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一個人與一柄劍

接下來的幾日,李真果然不再寸步不離的跟著江離,反倒是多數時間和吳絮兒呆在一起。

一部分是李真听了江離的說法,一個人既然有了等下去的念想,便不會反復在希望與絕望相交互的心境中煎熬焦慮。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吳絮兒,她好容易找到一個在琴藝猶勝自己的女子,所謂見獵心喜,只恨不得天天把李真給邀來,好生切磋請教。

另外自從回來後听柳姨講了那日和江離的對話,吳絮兒就有些心煩意亂。江離又不是個傻子,自然也會聯想到她同樣也不是那麼簡單,前日里听李真講待人赤誠時那眉毛挑的,自己又不是沒有看見。就算當時裝作未見,可也總不能一直扮痴作傻下去吧。

只是吳絮兒還沒有想好具體說什麼和怎麼說的問題,更不要說做好充分的準備去面對江離各種可能的反應。就算從未做啥傷天害理的事,可自己的身份終究有些見不得光。于是這些日子始終糾結來糾結去,未免有些心浮氣躁,連人都憔悴清減了幾分。正好李真的到來算是給了她一個現成的擋箭牌,心頭煩悶的吳絮兒索性做個縮頭烏龜,借著天天和李真膩在一起,先把自己與江離的事情放在一邊。

過一天算一天。

只看得柳曉曉暗自搖頭。

卻說李真看起來冷淡喜靜,不擅與人多言。實際上倒不是她生性如此,大半還是來自于她骨子里對這個世間的灰心與絕望,因此不願意與這個世界中的人和事有太多的牽連。卻是難得的與吳絮兒有絲莫名的投緣,所以對于吳絮兒的邀約倒是每回都是欣然前往。

于是江離又恢復了他獨自一人到處晃蕩的狀態,每日按時到城主府上混飯。對比前幾日每天與那抱琴女子寸步不離的景象,就算有著大丫環綠芝的彈壓,府里的幾個小丫環滿是一臉掩不住的鄙視。背地里竊竊私語不說,更是裝作不經意的跟在江離背後說些聲音半大不大的閑話,主題已經從前幾日的負情薄幸變成了始亂終棄。

江離滿腔悲憤,只是苦于無處解釋。想著自己一世英名在這幾個小丫頭的捕風捉影中也算是一江春水向東流了,可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好不。

他甩著寬袖,一步三搖的晃到花廳,見著李凝靜在俞昊新的指導下一手飛劍已經使得像模像樣,雖然速度很慢,但是來去直線已經較為順暢,不再似之前的起伏不定隨時便會掉落在地。

見著江離過來,李凝靜眼珠溜溜一轉,見著無人注意,劍訣微轉,正在半空中盤旋不已的飛劍錚的一聲掉轉劍頭,瞄了幾下,然後直奔江離而來。

江離「喲」了一聲,不躲不閃,朝著李凝靜比了個大拇指。

李凝靜望見,更是洋洋得意。正要繼續馭劍上前,卻是「哎喲」一聲痛呼,捂著腦袋便跳了起來。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拿飛劍指人。我再也不敢啦……」李凝靜頭都不回,一邊揉著腦袋一邊像爆豆子一般的認錯道。

俞昊新收回彈指,臉色卻陰沉著不見好轉,顯然對于愛徒屢屢主動展現出來知錯能改的良好品質已經麻木。盡管知道起效甚微,卻還是沉聲訓斥著,「回屋去將《劍經》首要抄上個二十遍。」

李凝靜耷拉著小臉應了,劍也不拾,回頭便往內屋走去。卻是到了門口的時候,眼瞅著俞昊新往前面走了,連忙從袖口中模索出一個竹蜻蜓,拿在手里只向著江離擠眉弄眼的,待著江離回了個過會兒找他一起玩的手勢,這才踏實的回房去了。

俞昊新一臉郁悶的坐回花廳的石桌旁,從親自坐鎮督戰的曹如手里接過茶盞,呲溜一口牛飲下肚,這才望著正在這兒走的江離,嘆了口氣道,「凝靜這娃兒,怎麼看倒像是這家伙教出來的。」

江離搖頭晃腦的過來,正要端起曹如推過來的茶盞,只覺得指尖燙得生痛,忙不迭的放了下來,再看俞昊新時便多了幾分膜拜。他一臉正氣的道,「這得是我師姐生得好,虧好沒有隨著我姐夫那性子,不然老氣橫秋的可多沒意思。」

「你那個跟班兒的不在啊。」曹如坐在石凳上,使勁白了江離一眼,「為了她那天的事情,你姐夫這兩日正焦頭爛額著呢。」

人犯枉死獄中,就算已經是已經明正典刑秋後問斬的人犯,說起來也不是一件小事情。當然死的若只是一個籍籍無名沒有任何背景的,自然有辦法無聲無息的蒙混過關。只是這次死的是征北將軍李征的佷兒,眾目睽睽之下若是被有人心抓著不放,也是件極為頭疼的事情。

