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黃泉渡我不渡他

小飛劍氣的劍身都發紅了。

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敢和衍大爺較勁。

一個也沒有。

反了反了,一個大頭兵,也敢和大將軍當眾叫板,知道什麼叫軍令如山、令行禁止不。

這要是被一個低等怨靈給騎頭上了還能忍,回去怎麼有臉和洗劍池里的那幫兄弟們吹牛逼。今天兒誰都別拉著,非和把他拆成零碎了不可。

小飛劍惡狠狠的想著,從江離肩上一躍而起,化作一道寒芒,徑直向著著那群團團們聚集的河灘飛去。

這就不過一百來丈的距離,放在現實世界也不消幾個呼吸的時間,更何況是在江離的識海世界中,投映出來的速度更是快了何止一倍。

下一步,就讓你們這些不開眼的團團們見識一下,是你們脖子硬還是我衍大爺的劍快。

當然,這些怨靈如果表現得識相一些,就此迷途知返痛改前非,我大將軍愛才惜才,寬恕一二也不是不可以。

小飛劍心里光這麼想著,好像一肚子的怨氣都就已經出了不少。它望著河對岸那幾個呆若木雞般杵在那兒的團團,已經開始暢快想著如何安撫它們的善後事宜,只是旋即又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勁。

在上一個剎那,那些團團們就已經呆在那兒,按理說現在它早該到達並且已經教訓完那些不听軍令的家伙了才對。可是如今那些團團依然還在那個不遠不近的前方望著自己,只是動作極為緩慢,並且越來越慢。

有一個白團團大概是先前跳起的緣故,正在向著地面回落,只是在小飛劍的眼中幾乎像是停滯了一般,按現在的速度,那短短幾根手指長的距離,怕是要到明天早上才有可能真正落下來。

小飛劍訝然低頭,這是這條血河出現後它第一次以正面俯瞰的視角看過去。原本奔騰滾滾的河水此刻竟像是被奇怪的魔力定格住了一般,那些噴濺到高處的血浪停留在空中,像是一張張從河水中探出的血手,不甘的向天空抓去。

那些如雕像般的血手自然沒有當真抓到或者觸踫到自己,可是小飛劍依然發現自己也在以極慢極慢的速度向著湖水的中央掉落下去。雖然以現在這樣的速度,掉落到湖面之上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但無論自己怎麼加快速度,都擺月兌不了那道極為強悍吸力的控制。

就是自己的神識,也仿佛被完全禁錮在那方圓幾丈的範圍內。小飛劍此刻已經完全感應不到江離的存在,連河畔的那些團團們的映像也開始模糊起來。最讓它覺得可怖的是神識能夠感應到的區域還在不斷的縮小。

再如此跌落下去,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景象,即便是自己都推衍不出個大概來,到了此刻小飛劍終于驚慌了起來,它放棄了掙扎,而是扯足了嗓門,用盡全身力氣叫道。

「救……命……啊……!」

仿佛連聲音都跑不出這片詭異的區域,小飛劍听著自己的呼救聲拖著極長極長的尾音,然後一個字一個字的緩慢傳到自己的耳朵里,頓時像突然墮入了冰窟之中,渾身上下充滿了絕望。

小飛劍眼瞅著再這麼下去,便是絕對靜止的一片混沌,那可是傳說中開天闢地前的世界,竟然也能給我誤打誤撞的遇著?

死了死了,這次死得透透的了。

小飛劍覺得自己的腦子也慢慢遲鈍了起來。

……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時間都失去了意義,終于在一片黑暗中出現了光。光線並不強烈,卻顯得極為純正。

小飛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時之間竟想不起自己是誰,自己在哪,直到看見江離那張使勁憋著笑意的眼,腦海之中這才「轟」的一聲,像是突然涌入了大量的信息,它尖叫了一聲,一下子便什麼都記起來了。

「我勒個天,我還活著……喔草,我衍大爺又回來了!……他大爺的,你不知道,真他媽的太凶險了。」小飛劍被提在江離的手上,不甘心的扭動著劍身,對于不能狠狠的在江離臉上蹭兩下,顯得極為不滿。

听著稚齡少女的清脆嗓聲說著最為狂野的話語,江離不禁皺了皺眉頭,猶豫著是否以後得好好管教一下,不然實在不成體統。再不濟換個粗糙漢子的嗓門,也不至于像如今這般令人錯亂。

小飛劍並不關注這些在它眼里微不足道的東西,向來無法無天的它這回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嚇,連聲音都帶著些哭腔,「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嗚嗚,實在是太可怕了,我以後一定要乖乖的,再也不離你遠遠的了。」

