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字據陷阱

作者︰雲夢花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顧世根又挑了兩個年輕人同往,到時也好和方奎顧青水換著抬,其他人不得不留在酒坊,眼巴巴看著他們離開,一行人不顧烈日當空,健步如飛,而門板上的鮮血不斷滴落,在泥地上濺起一朵朵紅花,迤邐了一路,路人見此紛紛避讓,倒也少了阻礙。

一路上,有好事者慌慌張張地去稟報巡街的衙役,很快,崔阜就帶人迎頭攔在路上。

「站住!做什麼的?」崔阜雙腿微張,手握刀柄喝問。

顧世根撩起小褂擦汗,慌張地走上前道︰「官爺,我們村長受了傷,急等著送醫!」

崔阜瞥了眼床板上的血人,沉聲道︰「他是何人,為何受傷?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單憑你一句話,就想蒙混過關?來人,將他們帶到衙門問話!」

一听這話,方奎和顧青水急了,顧世福傷勢嚴重,不容耽擱,若再耗下去,恐有不測,顧大丫更是哭得傷心。

被灼熱的陽光曬得滿面通紅的顧青竹,疾步走過去行禮,飛快地說︰「崔大人,我是顧家坳的顧青竹,咱們早先見過幾次的,滿倉哥正在您麾下做巡捕班頭,這是我們的村長,他的腿傷得很嚴重,我們趕著去德興,您若不信,就麻煩和我們同去吧,剛好我們要報官!」

崔阜看了她一眼,這姑娘長高了些,模樣倒是沒變,依舊瘦瘦條條的,他自是認得,他收了刀,轉身吩咐身邊的衙役︰「當下救人要緊,你們前頭開道,只別嚇著行人。」

四五個衙役同時應了一聲,訓練有素地小跑散開,呈扇形推進,將擁擠的人群往兩邊推,硬生生讓出一條狹長的通道來。

有了崔阜的幫忙,一路暢行無阻,他們很快就趕到了德興藥行,開道的衙役提前幫他們進去叫了人,譚立德和章平津恰好都在,見著血人似的顧世福,饒是他們見怪傷病的也嚇了一跳,趕忙叫人把他搬進了診室。

深紅色的門砰得關上了,將顧青竹等人隔在外面,不一會兒工夫,伙計默默無言地魚貫送熱水進去,而後又一言不發地端了通紅的血水出來倒,一個個面沉如水,直看得人心驚肉跳。

顧大丫哪里見過這等陣仗,她緊緊攥著顧青竹的手臂,害怕地瞪大了眼楮,連哭都哭不出來,兩條淚痕干涸在臉上。

而一旁的顧世根微微松了口氣,德興藥行在南蒼縣是響當當的大藥行,譚先生的醫術更是遠近有名,既送到這里,無論如何都能保住一條命。

他席地而坐,吞了口唾沫潤潤干得冒煙的喉嚨,其他人也如釋重負,一個個癱在地上,大口喘氣。

「你們這身上也擦點藥吧。」崔阜從身邊衙役處拿了些傷藥道。

這會兒,眾人才來得及看自個和身邊的人,顧世根腰上青紫一片,他這會兒屈身坐著,旁人看得清清楚楚,而方奎的手破了好幾處,骨節上的皮肉外翻,凝結的血痂下還時有鮮血滲出,而顧青水小褂後背撕了個大口子,只能勉強掛在身上,內里古銅色肌膚上紅腫了一大塊,而另兩個人鼻青臉腫,也是慘得很。

「我們都是皮肉傷,不打緊。」顧世根接過傷藥,和其他人一起胡亂抹了抹。

「你們這是在哪里弄成這樣的?」崔阜坐在他們旁邊,擰眉問道。

「嗐,這幾年我們一個村的閑勞力都在昌隆酒坊做工,今年的酒出得不好,管事的怨我們做錯了事,村長就和他理論了幾句,結果,被那些個黑心肝下狠手打了,可惜我們人太少,白吃了這麼大苦頭!」顧世根眉頭緊擰,忿忿地說。

顧青竹听他們在講這件事,遂走過來說︰「崔大人,我這些叔伯哥哥都是實誠人,做這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酒不好,也不能全賴在他們頭上,總之村長不能白白挨這個打,我們要報官,請縣老爺懲戒凶手!」

崔阜擺擺手道︰「顧姑娘客氣了,我並不是什麼大人,不過和你們一樣,都是窮苦出身,我痴長你幾歲,若是瞧得上,叫我一聲崔哥就好,至于報官,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報的好。」

「為啥?」眾人驚訝地問。

崔阜彎子,低聲道︰「你們尚且不知,這昌隆錢家在南蒼縣可是數一數二的大商戶,且做的大都是青樓賭場,棺材當鋪的偏門生意,錢家人性子乖張跋扈,府里又養著眾多打手護衛,你們就算贏了官司,也休想拿到賠償,還可能被暗中迫害,你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何必招惹這尊瘟神!」

一听這話,顧世根急了︰「如何能就這麼算了!我們白挨了打不說,咱顧家坳的名聲也會被這件事帶累壞了,往後,不知內情的人又怎麼敢要我們做臨工?

