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遠行

秦楓同意了,兩人很快趕到了京城。

母後和父皇見到她的時候急壞了,母後更是抱著她就哭了,說︰「樂安你去哪兒?怎麼一聲不吭就留信走了,我都跟父皇都擔心死了。」

樂安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我去找神醫了。」她把秦楓拉出來引薦,「秦大哥是我在路上認識的人,他的醫術可好了,我特意請來來給外祖父看病的。」

帝後對視一眼,覺得這麼年輕的大夫,只怕是也很難瞧好老人的急病。可死馬當作活馬醫,還是讓他上手去診治了。

萬萬沒想到,秦楓搭脈一診,就開口告訴他們有的治。

他家里世代從醫,積累下來的疑難雜癥案例不知多少,尋常大夫束手無策的頑疾,在他眼里,跟治療風寒濕熱等病的難度也差不多。

很快,在秦楓的施針下,雲老先生漸漸神智清醒,能下床走路了。又過了幾月,甚至身體恢復得比之前還要康健。

雲逐月十分感激他,問他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或要求,但凡能力之內,她絕不推辭。

可秦楓卻什麼要求也沒提,只說既然病已治好,那他也該離開了。

臨走前一天,秦楓點著蠟燭,在屋子里收拾包袱,他這個人生活簡樸,所有的行李也不過一套換洗衣服和一些醫書藥材罷了。

剛收拾一半,窗戶卻被人推開,一張嬌俏的少女面龐出現在他面前。

樂安氣呼呼地從窗戶外翻進來︰「喂,你要走了,為了不告訴我一聲。」

秦楓語氣平靜︰「聚散離合是常事,不必特意打招呼。」說完繼續波瀾不驚地收拾包袱。

樂安微惱地攔下他的手,語氣隱隱帶了些鼻音︰「你騙人,姓秦的,你不就是怕我纏著你嗎?我的喜歡就讓你這麼討厭嗎?連走都不願意通知我一聲。」

「公主多想了,沒有的事。」

樂安不喜歡他這個樣子,神色淡淡,語氣也淡淡,好像什麼事情都引不起他情緒上的任何波瀾,哪怕是待她,也好似跟對待其他人沒什麼兩樣。

她不要這樣,她不想。

樂安道︰「你看著我,秦楓,你看著我回答,我不信,這麼長時間的喜歡只是我一個人的單相思,難道……難道你就沒有一丁點喜歡我?」

「公主,」他冷靜道,「我是庶民,您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我們注定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就像水里的魚,不會喜歡上天上飛的鳥。」

「可若是那鳥非看中了那水里的魚呢?」樂安盯著他的背影,「你轉過來看看我,看著我的眼楮回答我,你要是對我半分情意都無,那好……」她控制住自己的哽咽,繼續往下說,「我樂安起誓,今後絕不糾纏你。」

他的脊背很直,許久嘆了口氣︰「公主這又是何必呢,我們不適合。」

「我不想听什麼適合不適合,你轉過頭來,我要你親眼看著我回答,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話音落後,是久久的沉默,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樂安等待他的回復,而秦楓卻一直緘默不語,整個室內,靜到只剩蠟燭燃燒的輕微聲響。

許久,秦楓終于轉了頭︰「公主,姻緣之事,強求無益。」

樂安望著他的眼︰「你跟我在一起不開心嗎?為什麼說是強求?」

他勉強笑了下,目光卻冷靜得出奇︰「我承認,我是對公主有過心動,」如此聰慧靈動的女孩,日日一張笑臉在自己身邊,秦楓不是石頭心,很可能沒有感覺,但他腦袋清醒,從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可我和公主卻無在一起的緣分,我這一生,只想做一個游醫,去積累更多的疑難病例,去幫助更多患病的人……公主是金鳳之軀,跟我要走的路自然不同。」

「原來是因為這個,」樂安恍然大悟,道,「你怕我吃不了苦,我怕我過不了游歷四方,居無定所的日子;你擔心我們之間的身份,是永遠跨越不過去的一道鴻溝?可是秦楓我告訴你,我的志向也是做一個游歷四方的大夫,你放心,我父皇母後早知我的想法,他們待我十分開明,希望我去過最開心的生活,而不是錦衣玉食的無聊日子。」

「所以……」她的眸子又彎起來,「所以我們正好很般配。」

秦楓被她的話哽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然而他是始終是個理智的人,人在少年往往是十分沖動,願意被情愛迷了眼,譬如樂安,她是身份那麼尊貴的人,或許一時墜入情網,覺得跟心上人游歷四方行醫的事很有趣,可實際上,那是非常苦的一條路。

他的祖母曾經後悔,他母親臨死前夜後悔嫁給終日在外行醫,難見上幾回面的丈夫,那麼樂安呢?……她將來後悔的時候,他該怎麼辦?

