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磨人喝血小妖精

又是一天春光正好。

又是一天混吃等死。

新上的菜品沒甚特色,貓師叔嘗了兩口便把碟子推到了自己面前。江離挑了兩筷,果然寡淡無味難以下咽,當真是不放辣椒不放重鹽,店里的廚師便像是丟了魂一般,完全不知如何燒菜。

無所事事的江離支楞著腦袋,望著窗外街對面的檐角下的那串青銅風鈴發呆,心念一動,一柄黯淡無光的飛劍便自眉心竅穴飛出,歡快得意的在空中盤旋了兩圈,乖巧的落于掌間。

灰貓眼皮一跳。

世間這等以身為鞘,溫養于竅穴之中的本命飛劍,本就不是什麼稀罕物事。但不是本命飛劍卻溫養于自身竅穴之中的,卻是獨這一份。

無論是養劍本事,還是作死本事,這位小少爺看來都是獨一無二的世間一流。

所謂本命劍,便是化身為爐,化劍為命。只是若不化身為爐,如何能將飛劍納于自身竅穴,運轉如意?若不化劍為命,怎麼敢將身家性命盡數相托,予取予以?

古往今來,也有靈識特別強大的飛劍,執念過深,憑著蠱惑人心的魔邪手段,將持劍之人收為劍僕。名為劍僕,實為傀儡。

灰貓散開神識,將江離連著飛劍里里外外仔仔細細探查了個遍,卻並未發現任何端倪。那小子活蹦亂跳的,哪里有半點神魂受損模樣。倒是那柄小劍卻陡然回過頭來,劍身撲騰不已,一道憤怒的少女聲音在灰貓識海中跳出來。

「小色貓,偷看女兒家身體,想死啊。」

灰貓呲著兩顆尖牙,嗤之以鼻,正要一爪拍落那柄飛劍。卻見飛劍轉了個圈,指著自己瞄了又瞄,識海之中罵聲不絕,「果然是個不守規矩的小公貓,下次再亂看,切了啊。」

灰貓嚇了一跳,立時覺得自己涼嗖嗖的,連忙把爪子收回去捂住。心想還需自己勞神費力的干啥,這一人一劍湊到一起,還用得著去找什麼緣由,分明就是臭味相投狼狽為奸。

一般的蔫兒壞,沒大沒小,沒輕沒重。

識海之中的劍靈見灰貓還敢還嘴,更是愈發精神抖擻,罵罵咧咧叫囂不停,灰貓吵了幾句便敗下陣來,蔫頭耷腦滿臉無奈,倒是那個小子望著在手掌上方翻騰跳躍不休的小劍,奇道,「今兒個怎的如此興奮。」

江離邊說邊握住劍身,拿著劍尖對著自己的食指指尖輕輕一劃,動作嫻熟顯然不是第一回了。

小劍的叫罵聲戛然而止,狠狠抿了兩口,興高采烈之下差點嗆到。還沒來得及切斷識海聯系的灰貓,明顯的感到識海之中投映出的那道靈識興奮快要哆嗦起來。

灰貓狐疑的瞥了一眼劍刃上的那道血痕,普普通通,不黃不綠,不香不臭。怎麼看都沒有什麼稀奇古怪之處。至于什麼上古聖脈、神獸血脈什麼的,那是想都不要想。

轉眼望見江離坐在凳子,便像坐在刀山火海之上,全身哆嗦著抖個不停,無數細密汗珠從毛孔中透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黃豆大小,再順著皮膚的紋理化作無數細小溪流,匯聚成河從鬢角,從鼻尖,從頜下奔流淌落而下。

灰貓心中不禁大為訝異,那個小妖精喝口血,興奮上頭也就罷了,你這個放血的家伙跟著興奮個啥勁。

好奇之下便仔細瞅了幾眼,灰貓這才看出了些門道,只見無數道細小劍氣正從指尖傷口處侵入,順著經脈,途徑各處竅穴,一路橫沖直撞浩浩蕩蕩。

靠著劍氣洪流的蠻力沖刷,那些經脈竅穴中原本於滯蓄積的關卡盡數被粗暴之極的強行打通,管他刺砍切削,先沖過了再說,回頭再以自身靈力細細溫養修補早已千瘡百孔的經脈。

真是個狠人。

灰貓暗暗咂舌,心道這等經脈之中的劍氣沖刷,只怕要比施行于皮肉之上的凌遲還要恐怖上不知道多少倍。

卻見那少年混身顫抖,滿是汗水的臉上肌肉跳動不停,只是強自咬牙切齒,卻連個像樣的表情都擺不出來。

每到最難過時,便伸出腦袋往樓下瞅上幾下,開開眼,解解饞,看看人間靜好,便知一切值得。

只是街邊的美麗少女並不知道酒樓上那道熾熱的眼神,也不知道自己曾經被人當作湍流中的稻草,黑夜中的明燈。只是略顯著急地向著城門口方向張望,時不時抬手將鬢角的發絲攏到耳後,舉手之間別有一番少女嬌俏模樣。