江離訝然失笑,心道你一柄飛劍,不去千里取人首級,天天粘在我身上可算是怎麼回事兒。

卻听得小飛劍接著抽抽答答的道,「江離,這是過了多少年了,我的劍身都要生銹了吧。」

「……」

「幾百年?幾千年?不會有幾萬年了吧!呀,江離你居然還在,不會只是個魂體了吧。」

江離像看個痴呆一樣的仔細打量了下手中的小飛劍,用力的晃了晃劍身,直到听得小飛劍呀呀呀的叫了起來,這才沒好氣的道,「你這當真是腦子進水了麼。什麼幾百幾萬年的。我就是看你飛到一半,撲通一聲落在水里,順手把你拎上了來而已。」

「嗯??」小飛劍從江離手上用力掙月兌,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下周圍,只見血色沼澤淒風墨雨一如從前,不遠處那條波濤翻涌的血河浩蕩向前依然如故,並沒有什麼歲月變遷滄海桑田的痕跡。它又飛到了江離的面前,好奇的仔細打量了一番,看到江離神清氣爽,渾然不似苦熬了千年的樣子,頓時大為震驚,極為困惑的道,「那又是怎麼回事?見鬼了不成。」

一聲輕笑從一旁幽幽傳來,在這曠寂的天地內怎麼可能還有他人存在,江離和小飛劍俱都嚇了一跳,回頭仔細尋了一圈,最後發現卻是那個涼棚之下的枯骨王座在說話。聲音甕聲甕氣的從底座下冒出來,顯得有些空洞古怪。

「是,是,我,是我。」枯骨王座看到一人一劍終于發現了它在說話,顯得極為高興,大概是太久沒有開口說話的原因,顯得有些磕磕踫踫並不流利,「那可是,是,黃泉,黃,黃泉!」

「小結巴,就是這條血河的名字嘛,呶,那邊的石頭上寫著呢,我又不是不識字。」小飛劍繞著枯骨王座飛了一圈,想著這個王座上次還只會通過神識交流,現在居然已經能夠開口了,不由得嘖嘖稱奇道,「和我那小樹兄弟說話咋都一個德性。」

枯骨王座接連冷笑了幾聲,顯然對于小飛劍新取的外號並不滿意,心想明明也是極為俊俏的小姑娘,那像水豆腐般嬌女敕的小坐在自己身上時,又是何等的柔軟,嘖嘖,那銷魂滋味簡直無法形容,何以每次說起話來竟如此不中听,難不成做一個安安靜靜的小仙子不好麼。于是語帶譏誚著道,「連黃泉,都,都敢闖,是,是,不想活,了吧。」

盡管開口說話遠沒有神識傳念來得方便,但顯然眼前的枯骨王座更執念于如人一般的開口說話。

「嗯?」小飛劍听著枯骨王座的話里頭大有門道,默默在心里面仔細推演了一番,仍然一無所獲,不由得狐疑道,「這片血河有什麼了不得之處?」

「黃泉,在輪回天道崩,崩裂之前,那是連接人,人間和冥界,的通道。」枯骨王座嘆了口氣,想著那個古老時光里的往事,如今都已成為縹緲不可尋的傳說故事,不免有些唏噓感慨。

「然後呢。」小飛劍難得的沒有跳出來打斷枯骨王座的緬懷惆悵,只是等了許久也沒听著下文,不免有些焦急,于是小聲的提醒著。

安靜乖巧的小飛劍顯然更符合枯骨王座的審美,他難得的夸贊了小飛劍幾句,「你也算是有些真本事的,先前竟然能平空推衍出輪回天道里的一些規則,只是畢竟殘缺得太過厲害,你不知道黃泉也是正常。」

「你道那些怨靈們傻啊,放著那麼條直道不走偏要繞那麼大個彎兒。」枯骨王座嘆了口氣,道,「真正的黃泉水,號稱游魚不得渡,飛鳥不得過。但凡有從上面經過者,都會被攝入湖底,受萬年禁錮,洗去一生記憶。」

「雖然此處不及真正黃泉億萬之一,但也算小有模樣,又哪是你這柄小小飛劍可以抵擋的。」

小飛劍听著「小小飛劍」四字,不由得又有些牙癢癢,暗自盤算著是不是要沖上前去,咬它個兩塊三塊的骨頭下來。

它怒沖沖的指著江離道,「那為何他不受影響?」

話一出口,小飛劍便自恍然,心想自己這問真是多此一舉,自找無趣。江離這小子儼然已經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生生滅滅一切規則都在他一念之中,所以也只有他才能不受黃泉的影響,從容的把自己從黃泉之中撈出來。

于是小飛劍再次看望江離的時候,眼神之中便充滿了狂熱,就像在冥界饑餓了幾千年的色鬼,突然之間看見了人世間的漂亮小娘子,突然覺得做大將軍好像也不是那麼威風了。

要不,找機會換個更高級的角色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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