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坤明殿-崇政殿

天高雲淡,層林盡染,一派深秋之景。

東京,皇城,後宮,坤明殿。

空氣彌漫著丹桂之香,氣味濃郁,不膩,宜人,心曠神怡。正值清晨,天早已放亮,皇帝劉承祐還賴在榻間,懷抱美人,晨起的亢奮業已緩解,手上動作很干淨,只是細細撫模著錦被之下皇後細膩的腰身。

「官家,時辰不早了,該起了!」大符伏在劉承祐身邊,輕輕推了一下,說道。玉面柔和,頰帶緋色,親承君露,破受滋潤。

劉承祐仍閉著眼楮,聲音顯得慵懶︰「難得躲個懶,享受溫柔鄉,你卻是要把我往外推啊!」

日漸豐腴的嬌軀緊貼向劉承祐,耳鬢廝磨間,大符淺笑輕聲道︰「這可不像平日的官家。君王不起,官家若是在坤明殿待久了,就怕外朝言官們,又有微詞了。大符雖居後位,實乃一介婦人,承擔不起非議,還望官家體諒」

皇後賢惠明理,平日與之相處交談,總有所得,夫妻之間,琴瑟和鳴,劉承祐也頗為喜愛,就是這時不時的暗諫鞭策,卻是讓人偶感煞風情。

「以我看吶!有你這樣一位皇後,大漢臣民愛戴尚且不及,又豈敢非議?」睜開眼楮,在皇後小露的玉肩上啜了一口,一邊說著,劉承祐坐了起來。

見狀,大符立刻朝外吩咐著︰「來人,伺候官家起身!」

簾幕緩緩拉開,美婢嬌娥,執杯端盆而來,在滿目誘惑之中,劉承祐再度體驗了一把那足以酥軟筋骨、消磨意志的溫柔。

一碗粟米粥,加幾片桂花糕,便是劉承祐的早膳了。膳食的味道很不錯,唯一不佳處,是滿殿馨香中夾雜著一點淡淡的異味,就是屎味

在案左,罪魁禍首由大符抱著,更換過屎尿布後,大抵不適之處清理過後很是舒爽,不再哭泣,反而不住地朝劉承祐笑。

「還有臉笑,這一大早,便讓人手忙腳亂的!」用力地呼吸了兩口氣,體會了一下漸淡的異味,劉承祐沖襁褓中的皇子道。

仿佛听懂了劉承祐的話一般,小兒稚女敕面頰上的笑容有所收斂,咳嗽了兩聲,卻是被口水嗆到了。

見此景,大符不由嗔了劉承祐一眼,柔撫著皇子的背︰「少兒無忌,官家難道還要與二郎計較?」

去歲冬,劉承祐新添二子,皇後符氏所出,名,小名沐哥;貴妃高氏所出,名晞,小名亮哥。

另外,賢妃折氏懷胎亦足十月,時近臨盆,若無意外,天家又將新添一子。

待小兒再度恢復沒心沒肺的歡笑,劉承祐心有所感,嬌妻在側,有子盈懷,若是尋常人家,卻也稱得上幸福安泰了。

「我先回崇政殿了。將入冬,天甚涼,你們母子當善加注意。太後那邊,我暫時不便去,你替我去問問安」進食結束,擦了擦嘴,劉承祐朝大符吩咐著。

太後李氏尚佛,因為滅佛之事,甚是來氣,有一段時間了,不怎麼搭理劉承祐。不過,氣歸氣,對于朝廷滅佛之舉,始終沒有多說什麼,以太後之尊干涉,給劉承祐添麻煩。

後宮之中,如論深明大義,太後首當之。時間愈長,對于這個母親,劉承祐是愈加敬重,發自內心的。

「是!我明白!」皇後很理解的樣子,起身作禮︰「送官家!」

回到崇政殿的劉承祐,快速地恢復狀態,進入了自己的角色。君權的逐漸集中,伴隨著的,便是政務的集中,太多的事務需要他親自審閱、決議、批復。

負擔的加重,讓劉承祐偶有不堪其累之感,但,這是君主集權的必要代價。權柄在手,還欲輕松從容,哪有這等好事。

殿中奏事者,有二人,宰相馮道,以及三司副使薛居正。朝中的大臣比起漢興之際,基本已換了一茬,王章雖然仍掛著宰相的名頭,但基本也已退居幕後,在家養病,時下三司主事者,便是薛居正。

