所知,應擢之人,俱有其過人之處。即便如此,遠在僻遠的戍邊營使,不名一文之輩,也有此過人之處。

王審琦時年二十五,性純謹,有方略,負勇力,善騎射,家洛陽,晉末漢初之際,避難于野。乾祐元年李守貞據河中,勾連華、同作亂,朝廷平叛,王審琦參軍,被補充到時任潼安軍使的楊業帳下,隨其作戰戡亂。河中亂平,積功為什長,籍歸殿前禁軍。

楊業奉命戍代之時,隨其北上,在代州,楊業露其鋒芒,整頓猥雜,打擊不法,秣馬厲兵,抵御犯寇。在雁門關外,同遼兵進行了不下十次的小規模交鋒,有幾次甚至是主動出擊。

而在這不到兩年的時間里,王審琦也顯其功能,作戰勇猛,進退有據,在對遼作戰中屢有斬獲,深受楊業重視,特地向樞密院舉薦,請其功勞。入得天子耳,然後王審琦便很「幸運」地被劉承祐擢為代州馬軍指揮使,掌一營兵馬,可謂越遷。

年紀不大,升拔很快,但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特性,武夫驟起,並不稀奇。沒有異聲,甚至沒有引起旁人過多關注,畢竟,大漢已經有了不少更加年輕的州團練使,殿前軍中的青年將校也如雨後春筍般冒頭。

心思轉動間,王景崇臉上卻是掛上了點笑容,不是笑面虎,更似笑面狼。

「此間佛寺整頓情況如何了?帶我看看!」遙看五台,遠眺佛寺層疊,寶塔如林,王景崇說道。

「台懷鎮大小佛寺共計三十二所,僧尼累千,根據朝廷制令,州州鎮行文,僅保留顯通、壽寧、棲賢、普恩四座,僧眾五十。末將及州縣差官吏,已著手將其余諸寺,逐步清整,人手不足,遣俗僧眾,時下留為苦力」

順著道路短行,听其敘述,王景崇輕松道︰「讓僧眾親手毀墮其寺,誅心之舉啊,不過,也算人盡其用!」

「司使,指揮使,有重大發現!」漫步視察間,一名身形孔壯的軍官腳下生風,快步迎來,情緒振奮。

王景崇來了興趣,王審琦則問道︰「有何發現?」

兩峰環繞,狹道直落河谷,通至幽處,經過一段頗為隱蔽的山道,豁然開朗。目的地,是一片規模不大的工場,四周密布開鑿痕跡,煉爐不存,火氣沉凝。

指著一干被拿下的僧人,軍官稟道︰「這座金礦,規模不小,此間佛寺,竟于深山之中,采礦煉金。朝廷整治,竟然大膽封山蔽路,毀爐遮掩。若不是小的手下士卒,無意發現,或許真讓這一眾佛徒給藏住了。洞中尚有存金逾萬,玉石銅器、法像珍奇無數」

听完敘述,王景崇眼中閃著冷光,陰**︰「私匿寶山,積財蓄資,這一眾僧,只怕心存異志啊!」

大概是「職業病」的緣故,王景崇已然考慮著,將周遭僧眾逮起來審問一番,若是能發現什麼,也沒壞處。再者,尚有羅織構陷一道,有此誘因,總有的說項。

功勛,是可以創造的!在這方面,王景崇向來積極主動!

入庫,望著堆積盈滿的金銅之器,王景崇興致高昂,眼紅這大片財富是一方面,功勞簿上又增一筆是另一方面。

「你這是立大功了!」朝發現的軍官道。

立刻差人,清點查驗,又引官兵民夫,著手搬運。

台懷鎮中,很快陷入熱火朝天的狀態。忙中抽暇,王景崇還命人暗查王審琦的家世來歷,他是看重了其潛力,動了心思,想將他收為養子。

一則消息傳來,迅速打斷了王景崇某些按捺不住的雜念。

「崞縣有亂民相聚,自稱佛兵,反抗朝廷暴政,攻打縣城,為縣兵所拒,退據山林,立寨以抗朝廷!」武德司的探事,慌張來報。

聞之,王景崇大驚,老眉高起,這是搞出大事了。不過嚴肅沉凝的面容之下,卻閃著少許激動的抽搐︰「亂賊有多少人?」

「不下千人!」

緊張地踱了幾步,王景崇立刻吩咐道︰「立刻派人聯絡楊將軍,讓他出兵平亂!」

「叔父,看來這是‘滅佛’引起的動亂,處置不當,天子若怒,恐致大罪啊!」王景崇的佷子有些慌了手腳,緊張地說道。

冷靜下來,王景崇卻是一臉輕松,目顯熱切︰「不!這可是我們建功立業的機會!滅佛終究苦勞,怎有平叛弭亂,來得功高!」

在佷子愕然的目光中,王景崇忍不住笑出了聲,琢磨了片刻,道︰「一干黔首愚民,庸賤不堪,成不了大事!不過,時下想辦法平息叛亂才是最重要的,不止要滅了他們,還有揪出背後蠱惑動亂的逆佛賊僧。如此,正可為陛下與朝廷‘滅佛’之舉正名,這在陛下那里,必是大功!」

「叔父打算如何做?」

「立刻將消息具表,呈報東京!將王審琦給我喚來!」

言罷,又命人獻上地圖,研究崞縣位置,考慮行動。王景崇這個人,還是有點料的,沒有多少遲疑,與王審琦稍作商量,留下一部分官兵看守控制台懷鎮,共領剩余之卒,北出山林,以趨崞縣。

未至,又有壞訊傳來,五台縣那邊也有亂起,賊更眾,聲勢比起崞縣還大,縣城被破,官吏被殺,積于城中的五台佛寺財產盡為其所奪。

聞訊,王景崇感到緊張了,暗自埋怨自己思慮不周。得知楊業已率軍南下,平崞縣之亂,當即帶人折返,一面集山寺官兵,一面聯絡忻州駐兵,約以擊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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