所以,即便已經從俞昊新這兒知道了來龍去脈,李興霖仍然擺出極為震怒的架勢,第一時間便大張旗鼓的親自前往大牢查勘,當夜便向知府汪直報告了此事,順帶著還通過軍驛把消息往遠在西邊邊陲的征北將軍駐地送了過去,今日更是親往離陽城說明情況,怕是沒個兩日回不來。

「死了干淨,皆大歡喜。」江離撫掌笑道,想著所有人都希望地牢里的人犯早早死掉,就算是那位真正的李呈央,怕是也急切的盼著「李呈央」快點死。

當真是死了安生。像李興霖這樣既想著「李呈央」早點被人謀害,又想著挖個坑埋了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純屬心理扭曲沒事找事,還拖累著自己在那個陰暗逼仄的牢房里住了好一陣日子,著實變態。

「那位真正的李呈央呢?」江離撇了撇嘴,問道,「兄弟們出了那麼大的力,連個謝都沒有就跑路了?」

「早就送走了,你也知道你姐夫那小心駛得萬年船的性子,就沒有告訴大家。」曹如恬然一笑,她倒是沒有李興霖那麼多顧忌,但也知道事情輕重,于是將身子向前探了探,壓低了身音道,「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留了封書信說去投了二皇子。搞了半天,早知道那時候二皇子放話出來的時候,我們直接把人扔給他不就行了。」

這話自然只能事後說說,若是二皇子得了人,又回頭送給李征賣個人情,那豈不是冤枉之極?

說起二皇子,除了自己那日與李凝靜當街遇刺後他負手漸行漸遠的背影很是騷包,江離倒也沒有太多過于直觀的印象。只是記著那日援手之恩,江離對于他的印象一直算是不錯。

施恩勿念,是條漢子。

「最近看起來也沒啥事兒了,我想出去走走,游歷下。好歹也得在吳絮兒面前表現下,把柳曉曉缺的幾副藥看看有沒有機會找齊。」江離撓撓頭,說道。

「李呈央」一死,各方勢力各回各家,地處偏遠的南紹城便又會恢復往日的平靜,也不需要自己為自家師姐出些什麼力。想著下山前便已列好要去的地兒,現在光在曹如這兒便呆了近兩月時光,再呆下去不過是空耗時光浪費積分。總得去別處撞撞大運,包不定還有意外的積分入帳呢。

曹如美眸微抬,同是劍閣出身,她哪里不知道自己這位小師弟心里打的什麼計劃,找藥什麼的都是扯淡,或者說只是順道而為的事,撈積分才是正經。

「回頭把輪回劍帶上。」曹如想著江離的脾氣不是個奪人所愛的,于是低聲道,「算我借你的。等你回山的時候還與我便是。」

听得水沸聲起,曹如忙著起身去爐火上取水壺,再將面前的茶具仔細沖洗了一遍。那雙本該掐訣馭劍的手做這些家常事情時同樣的嫻熟而自然,看上去極具美感。她又將茶壺中的水續滿,這才揚起手來在江離面前晃了晃,補充道,「在我手上可真是讓它荒廢了。」

只是曹如一直不明白的是,江離明明是修的是身前三尺劍,可是身上除了那把來歷根腳不明的無名飛劍,卻是連把順手的佩劍都沒有,實在是說不過去。雖然江離的資質和修為境界看上去稍許差了一些,但那也只是相對于劍閣的那些天才差了一些。洗劍池里那麼多柄劍,想要出來見見世面的不知幾何,為何卻沒有一柄劍看得上他?

當然,連江離都不知道一切都是那柄小飛劍作的鬼,更不要說曹如百思不得其解了。那柄小飛劍為了確保自己逃出劍閣七七長老的魔爪,可是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及,洗劍池里但凡看著江離興起過念頭的劍,它這個大姐大是一家家都找過了,或動之以情,或曉之以理,或索之以命。

要知道,劍閣弟子一次只能帶一柄劍下山,要有了別的劍,哪還有它什麼機會?

就在江離目瞪口呆灰心絕望的時候,它再施施然的跳了出來,制造了一場算不上浪漫卻極為成功的邂逅。

小飛劍洋洋得意,何其妙哉!

而江離雪中受炭大為感動之余,更不會將罪魁禍首聯想到小飛劍的身上,只是一直以為是自己運氣太糟,又或是人品太差,才讓自己成為劍閣幾千年來的第一人。

那柄輪回劍,江離自然是熟悉的,雖然對里面的「小姐姐」心有余悸,但一把趁手的武器,對于他行走江湖大有助益,更不要說還是一把蘊育有靈的上品寶劍。所以對于曹如的好意,他並沒有想著再去推卻,而是鄭重的起身,拱手謝道,「如此,便謝過師姐!」

劍閣弟子以劍為師,各自修行。同門之間關系固然不差,卻也親近不到哪兒去。像此刻江離和曹如關系這般投緣的,也算是極少的異類了。听得江離應承下來,曹如顯得極為高興,正待要說話,卻見一道人影急匆匆的跑來花廳,定楮一看卻是柳曉曉。

「吳絮兒被李真給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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