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人一貓一輛車

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出發的時間只能挪到了午後。

馬車車輪碾著濕泥,軋著剛剛在春雨中歡呼新世界到來的小草小花,準備啟程。

雖然多了一個上午的時間來準備行李,只是江離實在沒有什麼家當需要反復清點,全是些丟了也不會心疼的物事,而且也早被他一股腦兒的扔到了自己的儲物戒指中。所以一個上午他就沒事人一般盡坐在一旁,看著城主府里的丫環和紅袖樓的姑娘們穿流不息的往車廂里面搬東西。

互相看不上的兩撥女人們,仍舊互不言語,只是在手底下暗自較著勁。你放歸你放,我非得擺個更好的不可。

從蜜餞瓜子到枕頭被衾,不一而足。臉盆痰盂也就罷了,竟連鍋鏟都備了一套,只看得江離瞠目結舌,心想若是遇到不認識的人,多半會以為自己是走南闖北的雜貨郎。

好容易求得雨過雲收,終于可以息事寧人的江離坐在馬車車轅上,一手執韁,一只手向著送行的隊伍頻頻揮手。

「放心好了,我一定把吳絮兒平平安安的帶回來。」江離用力的往空中揮了揮拳頭,盡管心里還有些憂心忡忡,但是表現得極為堅決果斷,算是對的起一眾鶯鶯燕燕一車的吃穿用度。

江離向著人群,特別是後排石階上的曹如和俞昊新,還有柳曉曉揮了揮手,輕輕一拉馬韁,馬車徐徐前行。

本來俞昊新還想著同去助力兄弟英雄救美的,結果看到車廂頂上正蜷著酣睡的灰貓,便默默打消了一同前去的念頭,安心留在南紹教導弟子。

馬車緩緩出了南門,兩匹出生和長大都是在熱鬧城里的馬兒,對于人生中的第一次遠門顯得極其的興奮,壓根不在乎身後還拉著一個車廂,只是亢奮的打著響鼻揚著蹄子,若不是江離擔心身後塞得滿滿的寶貝,始終不敢放松手中的韁繩,不然怕不要就此跑的飛起。

從南紹城出來一路往南,穿過幾座不成規模的村鎮後,道路便漸漸泥濘崎嶇了起來,正好兩匹馬兒對于單純的速度也喪失了興趣,于是漸漸放慢了速度。已經有好久听不到熱鬧的人聲,只有沉悶的馬蹄聲在曠野中听得格外清晰。

不時有不知躲在何處的小獸在嗚嗚的咆哮,大概是因為有人闖入到了他們早已經分割好的領地,于是顯得極其的憤怒。只是終究是第一次看見雙套馬車這樣的龐然大物,又不敢貿然接近,只能發出恐嚇的嚎叫聲目送馬車漸漸走遠。

「真是個瘋子。」

江離看似坐在車轅上正望著道旁那些沐雨之後盡顯青翠的綠草地發呆,實際上思緒早已飄到了那封李真特意留給他的書信上。

「什麼叫她的男人在我的手上,為了公平起見,我的女人就得在她的手上!」江離向著路邊憤懣的吐了一口唾沫,怒道,「屁個公平,老子就是手欠,早知道在橋頭弄死這個瘋婆子,也就沒那麼多事兒了。」

一身的皮毛還沒有長齊,所以之前自慚形穢死活不肯見人的灰貓師叔,早已經憋壞了,此刻天高海闊廣無人煙,死活也要在車頂趴著而不願意躲在車廂里面睡覺。它聞言搖了搖尾巴,表示深以為然。

江離憤憤不平的一路噴著口水,終究貓師叔懶得說話,少人相和便覺寡淡無味,除了口干舌燥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效果產生。想靠著幾句剛學來的粗鄙之語來排解心中的郁悶,也是痴心妄想。

倒是貓師叔听得心曠神怡,听到精彩處便止不住的將利爪往車廂頂上撓上兩下,好不痛快。

此時天已黃昏,暮光下的群山像是一幅陳舊的水墨畫,有一種陰沉的寂靜。想著再往南走便要進入山嶺,雖然對于修道中人來說,並不會覺得夜宿深山野林有什麼不便之處,但如果可以選擇,還是更喜歡在平整的地帶找處舒服的棲身之所。

江離掏出地圖仔細看了看,駕著馬車駛向前方的一個岔道。

這是一條通往遠處河灘的路,應該曾經有過極為繁華的過往,因此眼前的道路修得極寬,可以輕松容納兩架馬車並行通過。沙礫混著泥土被反復碾壓成極為緊實的路面,很難再被頑強的幼苗生長鑽破,一眼望去光禿禿的蜿蜒而行,與兩邊豐茂的草木形成鮮明的對比。