不,他不想耽誤她。

他必須親自斬斷她的情絲。

秦楓低沉道︰「可是公主,我早已在父母墳前立誓,終生不娶,以行醫治病為己任,不摻兒女私情。」

樂安那雙好看的眼楮就這麼瞬間落下淚來,淚珠子就算一串斷了線的圓潤琉璃,一顆顆地往下落,她抹淚跺了跺腳,說︰「秦楓,我討厭死你了。」

隨後身影像是一陣風,推了門哭唧唧地離開了。

她從不哭的,總是一張笑臉,明媚極了。

秦楓喉頭微微牽動了下,最後還是垂下視線,什麼也沒說。

次日,帝後親自送秦楓去城外,喝了踐行的酒,秦楓騎馬從東城門離開,他沒有看見樂安的影子,她沒來送他。是啊,她昨晚那麼生氣,怎麼還肯來見他最後一面呢。

秦楓心里微微嘆息,不過還是策馬前行,將心思放在趕路上。

可是行了有幾里路,身後忽然傳來女子御馬的聲音——「駕!」隨後是熟悉的聲音喊他,「喂!秦楓,你等等我呀!你騎得那麼快做什麼?我都快趕不上了。」

他猛地勒了馬繩,回頭一看,樂安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大馬,漸漸追上來。

她長發束起來,一身利落的騎裝,背著包袱,正笑吟吟地望著他。

秦楓再也維持不住以往的冷淡面具,微愕地問她︰「你怎麼會……」

「你想問我怎麼會在這兒對不對?」她狡黠地一笑,眼里帶著絲得意,「我說服父皇母後,同意我跟你一起去當游醫了。」

「可是……」

「我知道,你又想說你不娶妻,不想陷入兒女情長對不對?我又沒說非要嫁給你,咱們一起搭個伴,一塊行醫治人不成嗎?你不想要媳婦,難不成多個同伴也不成?」

她微皺了下鼻子,有點撒嬌地軟糯糯說,「秦楓,不要這麼嚴苛嘛,我這次可是向父皇母後夸下海口了,你要是不願意收我這個同伴,那我可就只能一個人走啦,到時候多危險吶。」

秦楓繃住臉︰「那好吧,你跟上來就行。」

他轉身策了馬疾行,語氣那麼冷淡,可唇角的弧度卻掩飾不住的微微上揚。

樂安很開心,也騎著馬跟上︰「這可是你說的!放心吧,以後我們就是合作無間的一對游醫,你可不準半路把我丟掉!」

此時旭日初升,他們迎著朝陽升起的方向,策馬一往無前地離去。

城樓上,雲逐月遠遠眺望著遠方,悵惘道︰「樂安這一走,不知何時能回來,也不知要是在外頭遇見危險可怎麼辦。」

祁墨蕭輕輕攬住了她的腰,低緩道︰「孩子大了,咱們也該放手讓他們自己闖了,況且,就算有事,不還有秦大夫在她身邊嗎?」

這些年,祁墨蕭的想法變化也很大,要嫁長女樂平時,他是千般萬般舍不得,對葉曉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地看不順眼;可年歲漸長,他反倒看開了,父母能陪孩子多久,至少半生而已,女兒若能找到好歸宿,才是他們最該感到欣慰的事。

而秦楓,那孩子性子穩重,樂安跟著他,辛苦是辛苦了些,可卻能體會到更加精彩有意義的人生,而這一點,比待在京城享受錦衣美食要更有吸引力的多。

想到這兒,祁墨蕭唇角帶了一絲笑,輕拍妻子的後背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月兒,樂安大了,就讓她按她自己選的路去走。至于你我……」他低頭溫柔地看向妻子,「也是時候該享享清福了。」

雲逐月靠在他懷里,輕聲答著︰「是啊,我們也該過自己的日子了。」

一眨眼,這半生已經過去。

年輕時候的事,一想起來,好像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

那時候他們都生活在不安的危機中,要奪權,要暗斗,要處心積慮地策劃周旋……可是那些清晰的過往,居然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想想看,不免令人有些悵惘,雲逐月臉上微微帶著笑,道︰「時間過得可真快吶,要是能有下輩子,我們還能相遇就好了。」

他握住她的手,語氣很溫柔︰「會的。」

朝陽升起又落下,一代人最好的時代落下帷幕,那些曾經經歷的動蕩輝煌歲月,也成為史書中平靜的一筆,靜靜地等待後人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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