另外,胡管事早就放了狠話說,做壞了酒,是不結工錢的,之前,他就欠著我們幾個月工錢未結,每次問,都是一推再退,這要是再加上去年壓下來的,約莫也有三四十兩銀子,這會子出了這事,只怕全打了水漂,另外,他還要我們賠償酒坊損失一百兩銀子,這豈不是太坑了麼!」

崔阜拍拍他的肩膀,耐心勸道︰「照你說的情形,工錢只怕是要不到了,至于酒坊的損失,空口無憑的,你又何須理會。」

方奎一拍大腿,失聲道︰「壞了,可我們已經立了字據了!」

「處在當時的境地,哪容我們選擇,不立字據,他豈會放過村長!」顧青水抹了把臉上的汗珠,無奈地說。

「這可就不好辦了,你們把字據給我瞧瞧。」崔阜低聲沉吟道。

顧世根拿出褲兜里幾乎被汗浸濕的一張紙,抬手遞給他,崔阜細細看了,不住地搖頭。

顧世根等人認不得幾個字,字據是胡管事讓賬房事先寫好的,當時只草草念了一遍,就立逼著他們簽字,當時大家都擔心村長,並沒有細細辨看,顧青竹那會兒只顧安撫大丫,也沒有這個警覺。

顧青竹見崔阜面色陰沉,遂湊過來瞧,只見上面白紙黑字寫著︰顧世福等人釀壞了昌隆的酒,自願以所有的工錢抵賠,不足部分,另賠償白銀一百兩,限臘月二十前還清,下面是一溜十多人的紅手印。

「這和當時念的,完全不一樣!」顧青竹杏眼圓瞪,盯著那張紙,驚詫道。

崔阜重重嘆了口氣,沉聲道︰「你們上當了,有了這張紙,你們哪怕渾身長滿嘴,這場官司也是打不贏的!」

「完了!」顧青水喪氣地垂下頭。

「我們已經給了他二十兩,這上面有沒有寫?」顧世根突然想起來,急急地問。

「沒有。」崔阜將紙翻來倒去看了一遍,搖頭道。

顧青水大驚道︰「如此說來,我們豈不是還要再給他一百兩!」

「的確如此,單憑這張字據,到了臘月二十,他確實可以向你們要整整一百兩。」崔阜雖有不忍,卻不得不如實相告。

「我跟這狗日的拼了!」

火爆脾氣的方奎暴跳如雷,幸好被旁邊的顧世根用力摁住了。

顧青竹抬起燦若星辰的眼眸,頗有把握地說︰「奎哥,村長還在里頭,尚不知什麼情形,大家不要亂了方寸,你且信我,我自有法子叫他認下這筆賬。」

「你快說說!」眾人一臉急切地看著她。

顧青竹將鬢邊的碎發別在耳後,捻著左手上的赤藤鐲,輕輕轉動︰「我今兒瞧著那胡管事眼袋腫脹,唇色發暗,想來不是天天守在酒坊吧?」

顧世根與方奎等人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停頓了一會兒說︰「他確實不常在酒坊,就算白天在,晚上也一定是要走的,有一次,我听看門的老頭喝醉酒抱怨,說胡管事自個在外頭快活,卻叫他做惡人,欺瞞管事娘子。」

「你們可知他常去哪兒?」顧青竹又問。

顧世根沮喪地搖搖頭︰「這倒不知。」

「要知道這個,也不是難事,我把酒坊那邊巡街的衙役調來一問便知。」崔阜轉頭低聲吩咐了一聲。

不大會兒,一個膚色黝黑的,頗為機靈的年輕衙役走了進來,沖崔阜抱拳行禮。

「無需虛禮。」崔阜擺擺手,問︰「昌隆的胡管事最近常愛去什麼地方?」

「巡捕官巴巴地將我叫來,就是問那廝的風流債啊。」年輕衙役笑著說。

崔阜瞪了他一眼,「好好說話,這可關系到你是否能做捕快!」

聞言,年輕衙役立時收斂笑容,一五一十地說了。

原來,這胡管事接管昌隆有些年頭了,平日里嫌麻煩,不常回西市的家,又按捺不住心里蠢蠢欲動的齷蹉心思,就在外頭包養了個風月場中的女人,在挨著酒坊不遠的地方買了處小宅子,日日做那露水夫妻,也是有模有樣,好不快活。

至于小宅子的地址,女人長什麼樣,胡管事每日幾時離家,幾時歸家,年輕衙役不消崔阜細問,都一一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半點不含糊。

「得了,你去吧。」崔阜心下滿意,擺擺手道。

「叔,你瞧我曬了大半年了,皮都月兌了三四回,我如今幾時能做捕快?你倒給個準話啊。」年輕衙役站著不走,嘟囔道。

「才大半年,你這就叫苦了?想當年……」崔阜擺出長輩的架勢說教。

「那我接著曬去,走了。」年輕衙役不待他說出下文,已然飛奔而去。

「崔順……你這臭小子!」崔阜張口就罵。

被他們叔佷這麼一打岔,適才緊張的氣氛略有些緩解。

顧世根忍不住問︰「青竹,你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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