江離極為愜意的靠在車轅之上,迎著晚霞余暉,吹著春日和風,哼著不成調的南疆小曲,任由馬車徐徐向前,只消在天完全黑之前趕到河灘便是。

就算趕不到,也不是什麼大事。

既然李真那個瘋婆娘約了年前在南夷大山中會合,離現在時間充裕得很,江離便也不是很著急,更何況急也急不來,索性先把煩亂的心緒放到一邊,且行且看。

他將手中的羊皮地圖翻了又翻,上面拿墨筆新圈出的地點位于大山深處,正是李真約定的地點。地圖上面還有一些褐色的小圓點,那些都是江離早先標記了準備一探究竟的地方,都是和劍閣里面發布的積分任務有關。

有一個褐色圓點倒是緊挨著李真示意的地方,江離歪著頭想了片刻,終于想清楚了這個褐點的由來。據說那一帶生有一株犀靈藤,雖然算不上十分名貴,卻是極其罕有,是某幾個偏門丹方里面不可缺的一味主藥,劍閣里面某位長老為此發布了十個積分的懸賞。

相對于任務的難度來講,十個積分是個非常豐厚的報酬,一等一的良心。畢竟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純粹屬于過去踫踫運氣的事兒。

想著此行算是一舉兩得,江離便自舒心了不少。到時候佳人在側,積分在手,人生大贏家,大美大妙。

此時馬車緩緩駛上了一處低矮的山坡,從上面遠遠的望下去,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草地,一條算不得壯闊的河流在草地的中央蜿蜒穿過,因為西天晚霞的映照,粼粼波光閃動著紅的紫的各色的光芒,像是綺麗夢境里用無數寶石妝點的衣帶。

河灘上游的地方已經有人先行一步佔據。江離大概數了一下,共有著十幾輛的馬車,加上一些散在草地上吃草的馬匹,看那樣子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商隊了。

那些馬車停放的很是講究,首尾相接圍成了一個半弧形,將幾頂白色的帳篷圍在了里面。在馬車的外圍還有一些零星的小帳篷,看起來應該是擔任警戒任務的哨崗。

此時已經到了晚飯的時候,男人們正忙碌著在草地上挖土埋灶引火做飯,女人們在河畔淘米洗菜或者清洗衣物。三兩個小孩逗著小狗在草地上快樂瘋跑。頗具生活氣息的說話聲與歡笑聲遠遠的傳來,讓已經幾日未見同類的江離覺得親切不已。

只是心生親切並不意味著一定要加入其中,江離在土坡上看了一陣,便架著馬車緩緩下坡往河灘的下游駛去。

此時天色未黑,馬車行進在遍地綠草的背景之中,顯得格外的突兀醒目,商隊里已經有人發現了這輛孤零零的馬車,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指指點點,也有人揮動著手向著這邊喊著什麼,只是距離太遠,混在隨著夜色漸起的風聲里,听得並不分明。

江離挨著河邊停下車來,鑽到車廂里面翻弄了一遍,果然都是不出遠門的女人們準備的,吃的點心零食和各色肉脯堆了不少,唯獨沒有帳篷。大概她們覺得睡在車廂內才是又安心且舒適的。

可你們把車廂塞得滿滿當當的,要不是我有個儲物戒指,難道指望我睡在你們準備的吃食上面?

江離向著上游的商隊望了幾眼,想起自己雖然帶著鍋鏟,只是從來未在外面野營過,這挖地埋灶的技能實在稀疏平常得緊。更不消說也沒有準備新鮮可以下鍋的食材,總不至于臨時再去打獵捕魚吧。

罷了罷了,還是繼續吃干糧點心吧。

帶了那麼多,也才吃了三兩天,可不能浪費了是吧。

想到這里,江離朝著車廂頂上望了一眼,一臉恭敬道,「貓師叔,今天先湊和著吃一點,明日遇到了村鎮我們再吃點新鮮熱乎的。」

車廂頂上迷迷糊糊睜開眼楮的灰貓才這發現到了地頭,它弓著背伸了幾下懶腰,一邊听著江離的話,不由得在心里鄙棄的唾罵了幾聲,心想這瓜娃子同樣的話已經說了三天了,眼見再往山里面去便越發的荒涼,鬼才相信他的這番說辭呢。

就算冷葉酒和風魚干再香,也架不住天天吃啊。至于那些女人吃的果脯蜜餞,那是貓吃的嘛!就是那幾大箱的肉脯,也只能當當零嘴兒,多吃兩塊嗓子都要齁得不行了。

更不要說把老子騙來體驗異域風情,說什麼腿長胸大,結果呢,昨天偷偷指給我看的那位老虎妹子是咋回事??

那是人干的事情嘛!!

想著那只虎妞臨走時二分幽怨八分鄙夷的眼神,灰貓師叔很受傷害,並且覺得有些羞恥。于是忍無可忍的齜了下尖牙,一肚子氣無處可撒,憋在月復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江離大為訝異的環顧四周,心想這荒野之地,又有什麼值當如此快活的。

正在狐疑間,卻看到有一騎正從商隊扎營的地方,向著自己這兒疾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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