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說得倒是口氣平穩,但听在滿朝文武的耳朵里,卻是相當的驚心動魄。
這些多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哪怕趙桓再怎麼簡單的描述,他們都能听出真假和危險程度。
此刻他們只想對趙桓說一句話︰
「你牛!這麼搞都沒搞死你!」
看來黑妖狐司馬九公是遇到克星了呀!
但趙佶已經忍耐不住了。
啪嗒!
轟隆咕嚕——
那卷假聖旨被狠狠扔下,差點砸在王黼的頭上。
御案上的筆墨紙硯、鎮紙、擺件之類,被趙佶全都一袖子掃了下來。
接著趙佶想一腳把御案踹翻,結果那海南黃花梨木的御案太重,沒踹動。
「又是司馬九公!又是假聖旨!這次竟然暗算到了朕的太子頭上!」
「鄭居中!你的嫡長子死了,你還能來朕這兒打官司,朕還能替你出口氣把蔡京罷相!」
「可那麼多人想害朕的嫡長子,他卻還要去征戰,去沙場上拼命!朕去哪里打官司?朕這口氣怎麼出?你們說!你們說!」
趙佶暴怒不已,指著群臣大發雷霆。
躺槍的鄭居中被揭了傷疤,也只能縮著頭不敢說一句話。
「陛下息怒!」
蔡攸急忙勸道。
「幸好如今梁師成已然被擒,他的罪過總歸有地方處罰,陛下不可因此而傷身。」
「沒錯!還請父皇多多保重龍體!」
趙桓看了一眼王黼,繼續說道︰
「況且兒臣回京主要也不是為算賬,算賬只是附帶;主要還是為了催促糧草和軍餉,否則再拖些時日,三軍就有嘩變的可能,整個河北可能都要遭劫!」
「王黼,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說法,三個月沒有一粒糧草,沒有一文軍餉,也沒有給我任何解釋,你這究竟是要鬧哪樣?就是想要本太子死在亂軍之中是不是?」
「陛下!太子殿下信口雌黃、污蔑臣!臣冤枉!」
王黼一听,腿一軟差點一坐在地上,但隨即條件反射般的大呼冤枉。
他終于意識到,趙桓為何會如此明目張膽地回京了。
按他這麼一說,又是有人殺他,又是有人搗鬼的,大軍至今還沒見到糧餉,理由十足!
換成誰都可以跑回東京告狀!
但趙桓憑什麼質問他,這事兒又不是他干的。
剛開始東征梁山的時候押著糧草不發的,是楊戩,跟他沒有一文錢關系。
幾次三番要殺他的也是梁師成和楊戩。
他王黼干了什麼?
剛上任沒幾天,什麼都沒來得及干好不好!
這屎盆子憑什麼扣在自己頭上!
「陛下!臣剛坐上太尉的位置,剛去署衙沒幾次,剛認清門朝哪,楊戩留下的一大攤子爛事兒都還沒理明白,太子說的那些事怎麼可能是臣干的?臣可要冤枉死了!」
趙桓立刻反詰︰「依你所說,諸事跟你皆無關系,都是梁師成、楊戩所作?」
王黼臉色變了又變︰「我並沒有那樣說,這件事是不是因為沒有及時上報、或者是上報了下面的官吏有所怠慢、或者是朝廷已經有所動作暫時還沒有傳到太子那里,都有可能,太子何必非要以惡意揣度大臣?」
趙桓道︰「我手下戴宗每隔五日傳遞一次消息,駙馬曹晟也親自去你那里催過,那時你已經是太尉,這件事不存在上報不及時的問題,你也必然知曉!」
「既然大軍的糧餉所求已經及時上報,那麼至今大軍沒有收到,就是你這邊有所延誤,而無論是你手下人的原因還是你的原因,你都逃月兌不了罪責!」
「現在想推的一干二淨,還妄圖尋找替罪羊?王黼,你阻撓剿賊,如今河北、淮西、江南丟了半數,罪責全都在你,你責無旁貸!」
「你……」
趙桓說的言之鑿鑿,而且有憑有據,饒是王黼長于雄辯,也啞口無言。
不過趙佶倒是听的一愣,向趙桓問道︰「河北、山東、淮西、江南不都是小股流寇嗎?太子說丟了半數是何意?是有所夸大吧?」
「兒臣並未夸大……」
「陛下!老臣有話說!」
趙桓剛開了個頭,就被一個雄偉的聲音打斷,不用看,就知道是宿元景。
趙佶也瞬間被宿元景吸引。
沒辦法,宿老頭在朝堂上的聲音遠超王黼和趙桓,他一張嘴朝堂上跟打了個響雷似的,很難不吸引人。
「陛下!關于河北、淮西、江南的軍情,老臣這兩日已經听手下人詳細稟報,並不是朝中所知小股流寇那麼簡單,而是局勢已經十分糜爛。」
「首先是田虎!當初梁師成、楊戩說是田虎有三五千人,只佔領了威勝州沁源縣,太子殿下帶著朝廷五萬大軍和梁山降卒定能輕輕松松剿滅,不需要派援兵,不需要額外的支持。還說如果太子殿下以十倍兵力還剿滅不了田虎,說明收服梁山都是蒙的,根本就一點都不會行軍打仗。」
「其實不然!老臣得到確切的消息,整個河東路十七州已經全部淪陷,田虎現在麾下有良將千員、士卒五十萬,已經稱王。而且已經打到了河北路,距離東京確實只隔一條黃河,無論是禁軍還是廂軍都不能撼其纓鋒!」
「再說淮西王慶,楊戩說王慶只有兩三千人,在山上落草劫掠州縣。其實也不是,王慶也已經造反,大夏西京、雲安等八座軍州,總計八十六處州縣,都已經被王慶所佔,王慶那廝更是號稱楚王,公然造反!」
「至于江南方臘,如今更是勢大,也並不是朱所說的佔據了清溪縣;而是佔據了整個兩浙之地,目前正在攻打兩湖和蘇州,手下兵將百萬,號稱「聖公」,大有野火燒山之勢!如不快速加以遏制,恐怕整個長江以南都不再屬大宋國土!」
「陛下!老臣以這顆白頭作押,所說句句屬實!梁師成、楊戩、朱、童貫、高俅之流粉飾太平,刻意隱瞞軍情,誤國大矣,欲讓陛下做亡國之君也!臣請誅殺之!」
靜!
宿元景話音落地,大殿內針落可聞。
但並不是滿朝文武對宿元景的話表示震驚。
宿元景所說他們都有耳聞,當初瞞就瞞著宋元景和趙佶兩個人。公開誰也不敢說,但私下里總會說那麼一兩句。
他們之所以安靜,是因為宿元景是第一個把這事捅出來的人。
他們只是在等待接下來趙佶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