青石板鋪就得街道盡頭,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徐徐進城。

遠遠望見的綠芝眉宇間浮現出一抹喜色,若不是兩只手都空不了,早就要跳將起來用力揮手個不停,剛剛那點腰酸腿疼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只是扯著嗓子用力喊道,「夫人,夫人,我在這兒呢。」

貓著腰伸著脖子綠芝全身的力都使上了,也遠比不上河東獅吼,倒是聲音清脆如溪泉叮咚。

馬車緩緩停下,車內人輕笑了聲,並不言語,只是將車簾掀開,從里面伸出一只素白縴細的手來。

酒樓之上的少年雙目一亮,扶著圍欄混身哆嗦著站了起來。

「老許一路辛苦啦。」綠芝笑嘻嘻的和車夫打了聲招呼,一邊將手上的胭脂盒和白貓遞進車廂,這才提了下裙角,一手緊扶著廂門邊,一手虛搭著車內人的手,躍上車轅鑽進了車廂。

車夫憨憨的笑著吆喝了聲,馬車緩緩向前。

車內女子端坐于廂內,打扮淡雅樸素,衣物用的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料子,是南地常見的織品雲蘿緞,以質地柔軟色澤素淨明亮見長,更勝在便宜,放在普通人家也是用得起的尋常之物。身上更是不見多余的珠寶,只在輕輕挽就的發髻上斜插著根青木簪,算是唯一的飾品了。

南紹城的城主夫人,曹如。

「後面就是小姐尋來的郎中啊?」

跳上了車的丫環朝著後面跟著的馬車努了努嘴,把剛尋著舒服地兒的白貓往里面拱了拱,抓著自家夫人的手卻是死活不肯丟,一邊借著馬車偶起的顛簸,一邊沒骨頭般歪倒著便往夫人身上膩靠。

「走走走,和貓呆久了,一樣沒個正形。」按著丫環綠芝的小腦袋推了兩下未果,最後無奈放棄的曹如索性眼不見為淨,騰出手去逗弄了下在角落里翻著肚皮打滾的小白貓,半晌才答非所問的道,「我給凝靜找了個師傅。」

師傅?不是說好了出去給小少爺找郎中麼,怎麼回來卻變成了師傅?

再說了,老爺學問那麼好,那可是朝上都是有名兒的,還需要大老遠的把哪家先生請過來做師傅?

學問再高,能高得過老爺去麼?

曹如望了眼一臉狐疑的丫環,想著其中由來又哪是一時半刻兒說得清的,不由得嘆了口氣,只是空出手來輕輕的在自家大丫環的肩膀上拍了兩拍。

這前因後果的曲折離奇,得從剛入江湖的少女遇到意氣風發進京趕考的書生說起?

自家的這些小丫環們最喜歡志怪仙俠故事,平日里除了胭脂水粉就數對講這些題材的話本最為上心,私底下收集傳看了多少暫且不說,便連城西茶館里的老說書先生都已經模清楚了小丫頭們的喜好,一見她們得空來捧場,管他正講的是忠臣良相還是才子佳人,統統化作驚堂木下的一聲吆喝,「諸位大爺,暫且打住,我們換個話本……」

每次一片噓聲,接著便是哄堂大笑,再然後就一起張羅著重擺桌椅一起听仙家故事。這些大老爺們那些噓聲自然是送給那位說書先生見風使舵的本事,城主府里的這些丫環們人緣極好,況且連這麼些俊俏水靈的小姑娘們都不嫌棄和自己這些老少爺們擠著听書,哪個不長眼的漢子再敢計較一二,定是要被周圍的唾沫星子給沖到護城河里去。

管他什麼本兒,听書間隙還能嗅上幾口少女清香如蘭似麝,狠狠瞥上幾眼曼妙身材風姿如畫,不好嘛,不香嘛。

曹如每每听說,淺笑之余卻想著江湖就那麼好麼?這些小丫頭光喜歡看那些英雄救美的橋段,仰慕那些修士暢游天地的瀟灑,可哪知道這里頭多的是刀尖上求性命,生死中爭大道,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冷暖自知。

自家孩子要能無禍無災的過著人間日子就很好,要是還能像孩子爹一樣滿月復詩書造福一方,那就更好了。當然,娶老婆這種技術活兒,怎麼也得有他爹一半本事才行。

當年那個明明兩條腿抖得像篩子一樣,卻腰板挺得筆直一定要在江湖女俠劍尖面前爭個是非曲直的書呆子,要是真不小心給自己一劍戳了,現在可不就少了一位外面不怒自威回到家立馬腆著臉滿口「夫人所言極是」的城主大人了。

挺想念那個滿口聖賢文章一身書生意氣的楞頭青少年。

只是魚和熊掌不可兼。

只羨鴛鴦不羨仙。

曹如嘴角微微抿起,想著江湖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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