薛居正值壯年,好讀書而敏文章,性寬簡,有君子之風,望之不由心生仰慕。相比王章,對于劉承祐這個天子,薛居正儼然要更加恭敬些。

「陛下,這是經三司部吏,計算核議,擬定州縣令錄佐官俸戶,請陛下過目御審!」以一個一絲不苟的姿勢,將手中奏章呈報。

量定州縣官吏俸戶,是劉承祐幾日前給的任務,三司的效率,在劉承祐看來,還是有些慢了。稍微瀏覽了一番,基本是根據戶籍多少量定的,縣三千戶以上,令月十千,主簿八千;二千戶以上,令月八千,主簿五千;二千戶以下,令月六千,主簿四千

經過眾臣群議商定的,基本是挑不出什麼漏洞的,順利地從劉承祐這邊通過︰「可!朕無異議,照此執行!」

薛居正還未來得及應聲,便聞劉承祐又補了一句︰「然天下州縣,在籍丁口數目,還需重新調查核定。此次整飭佛門,還俗僧眾編戶,正可趁機進行一次全面的丁口調查!」

「人口普查」,在劉承祐一朝,早已陸續展開,只是前礙于朝廷精力有限與對地方掌控力度不足,一直是斷斷續續的,沒有大的突破。觀皇帝此事的意志,是要徹底落實了。

心里琢磨著如何完成天子下達的政治任務,薛居正沒有贅言,只是受命︰「是!」

「佛寺整頓,可有新的進展?」劉承祐轉向馮道。

年歲的增長,似乎沒有在馮老狐狸臉上留下明顯的變化,保持著良好的心態,馮道還是那般,蒼髯皓首,精神矍鑠。而今的馮道,已成為名義上的政事堂首輔。

「正欲向陛下稟報!」先起身,禮數到了,方才落座,對劉承祐道︰「根據各道州上報,截至九月二十,大漢國境內,已廢置寺院兩萬二千六百二十座,系籍僧尼十萬九千三百人,執拿犯法托庇罪人三千七百六十三人,收繳土地約以五百二十萬畝」

一串數據,成果斐然,也代表著釋宗之難,天崩地裂。

「收獲頗豐啊!」劉承祐語調輕松,點頭應之。

見狀,馮道不由勸道︰「陛下,此次整佛革弊,規模之大,手段之劇烈,已攀至極也。民間頗有非議,黔首不解陛下弘略,不曉朝廷大義,近來各州多有生民憐佛,嘯聚生亂。以老臣之見,對佛寺的整頓,當適時收手了,以緩民情,泄民憤。否則,只怕引起更大的動亂!」

「馮卿老成謀國之言!」見馮道面帶憂切表情,劉承祐直接道︰「佛門自詡教法勸善,方外清修之人,而今卻以蠱惑裹挾百姓以抗朝廷,此必私欲作祟,由此可見,整頓之事,猶不可終。事已至此,不可半途而廢,否則留下的,可有更多後患!」

劉承祐這話,實在有些不講道理。自古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朝廷滅佛,對于佛寺而言,已不只是奪財那麼簡單了,有滅道之憂,難道還能奢求彼輩不動如山,安然接受?

馮道聞之,也是無奈,但也不敢,也沒必要違逆皇帝的意願。

地方上有所反彈,還在劉承祐可接受範圍之內。按照此前的調查,大漢諸道州寺院,約計有三萬五千余座,而今所廢,距離最初的目標,還差著近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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